眸里一道赤烈瞳光掠过,他闭上眼,继而又睁开,不见奇异,于常人无异的墨色眸子沉了几丝。走至床前,看到睡梦中人儿,不自觉地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伸手想抚上那容颜,却静止在空中,无形的悲伤笼罩在他身上,收回手垂在身侧,不言不语地端详她的五官。
月光零零散散斜入窗,给他笼上淡淡的清辉。破晓鸡鸣,只余茉莉淡香凝结在空气的浮动中。仿若从未有人至此,轻轻的来,轻轻的去,两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女子晨起对镜贴花黄,绾发钗头鬓。侍候一旁的婢女捧着几件苏锦霓裳,北灵袭眉间一蹙,启口道:“把我那件白衣缀蝶丝取来。”
羽兴步履匆匆,腰间丝带也随之摇晃。接过一旁取来的白衣缀蝶丝,伺候更衣。
北灵袭一身白衣,朴素极致。羽兴见此:“公主,您这样未免过于素朴。刚刚那几件苏锦,是昨儿个褛阙阁送来的,据说是新进的贡品,如若你穿上,定是另番光彩。”
“嘴贫吧!我一向不喜那种光鲜亮丽的衣裳。”北灵袭的眸光微微一顿,又言:“皇兄昨夜宠幸哪位佳人?”
“皇上昨晚没有传人侍寝。”羽兴答道。
“命人将刚刚那几件苏锦送去凝柒殿。想必她会喜欢。”
羽兴疑惑转念一想,这日子确实菁贵人深得盛宠。于是吩咐下去。
寿康宫,一个素衣女子依偎在一个容发精致的中年妇女怀里。她的皱纹是时光的恶作剧,无法抹去,两鬓也有了些许银发。
北灵袭伸手附上那人的鬓角,想要将其拔除银发。手却被握住,中年妇人微笑一过。
她灵动的眸光落在妇人脸上,一道又长又细的疤痕,从右脸颊蜿蜒倾入脖颈。若忽略一点,岁月仍旧掩盖不住她的美。
“母后,孩儿无能,若非不是男儿身,许是就不会是今朝情景。”她的眸子通红,视野隐隐被莫名的雾气模糊。
母亲的怀抱如此温暖,是那颗冰寒心魄唯一的慰藉。时年十有七,距离那朝,已过三年。
她本是禹城万千宠爱的公主殿下,却一夜城门兵变,父皇被乱兵残害,而母后在慌乱中替自己挡了一刀,毁了容貌。
后来社稷大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又因父皇膝下无子,苦于女儿身,万千河山拱手让人,由北氏族中能者胜任。
一缕王朝的余晖,新事物必将代替旧事物,自然法令的不二法则。
他,北城九,已故皇叔的幼子。那年十七,却已被先皇固封世子,世袭其父爵位。
男子骁勇,随军征战,履立战功。说是心狠手辣不足为过,少年无情。对敌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有‘冷面阎罗’之称,足见其迹。
自幼熟读古言诗书,能文能武,的确是皇位的不二继承者。
他上位,追封其父,设俩宫太后——敬献太后是他的生母,无可厚非:长康太后是先皇良配,即是北灵袭之母。
此举赢得一方美誉,而她仍是一国公主——今昔非昨夕。
但是,她不会对此感恩戴德。她是北灵袭,那夜兵变疑点重重,新皇登基,再无人去追究此事。
北城九给天下的交代,只言说:逆臣联外,里应外合,实施兵变。寥寥几句,定格局。
而她自己,无从下手,无从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