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守护花开
嚎啕痛哭过后,殷凌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他脸上的表情虽不见得多安稳,但至少不再前几天那般,宛若惊弓之鸟,轻轻一动都会惊醒。
一直耐心安抚着她的宫煜看上去很疲惫,满脸的风尘,黑眼圈占据了好大的地盘。
苏樱泡了杯咖啡给他:“把殷殷抱到床上吧,我想她今天晚上应该能好好地睡一觉,你兼程赶回来应该也很累了。”
宫煜摇了摇头:“我没事,就这样吧,我怕她醒来看不到人会怕。”
他像抱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般,将殷凌小心翼翼地置在怀里,手臂牢牢地锁着她,一动不懂,就怕她睡得不够舒服。
他的视线痴恋的扫过她的全身,看她消瘦了许多,眸中满是心疼。
苏樱疲惫地瘫在沙发中,很没好气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不知道是不是抱怨地说道:“既然这么喜欢,喜欢得可以牺牲一切,干嘛不早一开始就牢牢抓住她?既然这么喜欢,喜欢得忍不住表白,又为什么还要搞什么五年之约?你吃饱了撑的么?不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么?你差点儿就永远失去她了!”
宫煜不语,许久才在苏樱不肯放弃的如炬目光下,缓缓吐出了一句:“抱歉,苏姐,这是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这是一个曾经让他不得不放弃了最爱的秘密;
这是一个让他绝望了很多年的秘密;
这是一个即便他再次得到了机会,也不得不咬牙给殷凌留有自由余地的秘密……
因为,他可能不能给殷凌她想要的幸福——他可能不能有孩子。
童年遭受保姆的虐待,他留下了很深的心里阴影,甚至影响到他的身体功能。
那是任何男人都重视的问题,他不敢和任何人说。
他明明抱着自己最爱的女孩,一同睡了一年又一年,却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应有的反应。
于是,他以为自己真的废了;于是,她以为他真的对她完全没有感觉。
宫煜并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曾经是殷凌的初恋,在那个青涩的年代里,他们相互扶持产生的最纯真的感情。
当他第一次抱着她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借着月光看到了她通红的耳根。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看到过,她心伤失望的表情,生生切割着自己的心脏血脉。
他很痛苦,但是,他没有勇气,不敢坦诚,还自以为了不起的顶着伟大的虚伪面孔。
他自暴自弃的认为,既然他不是可以给她幸福的人,那么他至少可以帮她找到幸福。
但是他错估了自己,他根本没有办法舍弃。
他根本不是了不起的人,而是一个懦夫!
他没有办法接受这样不堪的自己。
于是,他落荒而逃了。
在世界的那一端,他连做梦都想着她。
然后他错愕的发现,他可能不是真的不行。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当他听到殷凌怀孕的消息时,他在大洋彼岸,握着手机泪流满面。
他真是傻瓜,傻得无药可救。
他活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去医院治疗,为什么还要接受心理医生一遍又一遍的引导回忆,回到童年那黑暗得恐怖的过去。
他或许只是在自我惩罚。
他要让他知道,他是因为自尊和怯弱,才失去了幸福,失去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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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表面看上去似乎很了不起,其实懦弱自私又无能。
他一直怀着这个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在暗影中偷偷地贪恋着她的美丽和阳光。
宫煜自嘲地轻笑,他曾在百般无能下凭借骤然的冲动,答应把这个秘密告诉童撤。
可现在看来,这真的是一个应该永远封存的秘密。
童童,你错过了这么一个无聊的秘密,你会觉得懊悔么?
他转头看着小几上的相架,那里放着他们的青春年华:他、苏樱、萧珞、童撤,还有高琦,相依相偎,都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纯……
宫煜稍稍抬起下巴,把眼眶里的湿气轻轻地逼了回去:“傅奕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敏感的名字,苏樱也没了追问的心情,简简单单地说了那个傻小子的情况:“我想,他对童撤的执着可能更胜过你对殷凌吧,只是我们都没发现……”
在继父和母亲的作为颠覆了傅奕所有的理念后,是童撤毫无保留的付出将他从泥沼里强硬地拉了回来。
那个孩子就算有千万的不是,自以为是,死脑筋,但他至少是真的知道谁才是对他好的人。
童撤陪他走过最不堪的岁月,为了他几乎和好友反目,为了他做尽了一切,甚至为了他背井离乡。
对傅奕来说,童撤就是他的一切。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她,而他也真的得到了她。
他一直苦苦的等待着长大,苦苦的隐忍着煎熬着,只为了可以花开绽放的那一天。
可是,他们终究来不得及品尝的幸福的滋味。他还没能照顾她,保护她,爱她,给她满满的幸福,就已经失去他了。
他才是最不能面对这个现实的人,更何况……他还是亲眼看着童撤被车子撞飞出去,并倒在血泊中的人……
他抱着童撤浑身是血的身体,疯了一样地哭喊:“救护车!救救她……”
当时的凄烈画面正好被在做助动车测速专题的采访车拍了下来,正是因为他无法掩饰的悲怆,感动了目睹事故发生的他们,让他们顶着卸职的压力,上前帮忙,将童撤送往附近医院。
可惜,还是来不及……
身上同样有伤的他其实在车上的时候就晕了过去,没能亲眼送她进入手术室,被送到了另一间急救病房。然而受伤不算太重的他,刚一醒来就拼命打听童撤的状况。
可是没有人敢告诉他实话,真相太血淋,他们怕他承受不住。
他们只能不断地找理由搪塞他,他们说童撤在重病房里,他现在满身是伤不能去探病。
最后,连童撤的父母都出面帮忙,借口不想让女儿跟他在一起,努力地欺瞒着他。因为他是女儿最爱的人,所以他们愿意为他做些什么。
傅奕不听,他并没有吵闹,只是静静养着伤,等身体恢复气力。
或许早在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结果,只是不想面对,不想相信。
他必须亲眼看一看,他必须……
他紧绷的神经却随时都在崩裂的边缘,是他没能保护住自己最爱的人,他明明就在和她在一起,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他竟然救不了她。
那是他最爱、最爱、最想珍惜的人啊……
他怎么会这么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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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承受不起那样的结局,可是那时候没有人知道。
当傅奕看到童撤的时候,他没有哭泣,显得很安静,仿佛在面对一个剧透了的结局。
他小心地走上前去,像是怕吵醒了沉睡的美人。
他站在她的床边,慢慢蹲跪下来,将她冰冷的手执起,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
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呢呢喃喃地说着无人能懂的话。
整个房间被一种无声的寂寥层层笼罩,让人窒息。
他们原本只是想给他们一个独处的空间,又或许是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抑。
可不过一刻的时间,他们就只能惊恐地看着他柔情万种地抱着童撤的尸体,呆呆靠坐在地上,被利刃划开的脖颈染红了周边的一切。
他的嘴边有着陶醉在梦中的美丽笑容,可是在泉涌的血色中,却只见可怖的狰狞。
仅仅只差了半厘米,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得他这条小命。
傅奕的母亲给了清醒过来的他一个响亮的巴掌,含着眼泪咒骂他的懦弱和无情:“你要死了,妈妈怎么办?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的人生还很长,你怎么能这么蠢!”
傅奕却只轻轻地笑着,声音虚弱无比,语气却是那么的坚定:“那是因为我和你像啊,妈妈……或许,我还不如你,因为你可以为了自己的爱情,彻底毁灭一个爱人的孩子的信仰,无视另一个无辜女人一生的付出,而我做的也不过是赔上了自己而已?”
没有一个词语可以形容殷凌继母那是的表情,那是一种几近天崩地裂的感情,那种自己一直努力去遗忘的罪恶感,那种一直以自欺欺人才可以忽视的罪恶感,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已这样的讥诮生生地甩到了脸上……
苏樱当时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种更加无力的感情,几乎将她整个儿湮没。
这样的傅奕还有谁能救得了?难道真的要他们生死相随么?值得么?这个孩子……才只有22岁,那会是童撤愿意看到的场面么?
“我想可以用的自残方式,怕都已经给他做尽了吧,连医生都有些烦了……”苏樱苦笑,胸腔里尽是难以形容的情感,恣意的流淌。
“……”宫煜垂下眼睑,默默地看着睫毛轻抖的殷凌,然后扭开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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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太意外,殷凌醒来后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去看看傅奕。”
宫煜点了点头,允了她。
推开房门的时候,萧珞已先一步离开了,留在门口的或许只有他无声的自嘲,没有人能看得到。
傅奕的病房里现在二十四小时有人时刻盯着,殷凌不意外遇见了他美丽却憔悴的母亲,却像看不到她一样,径直走到了目光呆滞的傅奕面前,同样地甩了他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虚弱的身体里所有的力量。
傅奕捂着热辣辣的脸,带着复杂的表情,默默地看着殷凌。
殷凌冷冷地看着他,镇定地问:“满足么?”
傅奕抽了抽嘴角,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殷凌发红的眼睛。
突然的,他眼前浮现一片雾气,眼泪毫无预警一下涌了上来,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在童撤离开人世后一个星期,传说中灵魂归来的第七天,傅奕终于哭了出来。
他哭得很小声,低着头眼泪不停地掉,很快就将被子哭湿了一大片。
他什么话都没说,像一个哑巴痛哭着自己的委屈一般,呀呀啊啊的一直哭着。
他看不见苏樱他们松了口气的表情,也看不到殷凌湿润的脸颊,他只能在恍恍惚惚中,感到她沙哑的声音落在了耳边:“活下去,这是你欠童撤的。”
他的命是童撤给的,所以他必须为了她,好好的活下去。
即使……她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在了……
傅奕揪着被子,再也不压抑的,呜呜呜痛哭起来。
殷凌却只是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不知道在安慰谁,反反复复地重复低喃着:“哭出来就好了,会过去的……没事的……能哭出来就好了……”
……
宫煜闭上眼,静静退离人群,插着裤袋向外走去。
他知道痛哭之后,他们都会没事的。或许,这亦是童撤带来的最后的安宁……
那家伙怎么可能会死?几天前她还装腔作势地威逼利诱,嘴巴毒辣得连他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他们在大洋两岸用一个小小的视频相互磨折,却又是那样畅快的聊着,聊到傅奕在她身后满脸醋意……
现在,那样生机勃勃的她却……宫煜习惯性地伸手,试图挡住似乎要刺出眼泪的阳光,才发现鼻梁上竟没有架着几乎不离身的墨镜。
片刻后,是无奈的叹息,及自嘲的轻笑。
乱了吗?
他仰起脸望着天,只有它还平静。
白云依然庸懒,太阳依然当空,小鸟依然穿梭在风中,自由地展翅飞翔。
知道么?童童,你是个笨蛋,纵然你离开了这个世界,天空也没有为你哭泣……即使这是个天人永隔的狗血惨剧。
眼睛有些点酸涩,挣扎了许久还是没能逼退那湿气,有些什么顺着眼角徐徐落下。
宫煜摸出墨镜戴上,隔着那两片薄薄的褐色玻璃,藏起了自己布满疼痛的眸。
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两年多前的那一天,他在视频前凝望着她:“童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我想现在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既然你要出国,能不能请你放弃美国,伦敦大学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殷殷在那里你们相互也有个照应,虽然英国没什么奖学金,但我愿意补钱给你……”
他自私无礼的要求换得她长久的沉默,然后,是童撤永远那么无奈又宽容的笑:“切,谁要你的钱!伦敦大学就伦敦大学,反正我原本就是去逃命的,哪里都一样!何况与其被人误会我和你有染,我宁可和殷殷搞蕾丝边去!”
回想起她那时的笑容,宫煜突然有些冷,他抱着自己的肩膀,发现自己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手指都跟着哆嗦,像是被人推到了悬崖边,随时都可能坠进万里深渊。
最后,命运到底谱写了什么篇章?
宫煜仰起头,回望着傅奕他们所在的楼层:童童,你现在也在那里么?看到你爱着的那些人,你会不会不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