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卫东没有说话,默默地把东西塞进了军包里。由于那张合影,现在他和曲凡一下子扯上了关系,所以态度也变得温和了一些。
见徐卫东把东西放妥后,曲凡转身把那张大幅的天坑测绘照卷起来放到了一旁,然后便弯腰观察箱子里面的石板。
那些石板看上去相当厚重,有十数块之多,怪不得这口铁箱如此沉重,分量应该都在这些石头上面。它们散落在铁箱之中,每一块的大小形状都不一样,上面斑斑驳驳,被水流长期冲刷的痕迹十分明显,很像是从湍急的河流之中打捞出来的。石板的表面也是凹凸坑洼,似乎是刻有文字和图画,但一时间不太好辨认。
“这应该是一块破碎的石碑。”曲凡对我们道,“你们仨都帮帮忙,一起把它拼起来。”
说实话,那个时候不止曲凡自己,每个人都迫切地想知道这石碑上究竟刻着什么,于是大家立马动手忙活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开始在地上拼合那些碎石板。很快,我们就恢复了它的原貌。
这是一方古老的石碑,不过由于箱子里的碎片并不完全,右上角有一处仍旧缺失。碑体之上刻有八个字,而且不再是鬼书了,看上去是一种早期的汉字。
“刻的是金文啊。”沈芳华脱口而出。
金文,又称“钟鼎文”。中国古代称铜为金,所以把铸刻在青铜器上的文字叫做金文。这种古文字始见于商代,西周时期即已完全定型。
“你也知道金文?”曲凡看了看沈芳华,像是有点儿出乎意料。
“怎么,只有你们搞考古的才能知道金文?”沈芳华回敬道,“好像就你有多大学问似的。别以为倒斗的就只会掘墓搞破坏!”沈芳华的小姐脾气一上来,那张嘴可不饶人。
曲凡闻言一愣。他自己虽然冷言冷语惯了,但估计是没想到别人也能这么说话。
我刚想开口打个圆场,没想到曲凡这会儿竟露出了笑容。他对沈芳华道:“噢,这样啊。那么请教沈大夫,这石碑上写的是什么呢?”
曲凡的语气哪里是什么“请教”,分明是在叫板。我心说:曲凡啊,你小子真行,不把人得罪光了你是不算完哪。
沈芳华秀眉一挑,一脸的不服气。她随即弯下身子,仔细地端详起了石碑。
“无生无……恒……永……”沈芳华念不下去了。灯光照耀下,她的那张俏脸涨得通红,显然是碑文中有几个字她并不认识。
“无生无殂,恒寿永昌。”曲凡在一旁朗声说道。
沈芳华气鼓鼓地直起了身子,狠狠地剜了曲凡一眼:“不就认识几个字嘛,瞧把你给能的。”
团结第一,稳定至上。我赶紧接过话头:“曲凡,说清楚点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生无殂,恒寿永昌。大概就是无生无死,永生不灭的意思。”曲凡回答道。
“恒寿永昌?”徐卫东忽然开口,“沈家小姐,你知道秦始皇的传国玉玺吗?”
沈芳华略一思索:“听说过。秦始皇在统一中国后,便命令玉工孙寿用那块著名的和氏璧制作皇帝大印,印文便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和那个没关系。那块玉玺刻的是篆字。这块碑用的是金文,比战国时期还要早得多。而且,这碑文比那印文的八个字夸张多了。”曲凡道,“无生无死,天晓得什么叫无生无死?不过,人要是真能达到无生无死的境地,那还真是‘恒寿永昌’了。”
我不知道什么秦皇玉玺,但曲凡的后半句话却让我想起了另外的事。记得九百老爹曾说,曲云天在跳入天坑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只要找到了那件东西,生死就不再有意义了”。生死就不再有意义了,这是不是无生无死的意思呢?
就听曲凡接着说道:“把每一块碎石碑都翻过来吧,它两面好像都刻有东西。”
沈芳华此时还在和他赌气,闻言假装没听见,不但不帮忙,反而后退了几步,举着阴阳灯冷冷地盯着曲凡。我和徐卫东对视了一眼,各自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蹲下身子帮着曲凡整理石碑碎片。
片刻之后,我们就把整座石碑“翻”了过来。就像曲凡说的那样,石碑的后面确实还刻有东西,不过不再是文字了,而是一幅图画。
那是一幅神兽的图像,技法虽然古拙粗糙但线条却极为流畅,很有神韵。而且令人意外的是,我竟然见过这只神兽,之前风水镇的石碑底座,还有壁画,上面都有它的形象——龙马,一匹龙首马身、披着鳞片脚踏祥云的龙马。
“哦,是龙马?”曲凡目光一扫,自言自语地说道,似乎对这匹神兽有所了解。
我的求知欲一向很强,马上问他道:“曲凡,龙马是什么东西?”
“龙马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是把《河图》带到人间的特使。相传在伏羲氏治理天下的时候,有一匹龙马从黄河里跃了出来,背上有一个图,后世称之为《河图》。伏羲便是根据此图画出了八卦,这就是所谓的‘龙马负图’。”曲凡缓缓道,“在八卦的基础上,后来才发展出了《周易》,它们对中国文化的影响就不用说了。因此,可以说《河图》是中国神秘文化的重要源头,古人相信它可以沟通天人,窥测天机。而龙马就是上天派来传递这种奇宝的特使。”
我想起之前风水镇里的壁画,那上面描绘的也是仙人骑着龙马莅临人间赐宝,这和曲凡的话非常吻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块石碑所表达的意思,就很像是在介绍某样东西,并且把它比做天赐神授之物,可以让人达到“无生无殂,恒寿永昌”的境界。但这怎么可能呢?哪里会有这样的东西?
“《河图》《洛书》谁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显摆的?”沈芳华此刻在后面插嘴道,“龙马也不见得完全是传说。据说古人就见过,说它‘八尺五寸,类骆有翼,蹈水不没,毛文八卦’什么的,描绘得生动极了。”
曲凡闻言并没有理睬沈芳华,转头对我说道:“唐增,你得听沈大夫的,她见多识广,兴许人家家里就养着一匹活着的龙马呢。”
“曲凡!你……”站在远处的沈芳华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我这是第一次听到曲凡“开玩笑”,没想到他挖苦人的能力比他的学问还要惊人。
不过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我赶紧岔开话题:“曲凡,你陷在泥沼里的时候,听见林子里发出来的哭笑声了吗?”
“那么大的声音,除非是聋子,谁会听不见?”曲凡看了看我们,接着道,“不用担心。那是大型树蛙群发出的声音,只要别去招惹它们,不会有事的。”
树蛙的声音?我们三人瞠目结舌。
后来我曾查阅了一些生物学资料,得知树蛙是蛙科里的一种,广泛遍布在热带地区,雨林里尤其多见。它们平时生活在树上,有两三百种之多,体型从几厘米到几十厘米都有。这种蛙会在固定的时间里成群求偶,并发出特殊的叫声作为求爱的信号。而且,作为蛙类它们是有声带的,可以转换不同的振动频率,从而发出有区别的声音。
在这片沉睡了千万年的天坑地下雨林里,不知有多少未知的生物,它们又进化或退化到了什么程度,这一切谁都无法断言。生长在这里的树蛙能发出类似于哭笑的叫声,也许还真算不上什么奇异的事。
“原来是蛤蟆吵坑。你真的亲眼看见了?”徐卫东问曲凡道。
曲凡点点头:“它们现在都爬到最高层的树冠上去了,所以你们进来时可能没有看到。”
原来如此。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随即问道:“对了,那九百老爹是怎么回事?是他害你掉进泥沼的?”
“九百老爹?哼,你们一定要当心他,他不是……”曲凡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站在后面的沈芳华一声惨呼:“救命啊!有怪物!”我和徐卫东、曲凡同时被吓了一跳,齐刷刷地转身望了过去。
我们三人的脸一下子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