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不是我,而是黄明。
黄明仰面栽倒,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前额上多了一个血洞。
我转过头去——远处的黑暗中亮起了一个光点,一个身背步枪的魁梧身影举着手电,走到了棺材的旁边。
“徐排长!是你!”我激动地叫了出来,“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徐卫东没有答话,他脸色铁青,低头看着黄明的尸体,叹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真没想到黄明他是……”
半晌之后,他才抬起了头,缓缓地对我说:“我在上面等了半天,你和沈大夫也不见有消息,我就觉得下面肯定有问题,所以决定亲自下来找你们。我刚一落地就发生了余震,随后我就听见一声枪响,就是黄明打死郑志的那一枪。但是当时我认为是你开的枪,因为我只让你一个人带了支步枪下来。”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确实,谁能想到会有人处心积虑地藏了一支手枪下来。事实上,黄明枪杀郑志的那一刻,我和沈芳华正忙着躲避“空袭”,那些琥珀肉尸砸地的声音震耳欲聋,我们俩根本就没有听见那一声枪响。
徐卫东接着说道:“一听枪响我就更加小心了,没有打开手电。后来余震一停,我看见甬道口点亮了一只手电,是黄明。他一边喊你们,一边往衣服里藏手枪,我见状就知道不对劲儿了。等他跑进甬道,我也摸了过去,在甬道口听见了你们的对话。那时我怕他狗急跳墙,所以没有动手,就在边上埋伏了下来。刚才我本想活捉他的,没想到唐通讯你突然扑了上去,没办法我只有先开枪了。”
大恩不言谢,我听徐卫东说完,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说起来我本是要下来救人的,没想到风云迭起,这一会儿工夫反倒被别人救了两次。一下子就多了两位救命恩人,真是惭愧啊。
“徐排长,来路已被堵死了,那现在怎么办?咱们怎么出去?”我问道。沈芳华身份不明,现在的我已经把徐卫东当做主心骨了。
徐卫东闻言不慌不忙,缓缓道:“咱们要想出去,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黄明说的开棺。”他走到棺材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这是一口引路棺,它能带我们找到正主待的地方,那里应该还会有其他的通路……”
徐卫东突然转过头,双眼盯着沈芳华,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沈大夫辛苦,掂掂茬子严不严?”
沈芳华冷冷地回应着他的目光,说道:“徐排长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别装了。”徐卫东瞥了一眼棺盖上面的酒精灯,似笑非笑地说,“这不是柳七爷门下独有的阴阳灯吗?你如果真的姓沈,应该就是西安沈家的人吧。沈家出来的人还有不懂春典的?”
沈芳华闻言全身一震:“你是……”
“肩挑灰八爷。”徐卫东正色道,“濮阳徐家你应该听说过吧?”
沈芳华秀眉一挑,冷笑道:“果然,我说你怎么会知道鬼书呢。你难不成就是那个‘徐白鬼’?”
徐卫东的大黑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
“打住!你们俩到底是干什么的?!”我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厉声质问二人。
说到这里,我要插上几句话,向记述本文的逍遥于津先生以及看到本文的有缘人解释一下。
中国近代有所谓“江湖”之说,它指的不是武侠小说里那种武林世界,而是指现实生活中三教九流混迹之所。行走于这种“江湖”里的人自然也非什么武林豪侠,而是一些“生意人”。这个“生意”囊括很多门类,三百六十行无所不包,比如做小买卖的、说书唱戏的、打把式卖艺的、相面算卦的、卖估衣收旧货的等都是“生意”。
出于各种各样的需要,在这些团体里流传着一种密语,外人无法了解其含义,说白了就是一种特殊的语言,称之为“春典”。比如很多人都知道江湖中有所谓“金、皮、彩、挂”之说,这就是使用“春典”的表达方式。金,就是算卦的;皮,就是卖药的;彩,就是变魔术的;挂,就是练武的。
“春典”大部分词汇是通用的,上述的“金、皮、彩、挂”就是这样,江湖人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另外还比如说“团春”的,就是指说相声的;“团柴”的,就是指说评书的;“腆儿棚”,就是阴天;“摆金”,就是下雨;“吊坎儿”,就是指用“春典”说话,等等。这些通用“春典”不论你是干什么营生的,只要是江湖中人都能明白。
另外还有一些行业内部的特殊“春典”,只有干这一行的人才能明白。比如说估衣这一行(估衣行就是指收售旧衣服的营生),他们把往下砍价叫做“砸浆”;而卖金鱼的这一行,则把往下砍价叫做“并尾”。两者不通用,谁也不知道对方的那个词是什么意思。这种只在一个行业专门使用的“春典”,就是一种行业内部交流的暗语,也叫“暗春”。
上文中徐卫东说的“沈大夫辛苦,掂掂茬子严不严”,就是在用盗墓行业内部的“暗春”来“吊坎儿”,意思是“沈大夫你看看(我)说得对不对”,以此来表明他自己是盗墓这一行的人,沈芳华也是同行。而后文将要提到的“棒槌”一词则是通用“春典”,指的是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
另外,徐、沈二人提到的“柳七爷”和“灰八爷”指的是近代盗墓行业中的两个门派。其实,“柳七爷”和“灰八爷”两个词的本义是指蛇和老鼠两种动物,只不过后来被盗墓业其中的两个门派拿来作为其派别的标志而已,实际上就和武林中用峨眉、崆峒等山名做门派标志的意思一样。
这些当然是后来才知道的,否则那个时候我也不会突然打断他们了。当时我虽然不明就里,但也听出这两个人绝不只是所谓的医生和战士这么简单。
徐卫东见我突然发飙便是一愣,瞟了我一眼,疑惑地问沈芳华道:“他不是你们家的人?”
沈芳华微微一笑:“不是。他是个棒槌。”
“棒槌?呵呵……”徐卫东也笑了,“那你在上面的时候还非要把他带下来?怎么着,想用他来蹚雷?”
什么?!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原来沈芳华竟然和黄明一样,想利用别人蹚雷开棺。她在琥珀肉尸掉落时救我一命,难道也只是为了让我能活着帮她开棺?这么说她一直都是在演戏……
我不敢再往下想,难以置信地望向沈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