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地处中国大陆的最南端,旧称广州湾,在军事上具有重大战略意义,是中国南海最重要的军事港口,南海舰队的驻扎地。除了羊城,湛江是广东境内军队人数最多,军种最齐全的地方.走在湛江的街头上,不时可以看到身着军装的军人走过,让张建国和丫头两人紧张得不行,看到穿制服的迎面走来,就条件反射的别开头去,不敢看人家的眼睛,做贼心虚.
李志刚回南平联系铺货的渠道去了,他最终还是决定跟着刘淇他们一起干,骗子这条路,看起来钱来得容易,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哪天翻了船,想从水里爬起来,是不可能的,牢狱跑不掉.
既然跟着刘淇一样能发财,也不用冒险去挣那份邪钱了,拜师的事不了了之.他就是真要拜师,刘淇也有对策:脏水浸过的”秘籍”一本,里面记载了一些很巧妙的骗术,是刘淇跑江湖时听来看来的.反正就说老爷子不愿收徒弟,传给他秘籍,让他自学,一推二六五,搞定,还不信他自己去问老爷子,就是去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满老倌根本一无所知.
刘淇让他回去联系聂建新,这人三教九流的朋友多,要销烟铺货比一般人容易.刘淇三人则继续南下,找到进货的渠道,这时正准备从湛江汽车站坐车奔海安乘船过海.
一帮看热闹的人围在一家商店的门口,将一条人行道占得满满当当的,阻住了刘淇一行人的路,“穷当兵的,今天你不付钱,就别想走出这扇大门”一个中年妇女用白话大声叫喊着,她对面站着一个面红耳赤的军人,三十出头的样子,手里抓着一包开了封的香烟.
“大嫂,我今天确实是忘了带钱出来,你让我回去取了给你,好不好,我把证件压你这里”那军人恳切道.
“我要你这破纸片做什么?今天你不给钱,就别想走,让你们领导来领人”那女人嘴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穷当兵的,白吃白拿”之类的话,那军人的脸色越来越沉,拳头也捏紧了.
“八婆,叫什么鬼,他欠你多少钱,我给了.”刘淇操着一口流利的白话对那女人道,这军人,他认识的,叫罗永年,不过时间是十年之后.
“仆街,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要你管闲事?”一句八婆,叫得那老板娘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你管我从哪里冒出来的,要不要钱?不要我们可走了”刘淇晃晃手里的五十元钞票,拉着那军人就要往外走.
“作什么不要?”一把抢过那五十块的票子,仔细的看了看,那分辨的动作,绝对的不专业,真的假的不见得能分清,扔进抽屉里.
“找钱.”罗永年被这婆娘搞了一肚子的火,趁这机会也发了一发.
“叫什么鬼?这就找给你,一包烟,两块钱,找你四十八,穷大兵,没钱就别学人家抽烟,下回可没有傻子替你付钱了”这八婆的话里连勾带叉的把两个人都圈了进来!
“老子这辈子再也不抽这鬼烟了,丢人现眼.”罗永年一把将手里刚开封的香烟揉成一团,狠狠的砸到商门的墙壁上,大步走出了商店.
刘淇对张建国道:“你去把车票退了,我们不去海南了.”"好"张建国一点疑问也没有的就去退票了,这个小不点表舅,越来越让人看不透深浅了,不知道这鸟语他怎么也会说?他哪里知道,刘淇在深圳那边呆了快两年,一口白话说得极是顺溜.
“小兄弟,多谢你呀,你在这里等着我,我这就回去给你拿钱.”罗永年用结结巴巴的白话跟刘淇说.
“罗哥,都是老乡,你莫搞那么客气啰”刘淇一口南平腔调,让罗永年小小的吃了一惊.
“你认识我?”.
刘淇伸手点点罗永年的上衣口袋"证件上有名字,我听你的口音象是我们南平的."这孩子,现在是满嘴都是跑火车,也不知什么时间翻车出轨,他当年在东莞找工作时,在罗永年家里吃住了半个多月,能不知道?那时此人已高升为中校,副团级.
"哦"罗永年恍然大悟,然后一脸欢喜"这么远的地方还能见到老乡,不容易,刚刚真不好意思,出门忘了带钱在身上,让你们看笑话了,这位是?"
"我堂哥,刘铭海,去海南岛做点小生意."刘淇这些日子胡说八道惯了,顺手就给丫头安了个堂哥的名头,不过他也姓刘,按辈份来算,和刘淇是一辈的,说是堂哥也说得过去,只是这堂哥出了五服N代,不可考证了.
"罗哥,刚刚怎么回事?两块钱,又不是好多,忘了带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押了证件,怎么那个婆娘也不同意?"丫头直心直肠的人,问起话来也是直通通的,其实这也是刘淇想问的,他有几个同学就是湛江人,听他们说,这地方的四个大客户是:学生,驻军,港口,油田,居然会有商店这么刁难军人,奇怪!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不说它了."罗永年不愿提起,象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罗哥,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好说说,总站在街头说话,不好看."
"你看我,见到老乡光顾着说话了,都忘了请你们坐一下,走,走,走"罗永年一脸歉意.
新中国建国以后,因为有大量驻军的原因,湛江比起其它一些地方,要好很多,但随着改革开放,曾经的辉煌历史,早被风吹雨打去,整个城市给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十年代,马路破烂,建筑陈旧.
一行人进了湛江最高档的一个酒店,在刘淇眼里,这不过是很普通的货色,却让另外三个人不自在得很,丫头和张建国这两个暴发户,不是出不起这个钱,而是刚刚才有钱,还没进出过这种场所,不习惯,束手缚脚的,罗永年则一脸的痛苦之色,本来就没带钱出来的,原来是想回部队拿点钱找个小店坐坐的,哪想到硬被这几个老乡拉进这么高档的地方,这可是要老命了,搞不好真要让部队的领导来领人.
刘淇一来是存心显摆,好打动这人,二来这是他消费的一个习惯,一般人总会认为小店子的东西便宜,大店里的东西贵,其实刚好相反,小店生存艰难,店老板早就练了一身好刀法,宰起客人来又准又狠。反而是大店,更讲规矩,更重信誉,像香烟之类的,街边小店里的烟,十有七八是假的,倒是大超市里,绝对可以放心,消费前问个价,真要是太贵了,无非不买,怕什么?有钱还怕找不到地方花?还能长见识,多好的事.
在刘淇的示意下,丫头和张建国点了满满一桌子的好菜,看得罗永年那脸,皱得苦瓜皮一样,但很快,他就放心了,丫头出手就是一把五十的大钞丢出去,豪气,本来就是这人的长项,不然也不会轮到他来当老大了,打架厉害有个屁有,小弟们要吃要喝要零花钱的.
罗永年的酒量并不好,三杯下肚,话多起来,红着面皮,在老乡面前倒起了苦水.
八十年代中期,国家为了加快经济建设,通过减轻对军队的投入来腾出资金,要求军队“要忍耐,自我完善,自我发展”,但军队一不会生产,二不会变钱,吃的就是“皇粮”,没有国家的扶持和投入,处境一落千丈,装备老旧,设施破烂.
更可怕的是军心的动摇,当国家还一穷二白的时候,老百姓吃饭都成问题时,军队的待遇让人眼红,顿顿大米饭,年年有新衣,各种光荣与优待,军人走到街上胸脯挺得老高.
可如今,军人成了“穷”的代名词,“穷当兵的”买东西,常常会招来白眼,你那穷样,绝对买不起,问也别问,流血流汗献青春,连饭也吃不饱,谁又比谁傻呀?军官闹转业、战士闹退伍,军人的心态在很短的时间内极度失衡,打架,斗殴,坐车不给钱,看电影不买票,吃霸王饭,收保护费等现象屡禁不止。
驻军地区的老百姓,特别是做生意的:一怕公安武警,三怕工商税务,三怕解放军,这些词,和后来的"城管"一样,成了恶棍流氓的代指,自己被那个八婆那样羞辱却没有动手,一来是自己理亏,二来她说的那些讥诮话.又都是事实,想反驳也无从驳起,打人这种给军人脸上抹黑的事,不能干.
"从结婚以来,我就从来没有在钱上直起过腰板来,我两年才回去探一次亲,女儿都不认得我这个当爹的了,我不想回去么?我做梦都想,抱抱堂客,亲亲女儿,可我为什么不回去?两个字,没钱.堂客苦呀,一个女人,带着女儿在老家种田,待奉老人,为了省点钱,鸡蛋都舍不得吃一个,我一想起这个就心里发酸,做男人做到我这种地步,头也抬不起来,周围的人发财,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说实话,我看得眼睛发红,我军校毕业,他们呢?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哪个读书读得比我多?哪一个的成绩又比我好?凭什么他们能有钱,我就要是个穷光蛋?"罗永年显然是醉了,越说火气越大,最后真接吼叫起来了,如同受伤的猛兽,一个男人,不能给老婆孩子提供经济保障,压力可想而知。
"先生,请不要在这里大声......"一个服务员闻声跑过来.
"滚!"丫头没喝醉,却也发起了酒疯,怒吼一声,刘淇扔过去几张大钞,她马上闭嘴离开了,又横又有钱的暴发户,惹不起,还有一个又穷又恶的臭大兵.
"罗哥,现在部队不是也经商么?你干嘛不试试?"刘淇问道.
在“要忍耐,自我完善,自我发展”的方针指导下,国家给政策,部队做生意,出现了全军皆商的情景,每介地立的部队都创办了自己的经济实体,放开手脚来搞钱,此时的部队,不像个军事集团,倒像商业协会。
公路上跑的是军车、海面上晃荡的是军舰,运的都是走私家电,汽车,香烟,洋酒,部队的宾馆,承包给人开歌厅,夜总会,藏污纳垢,地方上管不到军队这块,也不敢管,这个武力与经济混合而成的怪兽,很大程度上助长了走私的浪潮,让国家的税收大量流失,象跑路到加拿大的老赖,手里拿的就是军事情报部门的证件,这才申请到政治避难的,事情也才久拖不决.
"嘿嘿,我也想呢,现在部队里提拨干部的标准不是看工作干得好不好,而是看能不能挣钱,能挣到钱,领导就赏识,就有前途,不能挣钱,那就只能捱日子,等到猴年马月,资历够了,给顶帽子戴戴,然后转业,象我这种人,一没得钱,二没得人,三没得路子,拿什么试?"罗永年自嘲道,
就等现在了,刘淇赶紧给丫头使个眼色,难得这兄弟一下看懂了"罗哥,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做生意得了."
"做什么生意?我可是个穷当兵的,口袋里半毛钱都没有."罗永年醉眼迷离.
"香烟生意,不要你出一点本钱,只要你帮我们进货,进多少钱的货,分百分之五的提成给你,比如我们现在要进十块的,就给你五千,敢不敢接这个钱?"刘淇拿出五千块递给他,住罗永年家里那段时间,曾不止一次的听说过部队走私的事,感叹自己没抓住机会.也不知是不是刘传陆第二,光知道后悔的主,五千块买一条路,不多,本来到海南去也只是存着一线希望,七叔这样的外地的支援干部,在当地没根没底的,难.有罗永年这么一条线,比自己瞎闯强多了!
"不敢?有什么不敢的?"罗永年一瞪略带红丝的牛眼,一把抓过钱就往塞裤袋里了,装卫生纸一样.
他是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