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琼坐下后便打发那个小厮出门告诉得江一声,让他先回去,小厮走后,她便在这大厅里四处转悠了一下。
虽说她在宋府的时候并不怎么喜好古玩字画这些风雅的东西,但不代表不懂,宋大人连赏带罚,众姐妹各种讥笑的压力下,其实吴琼懂得还真的相当多,要说和状元比那时及不过,可若是和苏幕遮比起来,吴琼还真的有那个自信将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男人比下去。
她有这份自信就说明了她对苏幕遮并不是非常了解,这苏幕遮虽说是个舞枪弄棒的武夫,可这人该读的书该学的吟诗作画也一点没落下,尤其是画,许是多年来画地图画得多了,画画总是一丝不苟,因为他的花鸟画通常别具一格。
就在吴琼站在一幅画前兀自欣赏的时候,苏夫人过来了,看到她在一幅画前愣神,便笑道:“那是阿遮画的,琼儿看着可还喜欢?”
吴琼扭头看了看苏夫人,再瞧这墙上的画,不得不承认:“他画得真是不错。”
苏夫人一笑,款款移过来说:“他会的东西多着呢,你若是用心,必定发现自己捡了个宝。”
谁家的儿子谁不夸,苏夫人为自家儿子感到骄傲那也是情理之中,吴琼自动忽略了苏幕遮其实很优秀这个事实,和苏夫人聊起了这些天在边疆的见闻以及卢国的民俗风情。
她口齿伶俐,讲得也活灵活现,逗得苏夫人捧腹大笑。这边正热闹着,那边小厮忽然跑过来通传说是苏幕遮到了,这会儿去了书房见他爹爹,过一会儿就到这边来。
吴琼听到这消息时呼吸窒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苏夫人,目光里带了点近乡情怯的无措,虽然只有一日未见,可这心里想念得紧,再加上中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让她一直不安,所以这会儿终于能有个答案,心里自然就紧张了。
苏夫人拉住了吴琼的手,安慰性的在她手上拍了一拍,然后问她:“你是不是还没有用过早膳就过来了?”没等吴琼回答就转头吩咐小厮,“你去吩咐厨房备上吃食,让少爷一会儿陪着我娘俩来吃饭。”
小厮应了声退下,吴琼跟着苏夫人一起回了她的屋子,准备用膳。
……
早晨的饭一般都吃得简单,即便是将军府这样的人家,早饭也不过是几道爽口的小菜,再添上一碗粥的分量,吴琼喜欢这粥,便嘴馋多贪了一点,正喝着,那边传话过来说苏幕遮过来了。
只见珠帘微动,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就落在众人眼前。
吴琼矜持着站起来后就未动,反倒是苏夫人唤了几声儿,上前将他抱了一抱,嘴里还抱怨着:“皇帝也真是,不知道娘想自个儿儿子啊,非得将你留在宫中一晚才算完。”
当着吴琼的面苏幕遮被他娘弄得怪不好意思的,推拒了两下,撒娇似地喊了声娘,苏夫人这才作罢,拉着苏幕遮坐下吃饭。
立在一边的吴琼跟着坐下,她对面就是苏幕遮,所以抬眼就能看到他眼下的青眼圈,想来这一晚也是没有睡好的。
她动了动勺子,喜欢的粥也喝不下去了,只是有些机械地一下一下拌着,听苏夫人和苏幕遮说一些体己的话。
这一幕落在苏幕遮眼里也不太舒服了,他知道娘见到自己热络没有顾及到吴琼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让他看到吴琼独自坐在一旁表情明显落寞心里立即不舒服起来,正想出言将她拉到自己和母亲的谈话里,忽然就想起来了小皇帝。
萌动的心像是被浇了凉水,转而继续和自己的母亲话家常,像是故意冷落了吴琼一般。
吴琼看着这母子两个热络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自己没来得及见一面的母亲。有娘真好,她这样想。
想着想着便有了落泪的冲动,忙垂下了眼帘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苏幕遮却将她眼中的泪光瞧了个分明,不过只是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和苏夫人说话。
苏夫人这样通透的人儿如何不知道苏幕遮故意装出了那份冷漠,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多想,可这么一会子下来,她已经判定了苏幕遮有心事。
于是将话题扯到了吴琼身上,打趣道:“今儿个一早,琼儿就听说了公主要嫁人的消息,她以为嫁的是你,便急慌慌地赶了过来,想来是上门问罪的,你来了也不知道和自己小媳妇说个话儿,拽着我老婆子唠什么。”
吴琼听这话忽然羞涩,媚眼飞了苏夫人一记:“夫人……”
苏夫人站起来锤锤腰,说:“这早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我出去看看老头子在忙什么,你俩在这里好好聊,苏幕遮,你也吃点饭。”
“哐啷”一声,苏幕遮慌慌张张跟着站起来的时候碰到了桌子,他说:“我送送您吧……”
苏夫人摆摆手,然后独自一人出去了。
这个时候吴琼才算是看出来了苏幕遮的变化,她问:“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躲着我?”
苏幕遮低着头,不说话。
“宫里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传出来你要娶公主的传闻?今天公主嫁的是谁?”
“是状元。”
乍听此消息吴琼先是一惊,立即追问:“他们怎么一起了?明珠愿意吗?状元可愿意?”问完又喃喃自语,“那肯定是愿意的,明珠那个性格不愿意又怎么可能嫁。”她咯咯笑了两声,又问,“状元少年才子,也算得良配,宫里如何还会遮遮掩掩,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幕遮解释:“明珠早已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只不过她一直眼光高,看不上那些一般的贵族男子,其实给明珠的嫁妆宫里早早就备下了,而后虽然她年纪越大,圣上也愈来愈担心她会嫁不出去,所以就偷偷将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只能明珠能挑一个驸马立刻就能行大礼。”
这个解释算不得多真,倒也不假,事实虽略有些出入但是大抵如此,苏幕遮这也算不得有意欺瞒。
疑惑解决以后,吴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回归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上:“说吧,你今天为什么躲着我?”
苏幕遮又沉默了。
吴琼顿时又不好的预感,她上前了两步,走到苏幕遮的身前,直勾勾的盯着他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皇上大摆筵席的时候赐给你几个绝色的宫女?”
“怎么可能。”苏幕遮立即反驳,这一反驳就对上了吴琼的目光,他被这目光笼罩,无处可逃。
“那你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苏幕遮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许久许久,才叹了句:“皇上给我赐婚了。”
是给我赐婚了,不是给我们。吴琼听出了这其中的不同,眼睛一眯,难以置信:“你答应了?”
苏幕遮说:“是卢国的公主。”
吴琼忽然笑了出来:“怎么可能,卢国和天朝是死敌,这,这仗刚刚打完……”
“在我养伤的那几日,卢国派人来请和。”苏幕遮说,“卢国愿意将公主嫁到我们天朝。”
“你答应了?”
“琼儿,我是将军,不能,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弃天下百姓于不顾……”他的声音最后已经开始颤抖,“过几日,卢国的公主就要来了。”
吴琼一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就这样静静看着苏幕遮,静静地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才从嗓子里挤出来几个字:“你答应了。”
是肯定句,不再是询问。
苏幕遮低下了头,说:“我答应了。”
“很好,很好。”吴琼点点头,再次重复了一遍:“很好。”
她还记得前一天和流香聊天的时候,她告诉她苏幕遮很好,现在,那么多的话憋在了心里,她也只能说出来这两个字,很好。
苏幕遮,你当初不信我弃我在江湖的手里不顾我的生死,很好。
你用一把假匕首来使苦肉计骗我,很好。
你如今又用个卢国公主将我的一片痴心狠狠踩在底下,很好。
苏幕遮,你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