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谭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吴琼起的颇早,或者说她是因为一夜辗转难眠,索性起来想一些事情。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赶紧回家,回到十里香那个自己熟悉的地方,虽然酒楼是所有阴谋诡计缘起之地,可是现在想起酒楼里的那些姑娘小伙子们,她就觉得心安。只是不知谭律是不是愿意放她回家。
天蒙蒙亮的时候,吴琼正坐在梳妆台前打理头发,忽然听到敲门声,她嘴里嘟囔了句一大早都不让人清静,一边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端着盆子的小姑娘,盆子里盛着热水,雾气腾腾中,吴琼只能分辨得出这是个面貌清秀的姑娘。
这个姑娘说:“原来姑娘已经起床了,大人吩咐我过来伺候姑娘。”说着,就要往屋子里进。
吴琼来不及阻挡,只能由她去了。这个姑娘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被吩咐过来伺候吴琼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情,甜甜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吴琼瞅着这姑娘没什么心机的样子,便试探着问:“你们家大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没想到这刚刚提了一句,姑娘的笑容立即僵硬了,眼睛里条件反射似地流露出恐惧,飞快的扫了吴琼一眼后说:“大人,大人就是大人。”
吴琼不解,她试着笑笑缓解一下这个姑娘的紧张情绪,问:“他是不是很奸诈,咳,我是说,很有城府的样子?”
“大人便是大人,姑娘莫要再问了,府里的下人是不可以议论大人的是非的。”她几乎将头低进了胸口,虽然看不清表情,可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泄露了她的恐惧。
吴琼心情原本就不太好,见到这个姑娘如此表现,心里疑窦丛生的同时更加坚定了自己回家的信念。
吃完早饭吴琼就打算找谭律说明自己要离开的事情,本就不是自己家,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所以便早早派出那个小丫鬟去打听一下谭律在哪里,她好过去辞行。
丫鬟前脚刚刚走,正坐在床上休息的吴琼便听到开门的声音。她稍稍抬眼,居然看到了一个美人。
美人一身水红色的襦裙,腰间缀着淡黄色的流苏,领口一簇簇鲜红的石榴花苏绣蜿蜒盘旋,瓜子脸皮肤水嫩,丹凤眼似挑非挑满目的风情,眉若远山波光潋滟,飞凤髻上只简简单单插着一支木兰玉簪,气质妩媚却不谄媚。在吴琼这辈子见过的姑娘中,这一个能称得上各种翘楚了。所以吴琼惊艳之余一时没有意识到闯进自己屋子里的是个陌生人。
带恢复好状态,美人儿已经不问自坐到了椅子上,吩咐自己小丫头给自己斟了茶水,一边挑着眉瞅着吴琼。
来者不善。吴琼的脑子迅速转动,立即就分析出来这女人定然是谭律后宫中的一员,听说谭律带了个陌生女人回来她就这样立即大张旗鼓的过来示威,显然是个不怎么聪明的姑娘。唔,还得是个相当得宠的姑娘。
其实如果美人挑衅的不是自己的话,吴琼是相当乐意端杯茶坐着欣赏美人的。只不过这被人欺负到门口了,若是自己不表示表示,显然有点对不起自己十多年的大院生活经验。
所以吴琼也相当悠哉的做到美人的对面,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吴琼,算是谭大人的故人。请问姑娘是……”
“夫人的名讳也是你能知道的么。”身边的丫鬟插了话,一脸的狗腿样子。
吴琼心想和这两人说话简直浪费自己的智商:“那么,夫人您来我这小地儿有何贵干?”
“我昨晚听大人说又带了个妹妹回来,所以专程过来瞧瞧妹妹这一晚上住的可还算是舒服,大人这个不懂得冷暖的,居然第一晚就将妹妹冷落了,我听着都替妹妹心寒呐。”她轻轻掩着嘴笑着,满目的挑衅。
“琪琪倒是懂得为他人着想。”
忽然传进门的声音里夹杂着冰冷的凉气,吴琼连忙站起来迎接这个家的男主人,便见到谭律进门时那张不怎么爽快的脸。他首先看向了她,问:“我听木儿说,你打算离开?”
木儿便是今早上他指派过来的丫鬟。被质问到得吴琼一时没有想到该怎么接话,只能尴尬的笑了两声,心里却在腹诽着,这丫鬟真是个多嘴的。
谭律并没有扯着吴琼和她过不去,质问完了便又找那美人的麻烦,眼睛眯了眯,话里藏着的全是危险:“我似乎吩咐过府里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靠近这个院子。”
美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以为他像自家父母那样能对自己百般宠爱,所以打算撒撒娇把这事给揭过去,可谭律显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发的。
他凑近了美人,眯着的眼睛愈发显得狭长:“你刚来府里不久,还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吧,木儿——”他忽然扬声。
一个小丫鬟立即跑进来跪倒谭律的脚边说:“奴婢在。”
“你说说,不遵循我命令的惩罚是什么。”
木儿将头深深的扣在地上,说:“回大人,不遵循大人吩咐自行行动的,腕足。”
谭律点点头,对美人莞尔一笑:“你看,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你作为这个府里德主子,定然会以身作则的对不对?”他忽然收敛了笑容,大喝道,“来人,将,将……”他着实想不起来这个美人的名字,只能说,“将她给我带下去!”
美人的哭闹声渐渐远去,吴琼心底已经一片冰凉,再怎么美丽的姑娘若是失去了双脚,那也没有哪个男人喜欢了,不对,她该担心的不是这个,她应该担心的是,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来这么一出,显然是故意给她下马威的。
处理完美人的事情,谭律转过头来问吴琼:“我希望你能在府里住几天,你可愿意?”
吴琼脑子一蒙,迅速回答:“好呀,好,我愿意。”
谭律相当满意的笑笑后离开,留吴琼一个人在心里内牛满面。
……
谭律说要在府里置办一场晚宴,算是给吴琼接风。吴琼心想这顿饭怎么看怎么像纳妾的喜宴,可若说不用,他那边又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吴琼很纠结。
纠结来纠结去,她觉得还是给苏幕遮带个信让他赶紧把自己就出去才行。想了一夜吴琼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和苏幕遮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即便是再喜欢又能怎么样,就像戏里唱的那样,若是敌军抓了自己来威胁苏幕遮退军,苏幕遮定然会一箭要了她的小命解除自己所受的威胁,他是博得了一个大义灭亲流芳百世的名声,可冤死的她的?
吴琼的心很小,小到只装得下自己和所爱的人,什么家国大义,她不懂,也不愿意去懂。所以就让苏幕遮继续当自己的将军去吧,她暗自庆幸,幸好还没有嫁给他。可心底里的那份怎么也抹不去的痛还在提醒着她,感情不是说丢弃就能丢弃的。
好在吴姑娘天生粉饰太平,她既然能和那几个一直喜欢找自己麻烦的姐妹相安无事的处十多年,自然也能在表面上和苏幕遮很自然的相处,找到苏幕遮然后让他把自己救出去,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吴琼仰天长叹,她的忍耐力越发深厚了。
就在吴琼愁着如何才能联系上被自己赶走的苏幕遮时,苏将军自己冒出来了,就在宴席的开场舞上,苏幕遮派了个倒酒的姑娘塞给自己一个小条,条子上写了:玲珑骰子安红豆,后花园假山之后。
第一句是说明自己身份,第二句则是告诉她来后花园假山后面见面。吴琼将纸条团成一团,塞到袖子里,然后抬头向坐在首位的谭律说明自己头晕的现状,想着去吹吹风。
在明晃晃的灯下,谭律的脸因为酒染上了一层绯色,他的酒量不算很好,今日不知道为何却多喝了两杯,所以脑子不太灵光,人品自然就上去了,吴琼请退,居然也没什么挽留的话,摆摆手便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要说起来这谭律的家规严谨,从这宴席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一般家庭若是男主人带了个姑娘回府并且摆明了宠爱这个女子,那么后院里的夫人们一个个肯定要争奇斗艳一番,给这新来的妹妹一点颜色瞧瞧。可是谭后花园里的花朵儿不少,除去今日那个没什么眼力的,其他一个个都乖得像小猫一样,一个个都表达了对谭律刚刚接回首的新妹妹喜爱,这个送镯子那个送簪子,吴琼甚至还从中分辨出了感激之情。
唔,感激这个新妹妹让自己脱离苦海。
由此可见,这谭律为人存在极大的问题,更加坚定了吴琼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决心。
吴琼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溜出了宴席现场,原本也喝了几杯酒的她被小冷风一吹,神智立刻清醒了很多,她先是左右看看,生怕被人跟踪,在小院子里转哟了两圈才一下子没入了后山中的花丛里,消失不见了。
假山里有个山洞,此时苏幕遮正等在这个地方,他见吴琼过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山洞里一带,在她耳边轻声道了句:“别动。”吴琼这才放弃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