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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在苏幕遮走后,吴琼因为担心江郎中会对他不利,便将下毒一事报与了苏府,当然,自己去要砒霜这段是瞒了去的,所以吴琼理所当然的就是以为苏府接自己过去是为了问话的。

这个想法持续到吴琼出了十里香的门,因为来接她的那辆马车,外观看似朴素,实则都是用上好的酸木枝包的棱角,吴琼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一般这种车子里面也都是大有乾坤,进到车里面后,吴琼心里忐忑了。

这么好的待遇,不像是接过去问话的。吴琼掀开帘子,在车夫架动车子前连忙问:“请问车夫大哥,是谁要接我过府的?”

“是我家夫人。”

“你家夫人……”吴琼斟酌了下用词,“可说了是因为什么事?”

模样憨厚的车夫咧嘴笑了笑:“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姑娘还是到车里做好吧,我要驾车了。”

吴琼一路忐忑,她怀疑是苏幕遮的心思让家里人知晓,这家人才会派了辆如此奢华的车子来接她,目的就是让她认识到两个人之间天上地下的差距。

若真是如此,吴琼浅笑,她想苏夫人真的是多虑了。

马车是在苏府的正门停下的,吴琼掀开车帘子跳下车,这才发现居然是正门,车夫引着她进去,走了两步发现她没有跟上,回头问:“姑娘?”

吴琼问:“不应该走角门么?”

“夫人说吴姑娘是苏府的客人,我们苏府同别家不一样,只要是客人,理应走正门。”他说完便朝大门那边抬了抬手,示意吴琼先走。

苏府不同于宋府,若说宋府是小桥流水楼台画阁的精致江南人家,那么苏府就有着北方独特的大气恢弘气势磅礴。

两排古老的树丛门口一直延伸到正厅,此时虽然是冬季,不如春夏绿影婆娑,倒也是显得别样庄重,吴琼跟着两个丫头绕过了前厅,顺着长廊一直走,便到了后院。

长廊的一边是个很大的湖,此时湖水结冰,上面铺着一层白色的雪,干净剔透,让人不忍践踏。吴琼正在欣赏湖上的美景,丫鬟忽然提醒了声:“姑娘,到了。”

吴琼推开面前古朴的木门,她努力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悸动,缓缓走进去。

丫鬟让她现在前厅去去凉气,她自然听从,顺便观察了下这房间里的布置,原本以为苏府世代为将,府里的每一间房间定然都会带着点煞气,可是这间房却是多了份江南女子的温润。

桌上放着精致的茶盏,一边是个美人斛,里面查着几枝雅致的腊梅,墙上挂了副画,画的是山水,水里有一只很小很小的船儿,左上角留了白,提了两句诗,还不待吴琼仔细看看那上面是什么字,忽然就听到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吴琼回头,看到一个上面穿着墨绿色小袄的女人,衣着虽然简单,但是用料极为精致,女人长得相当美丽,脸上还带着温尔的笑意,她说:“这帮不懂事的丫头,居然把吴姑娘给晾在了前厅了,我明明吩咐过直接带到我屋子里面去就可以的。”

听这话,就是苏幕遮的母亲了,吴琼脑子里的线立刻紧绷,面部表情也跟着严肃:“夫人好。”她行了个简单的闺阁礼。

苏夫人连忙虚扶了她一下,笑道:“在我这里不用行这些虚礼,来,到我房间里去,那边暖和些。”说着就握住了吴琼的手。

吴琼的手心全是因为紧张出的冷汗,苏夫人这一握立即感觉到了,她抬眼冲吴琼笑笑,没有说什么,让吴琼不至于太过尴尬。

苏夫人房间里果然是很暖和的,只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就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苏夫人让人给吴琼沏了茶水,便拉着她的手开始聊起了家常,从吴琼的出身,一直问到了酒楼的生意,私生活方面甚至还问到了现在和状元的关系如何如何。

聊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位苏夫人都丝毫不提那江郎中的事情,也不提她配不上苏幕遮的事情,让吴琼的心一直空落落的不着地,甚是不舒坦。

然后一个小丫鬟过来提醒苏夫人说:“夫人您累了么?若是累了就休息休息,吴小姐就在这儿,您休息好了再让她陪你聊天可好?”

苏夫人一听这话脸色立即变了:“我有这么虚弱吗?不过是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怎么就能累着?”

小丫鬟不说话了,静静立在一边继续当隐形人。

这桥段在大宅院里几乎天天上演,吴琼甚为熟悉,按照一般的顺序,接下来她就应该很有眼色的说自己累了,然后告退,可是这才刚刚站起来,苏夫人居然将小嘴一撅,很是委屈的道:“好不容易才请来个能陪我说说话的,琼儿这便打算走了么?”

吴琼保证,苏夫人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男人见男人爱,女人见女人怜的美人,被这么哀怨的语气一说,吴琼只能重新坐下,继续陪苏夫人聊天。

可是聊来聊去一直聊不到关键点上,吴琼心中不安,话语间就略显了焦躁,苏夫人自然也看出来了,她若有所思的一笑,道:“琼儿累了么?我让人给琼儿准备好了房间,今日琼儿就在府里休息可好,我很喜欢琼儿讲的那些酒中故事,明日,明日琼儿能继续来给我讲么?”

没等吴琼接话,苏夫人又道:“我知道琼儿定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就这么说定了,明个吃了早饭,琼儿便过来吧。”

吴琼抑郁了,这还让不让人说话,让不让人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啊,什么叫独断,什么叫霸道,吴琼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出了门后,冰凉的风迎面吹来,吴琼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下,她想起来和苏夫人聊天的这段时间她根本就没有吩咐过哪个丫鬟给自己准备房间,也就是说这房间早在自己来苏府之前就备下了,她的目的就是留下自己,这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

吴琼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出门,苏夫人后脚就跟着出去了。

苏夫人是去找苏将军,商讨一下自己未来儿媳妇的品行问题。

“我觉得这姑娘虽然有点毛躁,但还算是个知礼的姑娘。”苏夫人如是说。

苏将军不同意:“聊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这姑娘的耐性不好。”

苏夫人:“她长得不错,自身气质绝佳,若是陪在咱儿子也不会辱没了自己的光华。”

苏将军:“她一双勾魂丹凤眼,看起来不够庄重。”

苏夫人:“她关心咱儿子,知道江郎中欲对幕遮不利,特来传报此事。”

苏将军:“她不体谅咱儿子的苦心,把咱儿子气得好几天闷闷不乐。”

苏夫人怒了,一拍桌子:“你究竟满不满意这个儿媳妇!”

苏将军连忙赔上了笑脸:“家里的事不都是您做主么。”

苏夫人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看这姑娘不错,听儿子说这姑娘胆子忒大,竟然还和状元闹了出假亲事,这状元到现在还对这姑娘念念不忘的。”

“你说,何昇和这个姑娘是假夫妻?”苏将军眯了眯眼睛,他怎么记得有人跟他说过,状元是个抛弃原配妻子独享富贵荣华的小人?

苏夫人显然还没有想起来这一出,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儿子的魅力多么多么大,居然让眼高于顶连当今状元郎都看不上的吴琼看上了自己。等到终于发觉丈夫态度有点不对劲后,一阵天旋地转,便被苏将军给掀到了床上。

苏将军坏笑着说:“敢耍我,看我怎么教训你——!”

苏夫人满脸羞恼:“青天白日的,我看你敢!”

敢不敢的,咱就不在这里做什么探究的,毕竟是长辈,我们还是需要尊重的。

而偷偷跟着苏夫人赶过来,听了一阵墙角的吴琼,也红着一张脸赶紧撤退,她步履匆匆,低着头走路时撞上了人,原来是到处寻她的丫鬟。

丫鬟名叫锦绣,被分过来一起伺候吴琼的还有另外一个,唤作华章,锦绣华章。尚武的将军府内的丫鬟居然起了这样文雅的名字,吴琼还颇为惊奇了一番。

锦绣拉住吴琼的手问:“吴小姐,您跑到哪里去了,府里太大我和华章生怕您迷了路到处寻了您许久了。”

惊魂甫定的吴琼捋顺了下自己的呼吸,道:“我看将军府里的景色很美,便四处看了看,没想到便跟丢了你们,找不到路了。”

“小姐找回来就好,快些跟着我回去吧。”

她把吴琼引到了一方小院子里,院门上书三个大字“雁门关”三个大字,吴琼瀑汗,指着那个牌子问:“这是你家苏幕遮写的吗?”

虽然她称呼的是公子的名字,可锦绣并没有指出这其中的不敬,她明白这个姑娘将来的身份,所以很恭敬的回答:“是的,这原本是公子幼时居住的地方。”

吴琼愣住了。

苏夫人的目的已经非常明显了,吴琼原本以为这样的家世都会讲究个门当户对,苏幕遮将来的妻子即便不从皇家找不从宋家找,那也定然会从各家闺秀们中挑选,苏夫人就这样简单承认了自己的存在,让吴琼忽然有点受宠若惊。

锦绣引着吴琼进了门,院子里种了棵腊梅,此时开得正娇艳,吴琼驻足欣赏了会儿,听到锦绣说“外面冷,小姐还是赶紧进屋吧。”才移开了脚步。

屋里被烧的很暖,锦绣帮吴琼打开了房间门,指着房间内的布置说:“这屋子是夫人亲手为小姐准备的,还有那边的柜子里面全是夫人给小姐准备的换洗衣裳,都是按照小姐的尺寸剪裁的,小姐不用担心不合适。梳妆台上有些首饰,大多是夫人年轻时留下来的,新样式倒也有几款,只不过夫人嫌上面的用料不如过去的好,所以才挑了几款经典一点的给小姐备上。另外被褥也都是新准备的,晒足了阳光足够松软,小姐安心睡着。最后夫人说也不知道小姐的喜好,所以琴棋书画笔墨纸砚等也都给小姐准备好了,若是小姐不喜欢这些也无妨,房间里还有投壶弓箭毽子等玩意儿,小姐随意玩。”

锦绣指指这边又指指那边,嘴皮子动得相当快,好不容易才有个空当让吴琼插上了话:“夫人是如何知道我尺寸的?”

锦绣掩嘴笑:“自然是公子说的。”

吴琼的脸红了,她想起来自己被苏幕遮占便宜的那几次,恨得牙痒痒。

“小姐若是没有什么吩咐了,我去唤来华章让姑娘认一认。”

“等一下。”吴琼叫住了锦绣的脚步,锦绣闻言回头。吴琼问:“夫人不是说,只留我暂住这一日吗?”

锦绣又笑了,她说:“姑娘是真傻还是装傻,公子走前特意嘱咐过夫人要好生照看小姐,夫人此番是明摆着要留小姐住上一段时日呢。”说完嫣然而去。

在锦绣唤来华章以前,吴琼自认为强行回去也得不了什么好处,便书信一封准备托然带回十里香去,信得大致内容便是将酒楼内一切事物暂时交与谢平生打理。

刚刚写好,那边锦绣已经拉着华章进了门,锦绣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将华章往吴琼身前推了推说:“这便是华章,是我的孪生妹妹,虽然不爱说话,但却是个伶俐的,小姐以后莫要被她一张冰块脸给坑了,大可尽心使唤她。”

听到锦绣这话华章露出个颇无奈的表情,然后屈膝施礼道了声:“吴小姐万安。”

吴琼连忙虚扶了她一下:“不用向我多礼的,我生在民间本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你们若是瞧得起我,唤我一声姑娘即可,小姐是万万当不得的。”

两人连忙齐声唤:“姑娘好。”

吴琼笑笑,将刚刚写好的信叠了起来送到锦绣手里道:“你看能不能帮我找个人把这封信送到十里香去,毕竟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店里的生意还是得交代好才行。”

锦绣说:“姑娘客气了,我这便寻人给姑娘送去。”

每天在苏府陪着苏夫人聊天,吴琼才知道苏夫人也只是个秀才的女儿,她和苏将军之间还有着一段颇为跌宕的爱情故事,不过苏夫人明显不欲多说,吴琼的好奇心也便被压制了下来。

过了大概七八天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吴琼就有些倦怠了,某日头脑犯浑,忽然问苏夫人:“我来了这几日了,怎么没有见过苏小将军的侍妾呢?”

一般家里若是住进来一个有和自己争宠嫌疑的姑娘,这些侍妾们都会一口一声的姐妹唤着来瞧瞧这姑娘是何许人也,所以吴琼奇怪也是很正常的,只不过这问题来问苏夫人就是在有些不应该了,感觉像是尚未进门就要开始争风吃醋一般。

没想到苏夫人并没有变了脸色,她说:“幕遮总说蛮夷未灭何以为家,又说不想耽误人家姑娘的前程,后来我说让他找个愿意被他耽误的女子给苏家留下个后也好,他又说什么必须找到个心仪的姑娘才行,所以他长这么大,可实实在在从来没有和那个姑娘接近过。”

这话里带着些许抱怨,可眼角全是对有这么个优秀儿子的骄傲。

而没有侍妾这个事实让吴琼着实震惊了,她嘴上虽然唾弃话本子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故事,可心里难免也有那小女儿的情怀,如今在现实中真的遇到了一个这样的男子,让她怎能不心动。

她忽然想,若是他真的愿意此生唯自己一人,即便是为了他深陷大宅院子里再无自由又有何妨呢?

这边她思绪繁多,那边苏夫人的小心思也在转着。

苏夫人生在小户人家,自己爹便只有自己娘一个女人,后来嫁给苏将军,苏将军也从来没有纳过妾找过其他人,所以对于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的争宠虽有耳闻,毕竟没有真切经历过,因此当吴琼问了她那句话后,她很自然的就理解为吴琼是在这院子里呆的烦了,她想年轻人毕竟喜欢和年轻人一起,于是写书信一封,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出了苏府。

两天后,吴琼照常按这几日的作息起了床,她坐到梳妆台准备自己给自己挽个简单的发髻,刚刚动手,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原来是锦绣端着洗漱的脸盆进来了,里面还盛着热腾腾的水。

每日锦绣都来送热水,这吴琼不奇怪,让她奇怪的是华章今日也跟着来了,她来到吴琼跟前道:“让奴婢给小姐盘个发髻可好?”

吴琼以为自己这两天的素淡让苏夫人看不过眼了,所以没有否决,华章这便上了手。

她的手指穿梭在吴琼的青丝之间,不一会儿,一个繁复的流云髻就盘好了,她打开首饰匣子从中取了个木兰玉簪将发髻固定好,又取了个样式别致的珠花卡在一侧,简单不失婉约,看起来相当美丽。

盘完了发髻不算,华章又打开了衣柜从中选出来一件粉紫色的裙子,吴琼一看这颜色就头疼了,她问:“可以不穿这种艳丽的颜色吗?”

华章道:“夫人吩咐了,今天家里来了客人,姑娘需得好好打扮下,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苏府的颜面。”

明明,她也是客人的,吴琼看着那件过于华丽的衣服感觉脑袋整整大了三圈。

然而,当她看到客人是谁的时候,这脑袋又迅速向外扩张了十倍不止。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想,若是这张脸还是当初的阿宋模样,那今日可有好戏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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