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碧香打破了这场目光厮杀战,她站到吴琼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耳边悄声说:“为了十里香,老板娘,你就先低个头吧。”
这些人都以为老板娘自认为对何昇看走了眼,丢了面子才会不说一句话,哪里知道吴琼其实只是在琢磨怎么开口。
何昇说:“媚娘,这段时间,你可还好?”
吴琼一听这名字立即掉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说:“叫我老板娘或者吴琼就好,什么媚娘,我听着不顺耳。”
何昇皱皱眉,他认为吴琼让他该称呼的目的就是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彻底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这是他非常不乐意看到的结果,还是一如既往地称呼:“媚娘——”
吴琼一脸纠结。
“我这次来是请你一起去状元府参加筵席的。”说起来自己的金榜题名,何昇连眉梢都飞扬着喜气和得意,他说,“你帮我去招待下客人可好?”
“我为什么要帮你招待客人?”吴琼斜眼瞅着何昇,话里全是狐疑。
何昇被问得一窘,他左右看看,那意思就是这是私人对话,旁的人都可以退下去了。可是这店里的人虽然会看客人眼色,但是显然是看不懂何昇的颜色的,大概是何昇目光的表达能力还有待提高。
吴琼倒是明白何昇的意思,她心想何昇现在毕竟是个金科状元,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他的面子,如后他高官发达了怪罪起来,这小小的十里香可撑不住他的盛怒。于是把他带到了一间雅间,又让竹叶青上了壶好茶招待着,才示意何昇继续上个话题。
何昇说:“你是我的夫人,自然——”
“停!”吴琼伸手打断他的话,“我们不是已经和离了吗?”
“我知道你当初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可是如今,媚娘,我——”
“我想我当初没有认为你配不上我。”吴琼斟酌着说,“我想,我当初只是想给自己找个更适合开酒楼的身份,才会嫁给你,所以你并没有亏欠我什么,状元郎,你不用对我有什么愧疚之心。”
“可是,你如今的身份若想再找个合适的人家——”
“何大人。”吴琼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她嘴角忽然向上弯出抑制不住的弧度,“你若是真的认为亏欠了我,可以帮我个忙。”
其实何昇的心思还在吴琼身上,但是听到吴琼遇到了麻烦,还是积极的要求将这麻烦揽到自己身上。
吴琼便把十里香如今的困难和何昇说了,何昇当初也只是个读书人,即便是这段时间结交了写京城里的权贵,那些心机和场面上的话何昇也比不过经历了十六年这些东西的吴琼,在何昇还想着解决方案的时候,吴琼已经动了他那场晚宴的心思。
这两个人沉默着,各有各的心思,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昇提议说:“要不,我去和京兆尹说一说情,想来——”
“不用。”吴琼习惯性的打断了他的话,“其实我也不怕这些人的挤兑,只不过是现在将近年关,他们钻了我十里香经营上的空子而已,所以只要撑过这段时日,我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是你不是没有钱了吗,我,我虽然新晋状元,可皇上尚未给我指派官职,现在即便是有了官职,有了俸禄,也应不了你的急。”
所以说读书人都是榆木脑袋,而读书读到状元级别的,就是极品榆木脑袋。吴琼仰天长叹,想来若是苏幕遮那个人,也不会这样被她忽悠了,所以榆木脑袋还是有点好处的。
可是说服这位状元郎收礼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吴琼从自古以来的典故一直说到当朝宋太傅,然后再一一细数宋太傅都曾经办过什么宴席收过什么礼,又参加过多少王公大臣的宴席送了多少礼,直数到状元郎问了句:“你怎么这么清楚宋太傅家的事情?”
吴琼怔了怔,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所以她当机立断地拍了下桌子:“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我就问你,这礼你是收还是不收!”
如此彪悍的吴琼,何昇还是第一次见到,当初的老板娘虽然行事作风比较凌厉,可是这脾气却是非常温柔的,说笑里藏刀也不夸张,但是这个老板娘,何昇皱皱眉:“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就是这些事情啊。”
但是最初开办酒楼的时候遇到的那些比之现在更加严峻的困境时,你的脾气也没有变成这个样子啊。这话何昇不敢说,看吴琼现在这个性子,怕说出来又是一阵狂风暴雨,所以,他也只能勉为其难的说:“那就好,我回去准备宴席的事情了,明一早,便把看着贵重的东西给你送过来。”
“不用很贵重,字画古玩玉器什么的就不用拿来了,最好是一些金银器件,这些东西拿到金店里去卖都明码标价至少不会被骗。”
可是吴琼想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想到了应该去当什么东西,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大臣们参加何昇的宴席为了投其所好,几乎都送了字画。
第二天,当何昇抱着一堆字画让吴琼挑选的时候,店里的所有人,几乎都以为吴琼要放弃十里香改行卖字画了。
吴琼本打算让得江他们收拾一张没有油渍的干净桌子来放这些东西,但是这些常年经受饭菜无情摧残的桌子显然没有这么高的干净程度,没办法,吴琼只能带着何昇进了自己房间,让他把字画放到书桌上。
这一进房间,何昇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吴琼把其中的名画都挑出来放在一边,这些字画一般当铺受不起,也容易被骗,所以还是挑一些普通的,市面上能找得到价码的字画来卖比较好。
正当吴琼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好,抬眼问何昇这些里面还有什么是孤本的时候,才发现这何昇脸色已经青绿了。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看到了苏幕遮放在小榻上的换洗衣物。
吴琼尴尬了,吴琼窘迫了,怎么说她都是一个没有嫁过人的姑娘,这样的证据放在后院里可是致命的,你屋里有别的男人的衣物,就是死罪。
何昇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质问的语气让吴琼恼羞成怒了:“这和你有关系吗,状元郎大人?”吴琼一字一顿的说完,抱起怀里的那些字画就出门去了,临走还吩咐了碧香,让她赶紧把那位状元大人请出去,小庙装不下他那尊大佛。
碧香迷茫地看着吴琼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得江见此便过来询问老板娘怎么了,碧香想了想说:“可能和老板置气了吧,你别管了,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
……
再说吴琼这边,她去寻找当铺的路上,忽然想起了那个已经消失整整一天的将军,也不知道这个人跑去了哪里,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就因为别人称呼他为兔爷?那也太小气了,吴琼瘪瘪嘴,不打算承认兔爷这个词对苏小将军来说其羞辱程度比之这个词本身还要恶劣。
她看看怀里的那两三副字画,自言自语道:“还是书生好欺负啊……”
这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家看起来门面还不错的当铺,当铺挂着个“童叟无欺”的牌子,吴琼在那牌子下面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唔,她记得十里香门口也挂着个“天下第一绝”的牌子,而事实上,还这没有吃出来哪里绝味。
最后在桶子巷那边看到了云家办的铺子,这云家是京城比较有名的商户,信誉很好,想来也不会坑骗她这种对字画只是略懂的人。
进了铺子立即就有人迎了上来,问她当些什么。吴琼在十里香过了这段时间,已经不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几斤几两的大小姐,可是对于字画的市价,她还是一窍不通的,可进了当铺便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很硬气地挺挺腰,然后说:“去把你们掌柜的请来。”
掌柜的一直在后面注意着前面的动静,他看到来人上来就请掌柜,本着真人不露相的原则,他很快便忽略了吴琼身上那件不上档次的裙子,来到了台前。
吴琼随便拿出了一幅画展开,然后一直观察掌柜的神色。
这掌柜的眉毛稍稍一挑,随即立刻不动声色,看了许久后才抬头问:“夫人,是死当还是活当?”
“活当。”
“活当可不如死当的钱多。”
吴琼抬抬眼皮子瞅他一眼,幽幽地问:“本夫人看起来特别缺钱花吗?”
于是掌柜的嘴角抽了抽以表示他本人的无语,然后反问:“不缺钱,那也不会来当这幅字画了吧,夫人以为,这画值多少钱?”
若是吴琼再把话反推回去,那就可以等这个掌柜任意砍价了,聪明的吴琼只是勾了勾唇角,她说:“这幅画可是太翁刘大人送的,想来,太低的价格反倒是显得刘大人小气了不是?”
掌柜咧了咧嘴,呵呵一笑:“那是,那是。”他也是个脑子活络的,立即问,“你看,二百两如何?”
吴琼只当了两幅字画,一共五百多两银子,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应付这段时间的宴席也足够,只是当她兴冲冲地回了酒楼,还没有宣布这个好消息,碧香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告诉她说:“王家今天来人把宴席取消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各家纷纷效仿,老板娘,我们的酒楼的危机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