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秀才不光说的漂亮,实践起他的计划来也是有模有样。
不同于那些久坐府中、满腹膏油的职业官僚,他只穿着件青布长袍,就开始走村串户的进行起了宣传。
那些老实巴交的乡民们虽然对官兵和土匪有着天然的恐惧,但对他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却是极为信任。
在他们的眼中,这些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个个都是圣人下凡,说出来的话定是至理名言。
而范秀才也充分利用了他们的信任,口若悬河地向这些乡民们描绘出一幅幅丰衣足食的美妙画卷,并别出心裁编出了许多歌谣,教会这里的小孩在四处传唱,无形中替王一凡起到了免费宣传的效果。
终于,原本荒凉一片的黑土地上,重又出现了一个个播种耕种的身影。
对于前来耕地的农民,王一凡一律按照之前的承诺提供口粮、种子,这些农民见王一凡待人亲切随和,不像过去那些作威作福的官老爷那样装腔作势,一个个都感恩戴德。
从此,大兴堡上来了好官的消息就一传十、十传百地散播开了。
四处的流民和逃荒的百姓纷纷蜂拥而至,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耕种起来。
起初丈量出来的土地现在已经不够用了,王一凡便组织着乡民们登上山林,烧毁和砍伐森林树木,将这里改为旱田重新分配起来、
不知不觉已是人间四月天,今年的早春天气温暖宜人,雨水也很充沛,农户们忙碌地翻地,并将希望的种子播撒在田里,期望着秋天的丰收。
这一片绿油油的大地上,充满了众人对未来无限美好的希望。
虽然今年的天气不错,但王一凡却不敢怠慢,他情知这种靠天吃饭的刀耕火种有极大的不确定性,为了抗旱防涝,还是带着部分健壮军士,在开垦出来的荒地旁打井建渠,以防各种意想不到的天灾出现。
这一天,他正带着十几个军士在田间挖渠,就看见出外买粮的王守义一脸失望地走了回来。
王一凡丢下手里的铁镐,笑着上前问:“守义,你回来了?这次买了多少粮食?”
王守义咬了咬嘴唇,忽然跪倒在地:“干爹,我这次丢了你的脸,你责罚我吧!”
王一凡心里一惊,忙问:“怎么?在路上出事了?”
王守义低着头答道:“我本来已经带着人买好了粮食和种子往回赶了,却在这附近的山下遇到了一股抢匪,将我们的东西全给抢了!”
王一凡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怒火中烧。
自从他率军在此驻守,就已派过戚无伤向此地盘踞的各路大小杆子和土匪打过招呼,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是被这些家伙算计了。
想到这里,他沉着脸转头对正在挖渠的手下喊道:“都把手里的活停一停,和我回老营办事!”
说完,他就领着王守义等人回到了山寨。
等王守义坐下喝了口水后,才慢慢叙述起之前发生的事。
他之前带着四、五十人,牵着骡马去附近的村庄购买粮食,一路上还算顺利。
可就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八、九百蒙着面的彪悍土匪,为首的一人自称叫镇三山,二话不说就命人抢了骡马牲口和粮食,缴了王守义等人的刀枪棍棒,还打伤了几个弟兄,最后一番恫吓,才将他们放了回来。
王守义自然不服,报出了王一凡和戚无伤的字号想要回东西,可这个镇三山却嚣张异常,对着他破口大骂:“****。老子在这里占山为王,谁他娘的面子都不给!戚无伤算个球?只不过是从外面跑过来的流贼罢了!你赶紧带着手下人给我滚,下次再给老子抓到,一人一刀送你们上西天!”
说完,他就恶狠狠地将王守义等人赶了回来。
王一凡听得七窍生烟,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给他点颜色,他就蹬鼻子上脸给我开起了染坊!老戚,这个镇三山是什么来路?”
戚无伤也愤愤不平地站了起来:“他算个毛!不过是这一带较大的一路杆子。手底下聚集了千余乌合之众,借着山势立起了营寨。因为辽东战乱,边军没心思来对付他们,这小子就飘乎乎把自己捧上了天,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大人,不用你出手,老子带批弟兄去灭了他!”
王一凡点了点头正要下令,却看见一旁坐着的范秀才眼神闪烁,似乎有别的想法,忙问:“先生有何见解?请直言无妨。”
范秀才谦逊地站起身来:“在下不才,窃以为这些强人嚣张跋扈,的确是应该出兵讨伐。但现在强敌环伺在外,我们却内斗频频。这个镇三山既有地形之利,如果强攻硬大,恐怕我们的损失也不会小。我看不如和他先礼后兵,要是他还是冥顽不灵,再出兵讨伐不迟。”
王一凡点点头:“先生说得极是。这样,我带上五百骑兵去会会他,要是他肯归还钱粮牲口,我就放他一马。但若是他不肯认错服软,我就顺势灭了他!”
戚无伤忙劝道:“大人,你是一军之主,岂能孤身犯险?这样,我替你去走一遭。”
王一凡见他说得恳切,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特意嘱咐道:“你这趟去务必要见机行事!这个镇三山能说就说,不能说也别客气。我们这几千官兵也不是吃素的!”
戚无伤连连应诺,出去挑选了五百名骑兵,带着干粮出发了。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他们赶到了镇三山的山寨下,左右人大喊一声:“速速打开寨门!去叫你们的大当家出来说话,告诉他戚无伤前来拜山!识相的就赶紧送还抢走的粮食牲口。否则大兵破寨,教你们一个不留!”
寨子里的哨兵忙匆匆回去向镇三山禀报,说戚无伤亲自领着骑兵找上了门了。
镇三山大惊失色,这才后悔自己之前的莽撞之举。
他虽然曾经听过戚疯子在绿林道上的威名,但却不相信他真的被官兵招安,因此之前便毫无顾忌地打劫官队,终于闯了大祸。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吩咐寨子里的人马火速集合,准备上寨防守。
自己却带着几个手下,走到了寨门后的高墙上。
远望见戚无伤果然如一尊黑铁塔般骑在马上,周围的数百骑兵衣架鲜明、训练有素,手里的枪矛和腰间的佩刀赫然可见,个个都面色严峻地注视着山寨,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大举攻寨的架势。
镇三山心里一凛,忙堆着笑脸拱手道:“不知戚老哥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了。”
戚无伤狠狠啐了口痰,举着鞭子问:“镇三山,别和我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你不是说我算个球么?老子今天带人到这里,就是想看看你有多大的气魄,敢和老子叫板!”
镇三山面上一阵尴尬,但在周围弟兄的面前却有些下不来台,只得勉强装作硬气的样子答道:“戚老哥,我当你是绿林前辈,才尊称你一声哥,你可不要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啊!”
戚无伤哈哈笑道:“正是因为顾及到你的面子,老子这次来才没有先行攻寨,你以为手下那些虾兵蟹将,能挡得住我的兵锋?”
镇三山被他斥得气急败坏,一挥手招呼着寨子上的弟兄动作起来。
鼓声大作,一片喊杀声震天动地,刚才还没几个人的寨墙上,顿时出现了许多个端枪执刀的精壮汉子,其中更有几人端着鸟铳乱纷纷放了以来,一时间硝烟滚滚,火光四溅。
戚无伤看了他这个架势后不但不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挥挥手,立时有几十人下马,从后面端出个长长的炮管用两只铁爪架在了地上。
这个炮长约二尺,周身用七道铁箍圈住,炮口正对着山寨的大门和寨强,远看上去,就像一只猛虎蹲坐的样子。
周围的士兵先填上火药,接着将百枚五钱大小的铅子装了进去,上面再用一个三十两的大铅弹压实了,举着火把就站在了炮尾部的引线旁,作势要点。
镇三山以往何曾遇到过这种架势,顿时吓得五内俱裂。
这家伙倒也算见闻广博,知道戚无伤带来的正是以前戚家军中常使的虎蹲炮,忙命令手下人停止喧哗,抱拳恳求道:“戚老哥,别开炮,有话好说。”
戚无伤鄙夷地笑了笑,让准备点火的士卒站到一旁,飞身下马走到了寨门口,大声喊道:“想谈的话,就给我乖乖出来答话!”
镇三山忙匆匆从寨墙上下来,打开寨门领着手下走了过来。
他走到戚无伤的身边,一把抓着他的手喊道:“之前我有眼不识泰山,真是该死!请戚老哥千万别跟小弟一般见识!”
戚无伤知道镇三山只不过是表面上认怂,心里却依然不情不愿。
但他也没有点破,只淡淡地说:“我要是想和你认真计较的话,刚才就直接点炮攻寨了。”
镇三山见他话里留有余地,忙大笑起来:“既然老哥不见怪,我这就放心了!”
他随即转头,对着一旁还紧张拿着刀枪的手下喊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大开寨门,领戚老哥带来的弟兄们进去!通知伙房,速速杀猪宰羊,给我准备几十桌酒席来!”
他的左右忙点头散去,镇三山配着笑脸,拉着戚无伤的手就往寨子里走。
周围的军士有些不放心,但戚无伤却并不畏惧,摆摆手让众人收起虎蹲炮,大大方方和镇三山等人进了寨子。
到了寨子里的正厅坐下,镇三山亲自斟了一碗酒递了过去,连连作揖,说他一时糊涂才干下了对不起戚无伤和王一凡的事,求戚无伤替他回去求情,至于他抢来的牲口、武器和粮食,立刻原物奉还。
说到这里,他还命人拿过一袋银两,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戚无伤面前的桌子上:“这点银子,是小弟的谢罪之物,还望戚老哥收下。”
戚无伤笑了笑,却将这袋银子推了回去:“你这样可是小看我戚疯子了。想我刚到此地时,即便是占山为王,也从不打道上兄弟的主意。这次前来,只不过是替被抢的弟兄们找个公道。若你的山寨里困难,不如就将粮食分去一半,也好度过难关。”
镇三山见他现在的态度和起初时完全两样,心里摸不清他的用意,忙摆手道:“戚老哥如此仁义,真是让小弟无地自容了。这次全是误会。以后小弟发誓,只要你戚老哥和王大人的人马,我绝对秋毫无犯。这些东西,老哥还是拿回去吧。”
戚无伤这才答应下来,两个人唠了会磕头,将他改邪归正和王一凡奉命戍守大兴堡一带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言语间慢慢打消了镇三山心中的顾虑,保证只要他不再对普通百姓动手,大军便不会轻易前来围剿,直说得镇三山哈哈大笑,终于放下了一颗心。
他拍着胸脯保证,会在这一带广为传颂王一凡等人的事迹,让大小杆子不敢轻易造次。
说着说着,他忽然站起来认真道:“戚老哥,小弟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戚无伤疑惑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何必和我见外?”
“那我就说了!”镇三山忽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