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北京城里的崇祯帝朱由检也从四面如雪片而来的塘报中得到消息,知道王一凡北渡黄河向北京城进军的噩耗。
近一段时间因为各处都遭王家军攻陷,这个年轻君主日日都有亡国灭种的预感,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国破家亡、宗族灭绝的惨状,因此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但他除了每日在宫内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和写圣旨责斥那些封疆大吏和官员外,就完全无计可施。
他常常对着墙壁无助地大喊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朕非亡国之君,自从即位后就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和倦怠,但上天为何要葬送我朱家江山,我不甘心!”
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痛哭失声,耳听着殿外呼呼的风雪声,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宫殿,后面的宫女和太监看见他神魂颠倒的样子,都在心里暗自说道:“这下子就连皇上的心智都乱了,莫非大明朝真的要亡了?”
朱由检一路冒着风雪来到太祖朱元璋的灵位前,叩拜不止,他哭着说:“万一要是大明朝的江山不保,他就要以身殉国,不做亡国之君。”
皇后匆匆带着一群宫女,将已经神智不清的朱由检带回了东暖阁,将熬好的银耳燕窝汤喂他吃下,朱由检这才醒悟过来,叹息道:“朕一时难过,所以才有这些无状之举,你不用担心。”
周后看朱由检一脸憔悴的样子,也暗自偷偷流泪不已,朱由检心灰意冷,让皇后离去。
匆匆整理了一下仪容,朱由检就上了朝。
耳听着下面的群臣无计可施,只是用一些官面上的套话安慰自己,朱由检越觉得心焦如焚。
他暗暗在心里怀念起之前的袁崇焕、傅宗龙、孙承宗、卢象升甚至是洪承畴来,想到若是这些人还都在自己身边,也不至于让他现在这样仓皇无措。
下面的群臣还在争论,有人建议放弃大同,收缩兵力,将所有人马集中在北京和居庸关等重要关口上,也有人立刻将山海关的吴三桂人马抽调入京勤王。
但朱由检知道这两个建议都是饮鸩止渴,若是收缩兵力,等于拱手将北京城外的所有地方都让给王一凡,而若是调离了山海关的吴三桂,关外的满清大军就会毫无阻拦地入关,到时候黎民百姓再度惨遭胡虏蹂躏的景象更是他不愿看到的。
他急切地看着众人,希望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一个有用的主张,但最后还是失望了。
因为江南丢失,朱由检已经走投无路,此刻就是孙武复生,恐怕面对眼下的境况也只有摇头叹息了。
须臾之间,一个大臣匆匆来报,说是太原已经陷落,王一凡的大军正在席卷山西全境,声势异常浩大,很可能将要进入河北了。
朱由检知道太原一丢,保定也就危在旦夕,但他还是无法下定决心,让吴三桂率兵勤王,心里依旧抱着一点侥幸,
内阁辅臣此刻已经将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们百般劝说,希望朱由检能放弃山海关,其中更是说道因为松锦之战丢失了锦州和宁远后,关外实际上已经成了满清人的天下了,二十万精兵守卫山海关于事无补,反而会白白浪费国家的粮饷,不如及早撤回京畿,还能和王一凡做最后一搏。
朱由检听得他们个个口若悬河,愤怒地骂道:“你们这群无用的东西!若是放弃山海关,引清兵入关,那朕岂不是成了华夏儿女的罪人!”
正在此时,他看到殿下的吴襄,暗想这个吴襄是吴三桂的父亲,昔日又曾在关外效命戍守边关,对关外的形势最为了解,何不问他山海关一带的实际情况。
想到这里,他努力用温和的语气问道:“吴襄,内阁诸辅都劝朕放弃山海关,将人马撤回到京畿一带,你觉得如何?”
吴襄此刻头上也只是挂着一个中军都督府都督的虚衔,并无任何实权,和内阁辅臣也很少来往,若不是因为他的儿子吴三桂成了山海关的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只怕还轮不到他上朝和朱由检和众臣议事,听到朱由检主动发问,他忙道:“皇上,臣也以为山海关绝不可弃。”
朱由检忙问:“眼下形势紧迫,吴公不要害怕,有话请尽管直说。”
吴襄赶紧说:“以臣的估计,王贼自从攻略山西以后,恐怕未必会直扑北京,纵然会来,也绝对不会率领全军之师大举奔袭,若是他真的来了,臣子吴三桂也必能率关宁铁骑回师京城,将王一凡打得落花流水。”
朱由检听出他话语中满是言不由衷,便不快地问:“朕听闻王一凡已有百万之众,为何吴公说得如此轻松?更何况这次王贼四处发檄文,说是要一路攻取京城,吴公为何又说他不会来?”
吴襄没想到朱由检会这么问,他心情紧张地回答道:“臣估计,王贼声称的百万之众,恐怕不会超过数万,其中更以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为主。之前朝廷征讨时,各路将军都是毫无斗志,因此一触即溃,若是让臣子吴三桂率领关宁铁骑围剿,只怕早就将王贼平灭,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困局呢?”
朱由检渐渐看出来襄也只是一个言过其实的狡猾之人,听他信口雌黄,便继续问道:“那吴公估计令郎在山海关有多少人马?”
吴襄忙道:“臣估计,犬子吴三桂的人马约有三万!”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不惟是龙椅上的朱由检,就连周围的群臣也都惊得面无人色。
朱由检忙问道:“可是根据图册和粮饷计算,令郎该有二十万大军才对啊。”
吴襄头上的汗水矜矜而下,他忙跪下磕头道:“臣子罪该万死,不该虚报手下人马的数量而蒙骗朝廷粮饷。但此事却千真万确,臣子的关宁铁骑,非得有二十万人的粮饷才能供养。”
朱由检一阵哭笑不得,他没好气地问:“这是什么样的兵马,居然一个人要用七个人的粮饷来供养?”
吴襄忙道:“皇上可千万别小瞧了这支骁勇善战的关宁铁骑!俗话说辽东兵精,甲于天下,我看若是要剿灭王贼,只用三千人马就足矣了。”
朱由检更是惊得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吴公没有说胡话吧?三千人马,如何能抵挡住王贼的百万大军?”
吴襄却继续面不改色地说道:“三千人足够了,这三千人都是从吴家的子侄兄弟中遴选而出,平日里吃得是美酒肥羊,穿得是绫罗绸缎,又久经战阵,是万中选一的勇士。绝对能击败王贼,还大明一个太平盛世。”
朱由检知道他又在吹牛,但此刻也只得病急乱投医地问:“既然如此,那这些士兵大概需要多少粮饷?”
吴襄大言不惭地说:“臣以为,有一百万两就足够了!”
“一百万两!”朱由检倒抽了一口冷气:“就算是三万人的粮饷,也没有这么多的,吴公不是在和朕漫天要价吧?”
吴襄立刻答道:“臣绝不是信口胡言,这些人在关外,人人都有数百两银子购置的庄院土地,如今要他们抛弃原有的土地进关,当然得补偿一下。另外还有关宁军欠下的两年粮饷,也要一次补清,还有他们的眷属也需要银子安置,还有……”
朱由检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他知道吴襄如此胡言乱语,无非就是想阻止他调吴三桂的人马星夜撤军入关,但此刻他已经别无良策,只得说:“吴公说得很有道理,但现在朕也只能凑得出三十万两银子劳军。这次恐怕真得让令郎领军入关,解救大难了。”
说完,他就亲自写了一封手谕,让人飞檄送给山海关的吴三桂,命令他立刻撤出山海关一带的军兵,即刻回师到京畿一带勤王,
散朝之后,浑身疲惫的朱由检回到养心殿,在宫女们的服饰之下脱衣就寝。
才睡了没多久,他忽然惊醒过来,暗自担心吴三桂的人马无法将王一凡击溃,因此披着单衣走了出去,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不由得心里一片凄凉。
但这日之后没过多久,朱由检听到了京城内的一些流言,说是有人从山西逃回来,亲手带回王一凡的讨伐檄文,上面说王家军将在年后的开春之时到达京城,与崇祯帝决战。若是官军败北,就得让朱由检尽快退位让贤,将江山交给晋王王一凡。
还有一个消息,说是山东也发现了王一凡的军马,他们已经截断了运河,使得外地输送往北京城的漕运线路中断,北京城内的粮价因此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飞速上涨。
还有人说,王一凡的兵马已经攻陷了距离京城三百里处的真定府,真定知府邱茂华和中军官率领州府官员投降,已经有少量的王家军将士进入了真定府,收缴了各衙门的印信腰牌,并将库房和府院看守起来,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真定。
而大同、阳和两处军事重镇也已经向王一凡投降,现在北京城内的达官贵人和富商豪绅都想逃出北京,但因为无处可逃,而只得在城内惶惶不可终日。
而就在得到朱由检的圣旨后,吴三桂慢慢腾腾地带着山海关的步骑兵和士民开始启程,但一路行军缓慢,走了几天才走出了三十里!
若是在过去,以朱由检的性格早就要下旨严厉斥责,甚至派出锦衣卫将吴三桂就地拿办,以儆效尤了。
但此刻,吴三桂却是朱由检唯一的希望,因此他决定格外开恩,不但不追究吴三桂等人的过失,还下旨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唐通为定西伯、黄得功为靖难伯,催促他们能立刻火速率兵进京勤王。
可是吴三桂却送来密信,说是自己麾下五十万士民需要一起保护入关,其中老弱妇孺众多,因此大军的速度十分缓慢,但信中他劝朱由检不要担心,说是老弱妇孺已经运送上船,大军正在轻装准备前行,料想一定能按时赶到北京城下。
朱由检虽然心里异常焦急,也只得暗自在心里安慰自己道:“还好好还,起码现在吴三桂已经启程,应该会赶得到,北京城应该能够逃过一劫了。”
第三天,被加封为定西伯的蓟镇西协总兵唐通率先从密云赶到京城,率领所部八千人前来勤王。
朱由检立刻在武英殿召见了他,一番鼓励和慰问之后,赏赐他黄金四十两和白银四千两,让唐通立刻率军开赴居庸关,固守长城,并派太监杜之秩和唐通一起去监军。
因为这个唐通也是之前松山炸营的总兵之一,朱由检对他并不放心,派了自己的太监去当监军,才能让他稍微定下心来。
杜之秩叩头道:“请圣上放心,居庸关是天险,只要有四五百人就可坚守,如今我和唐总兵带八千将士戍守,一定是万无一失,绝不会放一个贼人进关!”
朱由检这才放了放心,又嘱咐了几句,才让他们一起去了,他揉了揉发黑的眼圈,暗想:“今天总算能够睡一个踏实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