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两个时辰,王一凡和李岩重新汇合,并转头回到了朱仙镇内,罗汝才和王栓等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王家军将士在这场一边倒的战役中大获全胜,十七万官军绝大多数都被消灭。
其中左良玉只带着几十骑人马逃往襄阳,丁启睿、杨文岳和虎大威则逃亡汝宁一带,而贺人龙则逃回了陕西,除了外面还有王家军的少量游骑兵还在追杀官军外,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奉命赶回。
王一凡这几日因为筹谋决战的事情睡眠很少,但精神却异常兴奋,他挨个听取着将领们传来的胜利消息,脸上不时路出满意的微笑。
丁启睿的官印、尚方宝剑和皇帝敕书全都被缴获,虽然左良玉等几个首要人物都没有抓获,但王一凡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亲兵端来面条、蒸馍和红烧肉,大家一边吃一边继续谈着,一点倦意都没有。
王一凡紧张地布置起后面的事情,让大家就地在朱仙镇一带休整一夜,明日大军立刻开拔,重新围困开封城。
等众人领命离去以后,他带着几个亲兵在这一带的营寨内巡视起来,看到营内堆积如山的武器、火器和盔甲,还有缴获的骡马等物资,心里十分高兴。
但是虽然救援开封城的官军已经被自己消灭,但开封城却还完好无损,剩下来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想到这里,他便回到帅帐中,倒头就睡,这些天因为和左良玉等人对峙,他的神经一直都绷得很紧,此刻一旦松弛下来,就睡得异常香甜,甚至还破天荒地打起呼来。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一些将领想要找大元帅禀报事情,却被亲兵拦在帐外,告诉他们大元帅难得休息一会儿,不要惊扰了他。
等王一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他立刻起身,见外面站了一群人,李岩和牛金星也在其中,便挥挥手让他们走了过来。
李岩恭恭敬敬地说:“大元帅料敌如神,早算到左良玉的逃窜方向,依我看,这个左良玉此次擅自逃离,造成官军大乱,他必然不敢在河南一带逗留,很有可能去襄阳,这个襄阳城是南北交通的咽喉地带,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被他占住了,就会挡住咱们大军度过长江南下的道路。”
王一凡连连点头:“不错,襄阳城东连德安,南跨荆州,虎踞长江上游,的确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三国时关公占据襄阳,攻打樊城,威震华夏,逼得曹操甚至打算迁都以避其锋,而后西晋更是相继经营襄阳,终成灭亡东吴的根本,南宋李纲也权宋高宗驾临襄阳,蒙古灭宋的第一战,也是从拿下襄阳开始,足见其重要性。”
李岩忙到:“不错,我正是为了襄阳来见大元帅,我建议趁着朱仙镇大胜的余威,派出一支人马,一面对左良玉穷追不舍,一面趁机夺取襄阳、樊城,不知大元帅意下如何?”
王一凡仔细地听着,不住点头,他沉吟道:“追击左良玉的人马不难调派,只是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得派一员得力的干将去才好。这个人选,可不好选择。”
李岩问道:“不如就派戚将军去吧,论及攻城拔地,他可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虎将。”
王一凡摇了摇头:“老戚为人勇猛有余,但精细不足,若是有人在他旁边辅佐还好,让他自己一人攻城守城,我不太放心。”
李岩想了想,又问:“那就派王栓王将军去吧,这几仗他成长得很快,已经算得上是个独当一面的干将。”
王一凡还是摇了摇头:“他在军中的威望尚欠,打打前锋、做做策应尚可,突然当上一军主将,恐怕不够分量。”
李岩也沉默了,提出的两个人选都被王一凡一口否决,其实他也何尝不知这二人的短处,想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自己了,可是一则开封城还未攻克,王一凡需要他在身边继续出谋划策,另一方面,自从自己加入王家军以后,在调兵遣将方面,王一凡就有意压制李岩手中管辖兵马的数量,若是自己主动请缨,难免遭到王一凡疑心。
他正踌躇间,却听王一凡笑道:“其实这个人选罗汝才倒是很合适,只是可惜啊,他若是攻下了襄阳城,少不得会找机会和我分庭抗礼,到时候甚至赖住襄阳城不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若是他实心实意替我打天下,以他的才能,这个主将非他莫属。”
李岩暗自松了口气,便对王一凡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慢慢斟酌再说。反正现在大军首要的任务就是攻克开封城,等拿下了开封,再回师攻打襄阳,我想也一定能打得下来。”
王一凡却摇摇头,上前拍了拍李岩的肩膀,爽朗地笑道:“李军师,你就别和我谦虚了,襄阳城何等重要,我王一凡岂能不知,其实思来想去,这个主将由你担当是最合适不过。江南历来都是富庶之地,更是天下的粮仓,若是占据襄阳,下江南就指日可待。我看,这个追击大将军就由你挂帅吧,我另外再调给你三万大军,你看如何?”
李岩见王一凡对自己推心置腹、并不疑忌,他受宠若惊地颤声道:“大元帅,我李岩何德何能,居然能担当如此重任?”
“军师过谦了。”王一凡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以李军师的才干,胜于罗汝才十倍,只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知识多,心思也就多,看人处事都有一套秘不示人的道道,所以有的时候,反而不如老戚他们痛快,不过不要紧,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他微笑着看了看李岩,淡然笑道:“自古得天下者,没有一个宽广的胸怀可不行,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和军师俩坦诚相对,我就不信军师会负我,你说呢?”
李岩忙心悦诚服地拜倒在地,大声答道:“大元帅胸怀坦荡,真让李岩汗颜不已,我一定不负大元帅厚望,替王家军拿下襄阳城,夺取天下。”
王一凡笑着将他扶了起来,又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带着人马前往追击左良玉了。
这天中午,休整完毕的大军开始返回到开封城的外围,重新将开封城围困起来,就在安营扎寨之时,王栓悄悄告诉王一凡,这次朱仙镇大捷,罗汝才斩获颇丰,但他却将缴获来的许多物资隐瞒下来,偷偷收在自己的营内。
王一凡心里十分不快,但为了不让暂时形成的联军出现裂痕,他只得板着脸瞪了王栓一眼:“你懂什么?咱们和大将军本就是一家,还分什么亲疏彼此么?缴获来的东西又不是便宜外人,有什么不对?好了,这些话我就当你胡言乱语,对外面绝不可再说,知道么?”
王栓看他虽然语气很严肃,但神色中却没过分的责罚意思,心里已经一清二楚,忙抱拳自责了几句,就退到了一边。
当日晚上,王一凡召集众将领在营内饮宴,罗汝才和吉珪也珊珊而至,酒过三巡,王一凡举起杯子站了起来,大声赞许了众将领在这次大战中立下的赫赫功劳,更着重指出了罗汝才在这场空前大胜中起到的突出作用。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他向在场的众人一一敬酒,以示慰问,罗汝才一眼就看见李岩不在这次酒宴的人群中,就借着酒意笑着问:“大元帅,咱们庆功设宴,怎么能少了李军师呢?咦,他今天晚上好像不在这里?”
王一凡也笑着回答:“不错,李军师这一次也立了大功,不过我这里还有些别的任务给他,因此他没有多留,就出去办事了。”
罗汝才还想问几句,却被王一凡用别的话头带过,一旁的吉珪见王一凡不愿说出李岩的下落,忙拉了拉他的衣袖,暗示他不要再追问了。
等到王一凡敬酒完毕,他才拉着罗汝才走到了帐外。
罗汝才见四下无人,一脸酡红地小声嘀咕道:“这么大的庆功宴,却少了这么一个重要角色,终是让人觉得有些美中不足啊。”
吉珪却冷笑着说:“将军这么说可就大错特错了。依我看,这一场大戏才刚刚上演,李岩没有出现在这里,却在另一个舞台演得正欢呢。”
罗汝才眉头一皱,知道吉珪已经猜到了李岩的下落,便凑上去小声问:“先生已经知道了么?”
吉珪点点头,一脸不屑地说:“王一凡自以为他能掩住所有消息,却不知纸是盖不住火这个道理。明眼人都看到了,李岩必定是带走了一支人马,去执行一件极为重要的任务去了。否则围攻开封城这样的头等大事,他岂能不在?”
“那他到底是去了哪里?”罗汝才急切地问。
吉珪沉声说道:“毫无疑问,我看李岩必然是带领一支人马南下追击左良玉,顺便攻打襄阳、樊城去了。”
罗汝才连连点头,喃喃自语道:“不错,这一步棋我也早该料到了。左良玉虽然遭此大败,但他的威望和名声还在,只要能逃回到湖广一带,不难东山再起,倒是丁杨二人经此大败,已是元气大伤,就算明廷不追究他们的败亡之责,也势必难在河南一带重振旗鼓。”
吉珪却笑着摇了摇头,对罗汝才叹息道:“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谓兔死狐悲,现在王一凡的大敌已灭,咱们的形势就越发变得险恶起来,本来这次追击左良玉并顺路攻取襄樊二城的任务,由咱们去完成是再合适不过。但王一凡明显对咱们有了疑心,所以宁可让他的军师带兵前去平定襄樊,也要把咱们紧紧捆在自己的身边,为的就是忌惮咱们鱼回大海,对他形成新的威胁。”
罗汝才想了想,暗自懊悔不已,他一拍自己的大腿,带着气愤不已的深情说道:“悔不该当初不听先生的话,才落到今天的局面。现在飞鸟尽、良弓藏,开封城恐怕王一凡这次是势在必得,咱们枉自牺牲了无数兄弟的性命,到头来却反而是替他人做了嫁衣,真是气死我了!”
吉珪面色严峻地说:“不光如此,还望将军以后行事要处处小心。现在王一凡的军力和影响力如日中天,我看就算是陕西的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没有他现在的声势,咱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处处都得小心提防,免得被他故意找个借口给对付了,到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
罗汝才只觉得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他之前还以为自己在这次朱仙镇大捷里出力甚多,王一凡必然会对他另眼相看,但听吉珪这么一分析,他却觉得现在竟然已经被自己给逼上了悬崖绝壁,一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不由得额头上冷汗直流。
吉珪看他神色紧张,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太过危言耸听,忙放缓了语气劝慰道:“话虽如此,但将军也不要太过介怀。俗话说船头桥头自然直,咱们手上毕竟还握着一支二十万的大军,即便是王一凡要和咱们翻脸,也得掂量着其中的利害得失。更何况咱们一直都和李自成及张献忠都有联系,惹急了大不了再联合他们一起过来,不怕对付不了王一凡。”
罗汝才这才吐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说:“多谢先生提醒,咱们以后还得多多互相提携,才能在这个夹缝里生存下去。”
就在此时,帐内远远传来了王一凡爽朗的话语声:“老罗,你上个厕所,怎么一去不复返了?难道以为我这里摆的是鸿门宴么?在哪儿呢?”
罗汝才忙收拾好脸上的表情,重新露出笑容回答道:“瞧大元帅这话,还把我抬举成汉高祖了是咋地?我最近肠胃不好,喝多了就拉了肚子,你等等,我这就来!”
说完,他就拉着吉珪走向了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