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炮声将寨子内的傅宗龙惊醒,他焦急地冲出房子问:“外面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贼兵攻进来了?”
门外的士兵面面相觑,只得如实答道:“启禀大人,看起来是贼兵前来攻寨。”
傅宗龙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因为这几天的断粮,使得他本就瘦弱的身材更显得枯槁起来,又因为日以继夜的炮战,使得他一连好几天都没合过眼了。
现在他眼眶深陷、骨瘦如柴的样子,已经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朝廷大员的气派。
他的须发早已花白,用憔悴的声音问道:“援兵到了没有?”
左右的将官垂头丧气地答道:“没有,看起来援兵也不会来了,大人,现在既然贼兵已经开始攻寨,咱们不如趁机冲出去,也许还有条活路。”
傅宗龙虽然还想坚守下去,却看见手下将士已是人人面有菜色,想到这些宗室里的子侄儿孙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一直坚守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寨子里,不由得声泪巨侠,绝望地喊道:“好吧,带上能动的,都给我冲出去!”
这时候寨子内能够走得动步子的人,只有一两千人了,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无力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傅宗龙趁着王栓攻寨时的混乱,打开攻势稍弱的北门,带领剩余的兵马仓皇逃出。
他们刚一出寨子,就遭遇到了埋伏在外面义军的猛烈炮火和箭矢,已经饿得筋疲力尽的官军勉强冲杀了一阵,总算越过了义军挖掘的第一道壕沟,和补上来的义军血战起来。
这时,战场上从四面八方响起义军的喊声:“活捉傅宗龙!活捉傅宗龙!”
官军在义军的攻杀下溃不成军,一部分人跪下投降,一部分人则当场被杀死,余下的人像没头苍蝇般地四处乱窜,不知所措。
傅宗龙在几个亲信的护卫下,踉踉跄跄地向外冲去,在匆忙中,他的两只鞋子全都跑丢了,脚底板在布满荆棘和碎石块的地上磨得鲜血淋漓,可他就像浑然不知一样继续快步前行。
此刻,他的心里只想着能冲出去,就连一切的恐惧和疼痛都忘记了。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嘹亮的喊声,一大队骑兵飞驰而来,其中的一员大将举着手中宝剑大喊道:“傅老贼,你还不跪下投降更待何时?”
傅宗龙转过头,对着那大将怒目而视,大声问道:“老夫是堂堂的朝廷命官,岂能对你们这些贼寇卑躬屈膝?你到底是何人?”
那大将收回宝剑,爽朗地笑道:“傅老贼,实话告诉你,我就是王大元帅帐下的先锋官王栓,这次奉了大元帅的命令,特地来捉你回去见他。”
傅宗龙望着周围的亲信部众非死则降,情知这一次绝无生还的可能,索性横下一条心喊道:“你既然是流贼的首领,何不赶快杀我?”
王栓哈哈大笑道:“要是依了我的性格,早就将你一刀砍死,把脑袋挂在长杆上示众了。但我家大元帅宅心仁厚,说要留你一条狗命去叫开汝宁城的大门。你还不快束手就擒,也省得我动手的麻烦。”
傅宗龙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一口回绝到:“你们要杀就杀,别想利用老夫去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那就由不得你了!”王栓冷笑一声,命令旁边的两个亲兵上去捆绑傅宗龙,却没想到他忽然从袖筒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对着心脏处用力一戳,立时胸口上血流如注,无力地倒了下来。
那两个亲兵赶快上去想救,却见傅宗龙这一刀正中心口,早已气绝当场了。
王栓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亲兵吩咐道:“这老头子虽然冥顽不灵,但好歹也是个有骨气的人。你们给我去找一个棺材来,将他好好埋了吧。”
这时,王一凡派来的传令兵已经飞马赶到,命令王栓立刻打扫战场,聚集人马去和中军主力汇合,准备攻打开封城。
他赶紧命令手下的人马收拾停当,就率领大军赶了过去。
王一凡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傅宗龙的死状,心里也有些惋惜,这个傅宗龙和吕维祺这种衣冠禽兽毕竟不同,在当官时也颇有清廉之名,只是脑子里完全被忠君爱国的愚忠思想所蒙蔽,才走上这条不归路。
但此刻他已经无暇顾及,开封城里的陈永福趁着王一凡的主力未至,已经连续几日突然杀出城外,给了城外的兵马以极大的杀伤。
他立刻和李岩、牛金星等一干人召开会议,商定了进攻开封的具体攻略。
大军先是攻下了汝宁城,执杀了城内的崇王父子,并将王府内和官衙、仓库内的粮食取出来赈济百姓,然后继续一路西进,并传谕沿途附近的州县百姓投降王家军,许诺一应官员除少数罪大恶极的以外,一律照样任职,百姓不论贫富,一律不加骚扰,因此这一路上几乎没有遭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开封城的方向一路进发,沿途攻破了各处州县,拉着火器、辎重和粮草的骡马车队排了十几里长,数十万大军遮天蔽日地在道路上急行军,沿途的百姓都用好奇而又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们从身旁走过,期待着他们能拿下开封府。
到了十二月底,大军终于来到了开封城外,王一凡将自己的大元帅临时安排在城外的应城郡王花园,马上召开军师会议。
先说话的是李岩,他之前曾在开封城住过一段时间,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手下的人又多半是杞县人,因此早在大军赶到开封城之前,他就已经率先派了十几拨人混入了开封,不断打探着城中官军和守卫的消息。
他对着在场的众人到:“现在咱们的大军将开封城团团围住,城内的守将陈永福判断咱们可能会主攻南门,因此便把精锐部队放在南门一带,并在城墙上布满了滚木礌石,并在城内招募壮丁登城协防。”
王一凡点了点头,又问起了城内各处的情况,李岩如数家珍般地将守御的官员将领名字和人数一一说了出来。
王一凡听得连连点头,便问:“城里的百姓看起来对咱们王家军的到来并没有像预料中那么热烈啊。”
李岩忙道:“开封城里的百姓人心惶惶,对咱们王家军还是惧怕多过信任。”
王一凡奇道:“为什么会这样?”
李岩笑道:“大元帅有所不知,上次戚无伤突袭开封时中了一箭,陈永福便和周王造出谣言,说咱们王家军发誓赌咒,要在攻破开封府的时候屠城,所以他们都和官府一心守城,没有人想过要投降我们。”
王一凡转头看了看戚无伤,见他的肩膀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但从脸色上看已经有了些红润的颜色,便关切地问:“老戚,你的伤势不要紧了吧?”
“要什么紧?若不是那个陈永福只敢躲在他的乌龟壳里偷放冷箭,我早就将他抓出来撕了!”戚无伤愤愤不平地嚷着。
王一凡见他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也就慢慢放下了心,他对着在场的众人喊道:“大军远道而至,士气正锐,咱们在城外休整一日,就立即攻城,既然陈永福以为咱们要攻南门,我们就偏偏主攻北门。三面佯攻,一面主攻,大家说如何?”
众人连声称号,王一凡便让大家回去部署攻城事项了。
等众人离开大厅后,他才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这一阵子的奔波跋涉,使他又找到了昔日在关外作战时的熟悉感觉,但像这样攻坚作战的经历,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开封城毕竟和洛阳不同,但他却很有信心拿下开封。
他脑中想着攻破开封城后的一应事宜,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第三天凌晨时分,一支由三边总督丁启睿派来支援开封城的人马赶到了北门,这支数千人的兵马不敢硬闯城外王家军的阵地,只能偷偷趁着夜色从中牟绕到了开封城的北门,打算悄悄地溜进城去和陈永福汇合。
但他们的动静早被王一凡事先埋伏下的游骑兵探得一清二楚,这个突然情况让王一凡立刻转变了战略,决定故意放这支人马到北城,借着敌人进城的时机顺势冲杀进去。
这路官军来到城下,亮明了身份后便命守城的官军打开瓮城的大门,便匆匆进城。
就在此时,埋伏在一旁的王家军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杀向城门。
官军一见王家军突然杀出,不愿回头抵挡,更加着急进城,镇守北门的王奎十分机警,一见瓮城已经守不住了,忙命令守城的官军立刻关上了主城的城门。
这时,除了有二、三百名援军进入城中,余下的三、四千人全被关在瓮城之中,他们大喊大叫让城内的官军开门,却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身后的王家军如猛虎下山般冲了进去,将瓮城内的援军消灭得干干净净,便趁势攻打起北门来。
冲进瓮城内的士卒们一部分张弓搭箭,对着主城城墙上的敌军猛射,另一部分则抬来云梯靠在城墙上,爬着梯子就冲了上去。
情急之下,王奎对协助守城的壮丁许下中上,只要能将冲上来的贼人打下去,就每人重赏元宝一锭。
在重金的诱惑下,城墙上的壮丁纷纷活跃起来,推梯子的推梯子,抄棍子地抄棍子,立刻就把十几个趁乱冲上城头的义军给打落城下,刚刚架设好的云梯也被全部推开。
更有不少人取来火药、火油和柴草,顺着城墙猛投下去。
小小的瓮城之内顿时火光冲天,黑烟滚滚,再加上城头上箭矢和砖石如雨点般地砸了下来,被困在瓮城内的义军和官军一批批倒在地上,尸体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眼见这一次的偷袭变成了如此不利的局面,王一凡立刻下令停止攻城,将士兵们全数撤了回来。
眼见没攻进城的将领们一脸懊丧,便笑着劝道:“大家不要灰心丧气,这一次虽然没趁机拿下北门,但丁启睿前来支援的三、四千官军全给咱们杀得一个不剩,我们却只不过损失了二、三百人,再怎么算都是赚了。我看城中的防守很严,日后的苦战恐怕会更加激烈,大家稍安勿躁,都回去休息吧。”
天亮以后,他便和李岩等人再度来巡查开封城的情势,现在他已经不寄希望于奇袭或是劝降来攻破开封,而是试图找出一个好办法攻破开封。
昨日的瓮城争夺战,让他发现云梯这个过去屡试不爽的攻城用具,在面对开封这样守卫森严的大城池时很难奏效。
李岩出主意让他用从伏牛山一带招募来的士兵,因为这些人早年都是挖掘煤矿的矿工,善于挖掘城池,若能将城根处挖开,再放上火药炸城,应当可以将这个坚不可摧的开封城拿下。
一行人正绕城观看时,却见城墙上出现了一个骑马的大汉,他骑着一匹高大矫健的棕红色战马,身上的衣甲在日光下闪闪发光,显得格外威武。
王一凡转头问:“这个骑马的大汉是何人?”
身后的李岩忙答道:“这就是总兵陈永福,他应该是看见了咱们来刺探开封城的虚实,所以故意也骑马巡城,显示自己的威风。”
王一凡看那陈永福的气度不俗,感觉这个人并不是泛泛之辈,便好奇地问:“这个人守城也颇有一套,看起来开封城多了一个陈永福,倒不太好对付了。”
李岩点头道:“不错,陈永福这个颇有阅历,又极擅守城之道。之前他率兵守在南门,但见咱们昨夜奇袭北门,心里已经有了警觉。现在看他的布置,似乎是要重新固守北门和东门,这下子咱们三面佯攻,主攻一面的方略势必要再考虑一下了。”
王一凡听了以后没有说话,心里暗暗觉得有些踌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