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衍后的一席话,一直在东陵叆耳边回荡,她没想过衍后与管文家之间的渊源竟然如此之深,而肃鸢的母亲竟是因衍后而死的。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眼前总是出现当初肃鸢躬身低头在自己面前请安的样子,她那样精致姣好的面容,那样得体的举止,那样显赫的家世,如果不是意外,如今的出水世子妃应该是她才对,此刻睡在温融身边的也应该是她才对。
她叹一口气:竟然有一种是自己横插进温融与肃鸢之间的感觉了。
本已睡熟的温融终于被她这样翻腾又叹气的动静弄醒,他眼未睁,只是本能地转过身来搂住她,哑着嗓子问,怎么还没睡?
她顺势靠到他的怀里,用手戳着他的胸膛,故作轻松地说:“今天母后跟我和肃鸢说了很多话……”
“……”
“跟我说了她与管文家的因缘,说了管文家为何而败,说了肃鸢母亲的事……”她一面说,声音一面变小。
听见她声音越来越小,温融终于睁开了眼,低头看靠在自己怀里的她,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猜的到她脸上的落寞。他把颔宠溺地放到她的头上,柔声道:“母后跟你说那些,只是为了让你宽心,以后待肃鸢也能随便些。你不要想多了。”
东陵叆翘起头来看他:“我没有想多。我只是……只是觉得……觉得……”
“……什么?……”
“觉得好像我们之间的缘分像是偷来的……”她心里头忽然又想起来温涟,这句话就更似是被坐实了一般,像一方巨石压在了她的心口。她忽然莫名地害怕起来,紧紧地搂住了温融的腰身。
温融被她幼稚的举动逗得浅浅地笑了起来,若不是她怀着孩子,他真是就要这样要了她,好好疼她一番。他忍住冲动,双臂温柔地环过她的身子,在她头顶轻轻地说:“偷来的也好,抢来的也罢,反正你跑不掉了。”
“……”
“叆。”温融见她不出声,伸手抬起她的头令她望住自己,“不要想太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好不好?”
“……温融……”她情动,凑上去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温融望住她那双柔情纯真的眼,再也忍不下去,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两人缠绵一阵,温融才自制地放开了她,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劝她道:“快睡吧。明早还要送我与父王母后出宫,起不来可要闹笑话了。”
“……”
“乖,快睡。我等你睡着。”
“……”
东陵叆这才清光了所有的思绪,渐渐进入了梦乡,温融等她睡着,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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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一早便开始忙碌,世子要去湲水祭坛三日,该备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了。东陵叆在伺候温融穿衣梳洗,而肃鸢则在外殿打点一应事宜。
等一切齐备,东陵叆与肃鸢便一齐送温融出宫,去藤青宫迎温贤与衍后。
衍后拉过东陵叆交代她一些事情,最主要还是交代她身子要保重好。趁她二人说话之际,温融转身对肃鸢道:“世子妃近来思绪忧重,虽有蔻笙思锄从旁伺候,但宫中之事到底是你熟些,母后不在的这几日,宫中备年之事却也不能停,你就多劳累些担待些,一些不打紧的事你便从外处理了,不必惊扰到她,令她安生养胎。”
肃鸢应了,宽慰温融放心。
温融又道:“当初封你为侧妃,是本王失策之举,连累你年纪轻轻却以侧室之位窝居宫中。不过你放心,等局势好转之后,本王定还你自由之身。”
肃鸢答:“肃鸢与殿下儿时情谊,难道还需要殿下来说这些客套话吗?”
“……”温融不言语,只是点点头,然后起步迎向东陵叆。
祭天请神的队伍即将出发之际,温涟才姗姗来迟。
温贤却也不恼,叫他到近旁来,两人说了些话,才终于吩咐队伍起行。
温涟为庶子,所以祭天是不同行的,于是与东陵叆一行留在宫门处,送队伍出行。
还未等队伍出宫,东陵叆便吩咐回东宫——她一刻也不想和温涟独处。
思锄和蔻笙左右扶了她,才要走,却听见温涟在后头说:“看这天是要下雪了,回去路上小心。”
他这句话,却不似先前的语气,他之前总是会阴阳怪气地叫一声“王嫂”,这次却没有。
东陵叆却也不想想太多,头也不回,上了步辇出了藤青宫。
温涟站在原地,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有些自嘲般凄冽地笑道:“每次见你,都要下雪呢。”
回了宫,东陵叆却还是心神不宁,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安些什么,但总之就是心内不安宁。
思锄以为她是见了温涟之故,等人都下去,特地掩了帘,到她近旁小声问道:“郡主莫非还放不下他?”
“……”东陵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苦笑道,“不是不是,你想多了。”
思锄不解:“那是为何?”
“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了孩子我的顾虑就多了,总是想事情想得很复杂。”东陵叆答道,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我现在最珍贵的,就是它了……”
“……女人做了母亲,果真就不一样了。”思锄笑着蹲到东陵叆身旁,“想想不过才两个季节,郡主就从一个顽皮捣蛋的女孩子,变成一个温柔贤淑的好妻子、好母亲了……这其中,殿下可是功不可没呀……”
“思锄!你笑话我!”东陵叆羞红了脸,嗔着捏思锄的脸。
思锄握住她的手,笑着道:“思锄不是笑话,是羡慕呢……郡主如今的生活,是多少女人羡慕的呀……”
“……”东陵叆却沉默了。是啊,她也知道,她现在很幸福,这样的幸福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可越是幸福,她就越是觉得不真实,越是觉得这幸福背后,有什么不好的在等着自己。
蔻笙听见里头说笑的声音,脚步停了停,还是端了手炉进来,走到东陵叆身旁把手炉递给她,对思锄道:“好在你来了,不然哪能经常听见郡主笑的声音。郡主从小就跟你亲,什么话,总要你说了她也才听得进去。就是你写给她的那封信,到现在也还收着呢。”
东陵叆听见这话笑起来,思锄却默默地看了蔻笙一眼,没有答话。
过了一阵,东陵叆听完各宫掌事回话便摆桌吃饭。四个东陵小菜,都是思锄亲手做的,东陵叆吃得十分称心,心情也好了许多,吃完饭喂“一只耳”时,还不时地哼着小曲儿。她给思锄介绍了“一只耳”,它可是除了惊儿之外,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小畜生”了。
蔻笙一边在一旁看着宫人收碗盘,一边听着二人的笑言笑语,见一个小宫婢收碗时差点摔了,出声便骂道:“怎么这样笨手笨脚!这宫里头你也是才来吗?!洗完了碗去内务房领二十板子!”
小宫婢吓得周身颤,东陵叆倒没在意,思锄却似乎听出来些什么,站出来笑着对蔻笙道:“不过一个碗盘而已,何必把她吓得这样。”
蔻笙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放肆了第一次没人管,以后可不反了天了!”
思锄无奈笑道:“哪能呢,不过就是个小宫婢。”
蔻笙冷笑:“这宫里头哪个不是奴不是婢?照你这样说,都不用管了?!我可不知道这样冲撞了你,你没来之前,我都是这样伺候的!”
“……”
东陵叆这才听出了些不妥,起身对蔻笙道:“蔻笙怎么了?小事而已,怎么这样大的火气?”
“……”蔻笙的态度这才缓和了些,看了眼东陵叆,又看了眼思锄,静了静,说,“可能最近夜里总听到箫声,没睡好,所以脾气躁了些……郡主对不起……”
东陵叆松了口气,挥手让那个小宫婢退下,对蔻笙道:“还说什么对不起。你要是不够休息,对我说不就是了吗?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了,况且有思锄照看着,你便回房去休息吧。”
“……”蔻笙不说话,抬头望了一眼思锄,行了礼从房中退下。
思锄看着被蔻笙打得飞来撞去的门帘,心中隐隐不安起来。又回头看东陵叆,她正拿着青菜叶子喂着“一只耳”,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什么都不觉察。
思锄叹一口气,抬头去看窗外,竟真的下起了雪,她呆呆望着一片一片飘落下来的雪花,心中亦像被这白绒团铺满了一层。
她正沉思,听见东陵叆温暖甜腻的声音撒娇说:“思锄,我们明天去看惊儿吧。我也好久没见它了,它见到你,一定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