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荣桓从桌上拿起刚才送来的文件,说道:“北方局、山东分局非常重视冀鲁边区的情况,这一次准备派出一个巡视团随你们一起上路,去实地看看那里的情形。这是分局的通知,刚来。你们可以看看。”说着,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肖华,肖华看后又递给了邢仁甫。
肖华感慨地说:“这一次,不只是我们,北方局、山东分局领导也重视起来了。行,边区这一回要有大变化了。也是,那么重要的战略位置,不下大力量怎么能行呢?我早就说过,前一时期重视太不够了。”
罗荣桓笑着说:“好你个肖华,你是在批评我呢?”
肖华赶紧摇着手说:“不不不,我哪敢?我再蠢,也明白政委的苦衷。”
邢仁甫不明白他俩在说什么,只是心里又增加了些凉意,但是也笑着说:“应该谢谢领导对边区的关怀,这是对我们边区的莫大支持。我们更没有理由做不好工作了。”
邢仁甫终于要回边区了。
天还没有亮,宋英茹和警卫员王爱芝就收拾行装,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只待听邢仁甫命令,将行李往马上一放就可以出发了。
这一次邢仁甫回边区果然是浩浩荡荡,除了随行的警卫连和同去边区工作的一行干部之外,还有山东分局组织的以于寄愚为团长、彭瑞林为党支部书记兼副团长的边区巡视团。这个巡视团还包括叶尚志、刘干、刘春安、查子明、吴春薄和孙子诚等六位成员。
临出发,师部机关所有人员见师首长全都来送行,也都跟着来了,分别握手惜别,场面颇为壮观。罗荣桓握着邢仁甫的手谆谆告诫说:“邢仁甫同志,边区的事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搞好团结,团结就是生命,勤联系,有什么事打招呼啊。我盼望你们的喜讯。”
陈士榘握完手,拍着邢仁甫的手背说:“邢仁甫,你小子给我向黄骅同志带个好,就说我想他。有机会我去看他,让他有机会也来。”
肖华则开着玩笑说:“老邢啊,看着分局、军区和师部这么重视你们边区,你一去给你配备那么多人,真让人羡慕。说老实话,我心里痒痒了,还真想去那里再干一番。我对边区的队伍和人民还是很有感情的。那里虽然多是荒瘠之地,条件是艰苦,但是那里的人民真好,淳朴,向往革命,我在那里没有待够。这里的工作离不开,罗政委也不让去,不然我真想跟你一块儿去边区大刀阔斧地一起大干他一番。纵使马革裹尸还,也腾豪气壮江山哪。”
陈光听到这里,在旁边说道:“肖华呀,你不是能做诗吗,怎么着,不来一首送送别?”
罗荣桓也凑热闹说:“是啊,肖华,赋诗送别,你就来一首。”
肖华陡然意气风发,望着分局和师部给冀鲁边区派去这么庞大的干部队伍,此时他好像看到边区将取得节节胜利的美好图景。他跟冀鲁边区有着特殊感情,这一回邢仁甫去边区,本来就想写首诗送行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听罗荣桓和陈光一说,豪气顿起,说:“唐代有一个边塞诗人叫岑参,他爱写边塞诗。他有一首诗叫《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我就步其韵诌一首吧。”说完,他稍加思索就随口吟道:
君不见好河川,冀鲁边,战尘滚滚烟冲天。
倭寇惹来铁狮吼,万民抗战望北斗,众志成城跟党走。
春来冰开春水肥,春花枝繁春鸟飞,我送将士北出师。
旧时戎衣犹未脱,至今马镫刀相拨,跃马岂惧风如割。
同仇灭虏云气蒸,纵是严寒敢化冰,移山精神心如凝。
寇贼闻之应胆慑,炮火声中短兵接,我盼将军喜报捷。
此时,春风渐劲,但寒意仍浓,他那江西口音的吟诗声,随风播散开来,传出很远很远。
肖华吟完诗又对邢仁甫讲:“老邢啊,今天也不是你一个人赴任出征,我就把这首诗送给你和全体去冀鲁边的同志们的吧。叫做《冀鲁边行送北征将士》如何?”
他讲到这里,罗荣桓和所有在场将士都鼓起掌来。肖华那满含稚气的脸不好意思起来,摆着双手连连说道:“惭愧惭愧,见笑见笑。”
此时邢仁甫大为感动,走上前来紧紧握住肖华的手,仍用以前的称呼说道:“肖司令,谢谢你。你放心,我明白你的用意。我会努力去做,我知道没有根据地的后果和痛苦,我一定把冀鲁边打造成稳固的根据地!”陆成道等也上前去同肖华等握手告别。
说完,邢仁甫同巡视团的团长于寄愚点了点头,于寄愚也示意地点了头,然后他喊了一声“敬礼!”他和所有赴任的将士都立正,向罗荣桓和全体送行人员,齐刷刷地敬了一个军礼。接着转身又大喊了一声:“出发!”
他一偏腿儿跨上了他那匹雪晴狮子马。那马不安地嘶鸣了一声,甩了甩尾巴,来回踩了几步。他一勒缰绳,使劲抽了一鞭子,嗖嗖嗖地窜到了队伍前头,头也没回地远去了。
罗荣桓一直看着他们的队伍走远,直到尘土完全遮住了他们的身影,这才转身。他把手臂搭在肖华的肩上,还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却重复了肖华诗中的末一句说:“我盼将军喜报捷……”然后无言地回到了指挥部。
邢仁甫一行很快就到了清河区,一路无碍。清河军区司令员杨国夫和政委景晓村等领导人早就得到消息,派出部队去迎接,他们在驻地专候他们的到来。
他们之间虽然都早就互相知晓,但却并不太熟悉,寒暄了几句以后,好像没有太多的话题。杨国夫不善言语,还是景晓村先说:“邢司令,你们冀鲁边区最近发展很快,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同敌人周旋并不断取得胜利,很不简单呀!我们清河区得向你们冀鲁边区多多学习呀。”
不知邢仁甫正在想什么,好像对这个话题也不太感兴趣,只似乎是谦虚地说了一句:“哪里哪里,景政委夸奖了。我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都很不够。”
接着又静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冷场,杨国夫在旁就接上说:“哦,已经很不简单了。‘齐杨大捷’一下子消灭了鬼子军官团好几十个军官,这比消灭一个团的鬼子兵都强!还有,这次打通两区之间的南北通道,边区的同志们承受了重大牺牲,经过艰苦奋斗,终于取得了胜利。为津南鲁北进一步扩建、巩固咱们山东抗日根据地做出了突出贡献。你们那里的黄骅同志很不简单呀。上一次他来这里,同我们几个谈得很好。愿我们两区之间以后多多往来,多多配合,加强两个区的战斗友谊。这一次邢司令回到边区,又有那么多左膀右臂,一定会出现一个更为崭新的局面。”
“哎,邢司令,这一回你们回去就不像黄骅同志来的时候那个样了。南北通道已经打开,从陆路走就方便多了。张子良的部队给打出老远去。现在这条路上有咱们自己的队伍在活动、护卫,很安全了。”
“不!杨司令,我们还是走海上。那边的情况我很清楚,都在我心中装着呢。这一次我们还是走海路。请你们给我们准备几条船,走海路更安全。这一次不光是我回去,如果就我自己,怎么都好说,就是没有打通这条通道,我单枪匹马也来去自如。我想他张子良还不敢把我邢仁甫怎么样。可是这一次我带着这么多人,特别是有北方局‘巡视团’的同志们随行,千万不可大意。他们要是有什么闪失,我邢仁甫可是难辞其咎啊!”
“哈哈,还是麻烦杨司令和景政委给我们准备几条船吧。这条水路我也熟得很。走水路是慢一些,用不上一两天,也就到了。我是边区人,土生土长,在这一亩三分地,怎么着也是轻车熟路。就麻烦二位领导了。”邢仁甫更不愿意听杨国夫的啰唆,他好像不愿意走陆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和要求。
杨国夫和景晓村互相看了看,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杨国夫说:“邢司令有这个要求,好办,我们去准备一下。邢司令路上已经很劳累,早点儿休息。我们去落实这件事。再见。”清河区的一行领导人也没有说再多住几天的话,便告辞回去了。
舍舟登岸,邢仁甫又踏上了冀鲁边区的土地。他一下子心胸开阔,精神顿时一振。刚才在船舱里昏晕呕吐的难受感觉一下子被充满腥味却又拌合着强烈的泥土香的海风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