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门口探头的那个说:“鬼子来了怕什么?来了就和他拼吧。鬼子也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与其投降鬼子当汉奸死在姜阎王手里,不如跟鬼子拼,死在他们手里也落个抗日的名声,让后人说道。”
有一个人似乎并不那么害怕,他坐在那里,掏出了烟袋,腿一偏说道:“反正咱是中国人,中国人终不能向着日本人啊。打吧,打到这儿来,就一块儿拼吧。不拼也不行!”
一个在地上蹲着的说:“老天爷保佑吧,老天爷保佑吧,保佑吧……别打,别打,谁要粮食我都给,都给,留命就行,留命就行……”他的牙上下打颤。
那个杨立万又说:“咱们杨庄有土围子,没有炮他也不好攻进来。我的天呐,就怕姜阎王他们枪不行,顶不住。咳,不如把我的几支枪给了他们……咳,鬼子进来了可怎么办?”
此时外面枪声大作,一会儿又好像有炮声、手榴弹爆炸声,只听得空中吱吱地响,子弹好像贴着房顶飞过去。一颗迫击炮弹爆炸,声浪鼓起,窗户纸全震破了,那扇关着的门一下子拍了回来,啪的一声打开,全屋人都面如死灰。
一会儿,就听得外面有喊杀声,又听得厮杀声,一会儿又听得有人喊冲锋,立即就有千军万马一样杀声震天,再一会儿就听得枪声稀落起来。屋里的十来个人一个个都仰着个脑袋,支起个耳朵一个劲地听,连大气都不敢出,有大胆点儿的看看别人的脸色,也不敢吱声,悄悄把门慢慢推上。再过了一会儿,外面好像没有什么动静了。屋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个个相互看看,又乍起耳朵来。
正当他们一个个都呆若木鸡的时候,突然听外边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来,杨营长,今天我请你一块儿吃席。我们的宴会还没有结束呢。来,来,进来和我们的乡亲见个面,也认识认识。”那是姜阎王的声音。
“土八路打胜了?”屋里的这些人又面面相觑起来。正都提着个心,只听吱扭一声推门声,光线一亮,姜思民领着一个身穿八路军军服,一身披挂,满面战尘,却又身材威武的人进来了。众人一看,见那目光炯炯,精光四射,又都低下眼帘,不敢仰视。
姜思民满面笑容,他领着杨柳新一进门就说:“我们有尊神保驾,怕他鬼子何来?不过今天没有看见鬼子,全他妈的是二鬼子,不经打。告诉你们,我们打胜了,八路军大胜,大胜!来的是李景文的人,好几百呢,让我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样吧,咱们的会接着开,宴会照常进行,酒还没有怎么喝呢。刚才光是我讲了,还没有听听诸位的意见呢。诸位,这位是八路军的杨营长,他们就在我们周围活动,专打鬼子和汉奸。今天跟大家也见个面,以后见了面也好有个照应。下面听听你们对我们党的统一战线的看法。一会儿还请杨营长给咱们讲讲。现在大家伙就开开金口吧。怎么想就怎么说,不说是不行的。面对着日本鬼子,谁都得有个态度。”
李景文奉高桥之命带队打杨庄,以为姜思民他们也就是几个人,顶多是县大队的人在那里,区区几杆破枪哪里是他的警备队的对手?他路过羊二庄据点时,驻守羊二庄的心腹王二说:“大哥,打那几个土老帽还用得着你老去?兄弟我和姚司令去就行了。你老在这儿歇会儿,就请好吧。来人呐,给李司令准备烟枪,来一袋!去,再去弄个粉子,伺候司令!司令,兄弟不敢说是一袋烟工夫,等你老人家一觉醒了,就听好吧!关云长温酒斩华雄,我王二助着姚兄袋烟斩姜阎王!”说完就和姚玉秀跨上马趾高气扬地出发了。
谁知到了杨庄却遭了埋伏,打了个败仗。败了个一塌糊涂。杨庄的土围子比较高,只有南北两门出入,东西门都屯死了。王二同姚玉秀一商量,两人分兵从南北两门进攻,约定村里见面。
王二带兵打北门,眼看快到了,路边庄稼地里突然飞来密集的子弹,接着手榴弹爆炸声大作,一下子躺下一片。他们中了埋伏遭到伏击。王二平时跟着李景文打家劫舍,打闷棍绑票耍横斗狠还行,一见这阵势,一下子就懵了。先往天上胡乱放了几枪,就带头大喊道:“不好,有埋伏,中埋伏了!撤退!”随着队伍就乱了。王二逃跑在前,带着队伍就撤下来了。两边伏击的部队乘势追击,王二这边丢下了十几具尸体,带着他的几十个人没命地往回跑;跟他一路的李景文警备队的一百多人也被冲散,溃退了下来。北路没有怎么打就一路逃回了羊二庄据点。
姚玉秀带着近二百人的队伍,攻打南门。他下了马,举起望远镜向土围子看去。南门采取守势,大门紧关。守围子的队伍趴在土围子上,土墙下面还有一道深沟,任凭你枪击。只要你进入射程,上面的步枪、排子枪、火铳子、手榴弹、土雷子等一下子就下来了。姚玉秀见状,心里恼恨日本人不给他们配备钢炮。要是有门小钢炮,几下子就把这土围子炸平了。他下令攻击,打了有一会子了,还不见进展。他有些上火了,大喊一声:“冲!谁先冲进去大洋一百!谁畏缩不前,枪毙!”他举着手枪在后面督阵,就见他的队伍如同粪蛆蠕动般往前推进了一段。只要越过壕沟,用手榴弹炸开大门就大功告成。他正要再喊,就听得后面枪声大作,刚又站起来的警备队员就倒下了几个。姚玉秀往后一看,刚回头,一颗子弹从耳边飞过去,他急忙一缩脖子,喊了一声“丫也”,接着就趴下了。
不知哪里飞来了八路军,无声无息地从身后掩杀过来。枪声像炒爆豆一样噼噼啪啪响个不停,直打得他措手不及。他一看是内外夹攻,知道中了计,急令撤退。一枪打来,他骑的大马早被打烂脑袋,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吓得他抱着脑袋混在士兵中,喊着撤退。一个部下把他拉起来,摸摸脑袋还在,便又指挥突围。他不顾部下伤亡,驱使着士兵朝着往回逃的方向一个劲地冲。倒是歪打正着,杨柳新的队伍只是注意了包围,没有重点防备突围,被姚玉秀冲了出去。姚玉秀带着残兵败将逃向了羊二庄,身后躺下了几十具尸体。
这次伏击,由于情报准确,准备充分,边区八路军大获全胜。
李景文损兵折将回到了韩村,他没敢让姚玉秀和自己一起去见高桥,怕他说出自己没亲自去杨庄的事。他说:“兄弟,你受苦了。这一仗没打好损失那么大,妈的日本人饶不了咱们,得小心。我看这回就我自个儿去吧,你歇歇,别遭霉头。”
他向高桥汇报完以后笔直地站在那里,听候训斥。果然,高桥中佐听完后在屋中来回走了两趟,来到他跟前狠狠地看了他两眼,简直要吃了他。
“八嘎,你的饭桶,给皇军的丢人。”高桥有些气急败坏,但片刻后,眼睛一转很快又由阴转晴,咬着牙盯着李景文的眼问:“你们真的遇见了八路军的主力?”
“是是,是,绝对是主力,看去足有一个团的兵力,人多,火力强,装备精良。早就埋伏好了,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李景文赶紧把听姚玉秀夸大其词说的情况又添枝加叶地说了一遍,“那里的老百姓,良心也都大大地坏了。他们帮着八路,真该死!”
“唔——”高桥抱着膀子,用手摸了摸下巴,哼了一声。他知道那一带八路军活动频繁,前不久,南边旧城遭袭击,岗楼被炸,皇军损失严重,但是东南方向的敌情是否也那么严重?他听了李景文的汇报,仍吃不准。他沉吟了一下,在考虑是否应该在杨庄也建立一个据点修建炮楼的事;又转念想,还好,这次没有派皇军去,避免了伤亡,让他们支那人自己去打吧,他决定再观察一番再说。
这一天,政治部主任杨忠从鲁北惠民一带回指挥部来了。平常几位领导难得一聚,这一次黄骅、周贯五、杨忠三人凑到一起了,就一起凑了凑情况,小结了前一段各方面的工作。周贯五高兴地说:“这一段形势发展太好了。各县贯彻上次会议精神都行动了起来,咱们接连打了几个胜仗,在群众中影响很大。县以下各级组织都逐渐健全,政权建设大有进展,群众已经初步发动起来了。边区报纸又出版了。”他说着从包里拿出几张最近出版的边区报纸“烽火报”,一起递给了黄骅和杨忠。
黄骅也点了点头说:“前一段,咱们把边区货币的事解决了。有了货币说明咱们的政权稳定。政权稳定人心就稳定,有了咱们自己的货币,老百姓心稳,咱们的战士心也稳。现在报纸宣传又跟上了。”又拿着报纸说:“咱这报纸印得还很不错嘛。字迹还清楚,排版也好,就是纸张差点儿。印量怎么样?咱们的部队可是太需要报纸了,能保证每个班有一张吗?再加上各县大队、地方武装、各区县,最低限度,怎么着也得来三千份。”
周贯五点点头说:“差不离。这些同志很辛苦,前一段他们经常搬家。敌人一‘扫荡’,他们就搬着印刷机、石印板,还有成刀成刀的纸到处跑。都挺重的,他们是搬着印刷厂到处跑啊。真不容易!现在总算稳定些了。”
黄骅一面听着一面翻着报纸,看到上面登载着一段关于破袭敌人铁路线的消息,便对杨忠说:“老杨,我只是看到报告了,说你们不光破坏了铁路,缴获还不少呐,但是文字报告总不详细,你给咱讲讲,怎么样?老周,你说呢?”
“是呀,杨主任,你是得说说。老黄,他打鬼子车站、闹铁路不是一次两次了,弄得鬼子怕得要命,就像鲁西那边的铁道游击队一样。”周贯五大表赞同。
“杨主任,说说吧。”黄骅赶紧又接上说。
“有什么好讲的?”杨忠笑着说。
“不讲也得讲啊,就当作汇报吧。老黄还等着要写战斗总结呢。”周贯五笑着说。
杨忠也是老红军干部,来边区较早,他担任边区军区兼教导六旅的政治部主任,同龙书金率领着十七团一直活跃在鲁北一带,领导那一带的对敌斗争。他们离津浦线较近,经常展开破袭铁路的斗争。前不久他又组织了一次战斗,破坏了近二十里长的一大段铁路,使敌人南北交通断绝了许多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