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江河玩到很晚,也玩得极累。
临睡的时候搂着韩佳音的脖子问:“如果你和爸爸结婚了,是不是每天晚上我都可以跟你睡?”
坐在床边的邝修河刚想说话,佳音却已先自点点头说:“当然。”
江河闭着眼睛愉悦地笑,像一个陷在美梦里的幸福的孩子。
邝修河看得眼眶一热,气息微微一滞,好半晌才俯在她耳边低低地道:“你倒是会做好人,我就惨了,平白多了一个永远打不败的情敌。”
韩佳音听了微微一笑,看着熟睡的江河,想起时方夏说:“好像你比我更适合做他妈妈。”
她能听出她话里的惆怅,她曾经以为,作为孩子的亲生母亲,时方夏对她必是相当介怀的,可她做作的一切却总让韩佳音感到意外。
不能不说她很聪明,知道如何恰当地保护孩子,也知道如何合适地保有自己的尊严,获得他人的感激。
对方有多幸福,自己便有多寂寞。
多少地,她能体味时方夏的心情。
她没有爱过林木正吧?可是,当看到他爱情修到功德圆满时,仍是忍不住会嫉妒会哀伤,会顾影自怜。
他的最幸福,便是自己的最寂寞,任何一次忍让的背后都有一段令人神伤的心事,因为韩佳音自觉自己经历过,所以,她不想自己变成何咏心,去对时方夏说那声谢谢。
有些话,一旦说出来,虽然无心,却成了一把炫耀的剑。
她只能以自己的行动去让她得到她想要的安心。更何况,她喜欢江河,他或者刁蛮或者爱闹或者爱撒谎,不管他是怎么样的方式来到自己身边,他却在韩佳音最痛苦的时候带给了她最难得的安慰和快乐的心情。
曾经偷偷地想过,要是江河能成为自己的孩子就好了,却像梦一样,这种隐秘的心事竟慢慢在变成现实。
“我是不是太幸运了一点?”她问邝修河。
他轻笑一声,把她揽进怀里,说:“傻瓜,做后妈也幸运吗?”
是的,太幸运,这种幸运常让韩佳音觉得不真实,莫名其妙会恐惧,总觉得在那些幸运背后藏着某种危险,带着阴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韩父说过,太顺利了,就不是生活。
而她现在,太一马平川,就像是一个穷光蛋,突然一夜之间暴富,根本不知道抓在手里的是钱,还是苦难。
邝修河说:“你想太多了,如果真的压力太大,我父母那里,你不见也罢。”
可是,怎能不见呢?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或者,他们就是那隐在幸运背后的危险,对于未知的又不能逃避的东西,面对其实比逃避更容易。
只是两个人还没商量好,邝修河就跟着政府商务团出了国,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月。
也就是他的离开,陡然让韩佳音意识到他深入她的生活已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有时候在街上看到一个穿着和他同样衣服的人,都会怔忡半天,他所在城市的名字忽然就带着了某种温度,让她热切地关心那里的天气和新闻,偶尔听到甚至都能会心一笑,想象着他行走在那个陌生国度的样子。
邝修河说:“安心等我回来。”
她便就真的静下心来等待,至于等来的是狂风暴雨还是阳光明媚,她都不愿意去想,她习惯不对今后作任何猜测,因为现实生活的发展方向好像永远都不在设定的范围之内。
农历六月初六,半年节。
韩母问她:“做什么好吃的了吗?”
她疲惫地笑笑说:“一个人去酒店吃了顿大餐。”
其实不是,她那天过得极累,中午的时候何咏心突然回了公司,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她介绍说是新上任的副总李笑。
按照往常,老王代理副总期间只要能够维持现状就算合格,再经林何任何一个人举荐,他完全就有可能继任公司副总,根本不需要再空降部队。更何况继承邱大峡风格的老王在林何离开后,合纵的业务量节节攀升,他本人更是卯足了劲对这个位置志在必得。
而且,林木正在的时候,也完全是将老王看作是继任者在培养,出现这种局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总公司那边出变故了。
什么变故,何咏心并没有多做解释,她的离开和她的到来一样突然,只在走前把老王和韩佳音等叫过去很平淡地说:“公司这边是正常的人事调动,王经理能力出色,公司将会另有重任。”
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官方得令人生疑。
新来的副总开烧三把火,第一把就是要各部门逐一汇报工作,轮到韩佳音的时候已快下班,这一汇报就挨到晚上八点,待得解脱出来,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有什么心情去酒店享受大餐,先塞饱肚子才最要紧。
还没吃完,就接到电话说要开会,搞得像在部队里一样,动不动就是紧急集合。
回到家的时候早就累翻了,因为不清楚来者何人,有何动作,说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给人抓着了错。
一朝天子一朝臣,晚上开会的时候李笑身边已坐了几张陌生的面孔,李副总介绍的时候只说是即将来公司的新同事,明天报到,今天先熟悉熟悉环境。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他只是想带几个“自己的人”,至于替下去的是谁,端看这位副总的心情和各位的本事罢了。
眼看着又要上演一场场斗智游戏,韩佳音觉得累得很,那种与世无争一样的神仙生活,终于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