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紧绷着面孔与她一起往里疾奔的何咏心却在门口转角处陡然停住,对迎面而来一个带黑框眼镜穿医生服的青年男子犹疑地叫:“罗辉?”
那个叫罗辉的男子看见她挤出一抹仓促的笑意:“你总算来了,再不来阿正他……”
“他怎么了?”两个人齐齐急问,话一出口,双方都略略有些难堪,却又互相给对方一个了然的微笑。
“这位是……?”罗辉诧异地望向韩佳音,问。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在哪?怎么样了?”何咏心皱眉问道。
罗辉一边引着她们往里走,一边说:“伤势严重,刚做了CT检查,颅内有出血现象…..需要立即动手术……但是他拒绝,说是一定要等到你来……”
韩佳音听得心惊胆颤,再看何咏心,虽仍不至于花容失色,但面容紧绷,眉心打结,想也是忧心如焚。
抢救室就在眼前,长长的通道那头,林木正躺在门边一张简易床上,鲜血渗透头上的绷带,是触目惊心的嫣红一片。
他眼睛紧闭,看上去无力而疲惫,雪白的床单映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纸。
韩佳音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那一段路竟变得漫长而不可逾越,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通道四壁,显得阴森而恐怖,她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看着鲜血从父亲嘴里喷涌而出,心里面充满了对死亡无助的恐情和憎恨。
在距离林木正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来,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往前一步都艰难无比。
何咏心也放慢了却步,她本涂着鲜艳的口红,这会却愈加衬得面色雪白,嘴唇微微哆嗦着,走近了颤抖着伸出手去握住林木正吊点滴的那只手,泪水终是无声落了下来。
“咏心?”林木正微微睁开眼睛,似很费力才看清来人,声音软弱无助。
有那么一刻,韩佳音以为林木正已经永远地离她而去,听到他说话,竟升出前所未有的感激和欣喜,心下一松忍不住就是脚步微踉,罗辉在这时上前扶住她,对着她温温一笑低声说:“不用担心。”
韩佳音心下一阵奇怪,却也未及细想,回他一抹虚弱的笑意扶着墙稍稍站离了些。
耳边听得何咏心在问:“为什么不做手术?”
声音竟是令人惊异的温柔,带着一点薄薄的嗔怪和恼怒,她素日的冷漠和沉静在猝不及防的惊吓里荡然无存。
“我怕一进去,出来后世界就都变了。”林木正看着她微微一笑,轻轻说,“可是,我还有话没对你说呢。”
“先做手术好不好?”
“不,我一定要先告诉你,”林木正坚持,声音竟奇异地明亮了许多,眼睛里满是柔和的笑意,“我爱你呢,比你想象的还多,还要久。”
“我知道。”何咏心终忍不住哭出声,“我都知道。”
“那你爱我吗?”
“你这个傻瓜,我也爱你呢,你不是很早就知道?”
“我才不知道,”林木正微微撅嘴,喃喃似梦呓,“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即使我变成残疾变成白痴变成穷光蛋,你也愿意嫁给我吗?”
“即便你变成残废变成白痴变成穷光蛋,我还是愿意。”
两个人深情凝望,一个泪流满面,另一个却一脸满足,满足的那一个笑着微微从床上侧过头,看着罗辉问:“我要你准备的东西呢?”
“哦,在这里。”罗辉急忙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两只戒指。
林木正伸出另一只手接过,看着何咏心说:“我想先预订了,不然怕你到时候后悔。”然后可怜兮兮地问,“你会后悔吗?”
他看着她,神色固执,何咏心微叹,似拿他全无办法,哽咽着柔声说:“我不会。”
“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会?”
“是。”
“那么,”林木正诱哄的口气,“把这个戴上我就心安了。”
何咏心颤抖着手从他手中接过戒指,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之上,然后又为他也戴上了,说:“现在进去做手术好不好?”
林木正看着她做这一切,像是盼了好久终于得到奖赏的孩子,因为太过幸福而只记得傻笑,听她这样一问,眸子里闪过顽皮的精光,微偏过头问罗辉:“我一定要做手术吗?”
“呃……”被问者脸上露出尴尬的笑意,看了眼何咏心缩缩脖子这才很小声地说:“不做也是可以的吧?”
“什么意思?”何咏心倏地转身瞪着他,问。
“……那个,意思就是说……刚刚看了片,说是颅内只是疑似出血,观察几天先看看再说……”
“那你……”似是想到什么,何咏心直起身子,脸色倏地变得煞白,胸脯急剧起伏,显是气得不轻。
“不关我的事啊。”罗辉弱弱地应,“阿正说你总是不甩他,他想有点进展嘛。”
……
“所谓的车祸?”何咏心平复过来,转向那个始作佣者,冷冷地问。
“这个是真的。”林木正坐起来,急急道,哪复刚才的要死不活?“谁让你昨晚上不见我面,害我在楼下坐了一夜,早上开车离开,碰到一个冒冒失失的家伙,为了躲他,……真的你都差点见不到我了……”
何咏心听得面色阵红阵白,看了眼罗辉又看了眼林木正:“很好,很好,你们两个合着伙来骗我了,很好玩吗?嗯?把别人当傻子耍,很好玩吗?”
林木正显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何咏心发这么大脾气,仍不怕死地扯扯她的衣袖,呐呐地说:“咏心,何咏心,不这样你让我怎么办?我笑着和你说,你骂我不正经,我严肃地和你说,你说我图谋不轨,你……”
“所以你就装死吗?”何咏心尖利地打断他,“林木正你这个笨蛋,你这个傻瓜,你这个二百五,你这个白痴!”
实在太气,狠狠地在林木正膝上重重一捶,头也不回就跑远了。
“哎哟,你太狠了……你谋杀亲夫,我刚下订了,你跑也没用…..”林木正痛得脸色发青,一边捂着双脚呻吟,一边还不忘冲着何咏心离去的背影高声叫唤。
罗辉急得走上前去,掀开被——林木正的脚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真正的伤处原在腿上。
“我早就说过她会生气的嘛……你还真是不怕死。”罗辉一边给他检查伤势,一边埋怨地说,“这会她肯定连我也怨上了,我可是冒着受处罚的危险帮你呢。”
“不怕不怕,大不了我们结婚的时候你红包可以小一点。”林木正青着脸嘻嘻一笑,对着呆立在一旁哭笑不得的韩佳音眨眨眼睛,“佳音,到时候你证婚?”
韩佳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她都有很想扁他的冲动,她吓得几乎全身虚脱,仿佛刚刚大病了一场,到现在还没回过气来!
却完完全全只是一个骗局,都不知道现在这些男人是怎么想的,这样很浪漫吗?很好玩吗?看他那样子,何咏心刚刚一捶定是不轻,她一点也不同情,如果可以,再狠狠踩上两脚都是好的。
听到他问,嘲弄地一笑说:“林总好本事,这水平要不拿奥斯卡还真对不住您了。”
“佳音,你也生气吗?”林木正微微惊诧,敛起笑意歉然地说,“当时也没想太多,我只是……”
“林总客气了。”佳音挥挥手,“既然您没什么事,就请好好休息,我也该回去上班了。”
“佳音,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嘛,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又是林式怪模怪样的撒娇!
韩佳音也是恨不能吐血了,哪有心情再理他?
“我总得对得起我的工资吧?”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韩佳音头也不回地离开。
耳边似听到罗辉无可奈何的声音:“你看吧……”
忍不住就是苦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