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一进怡红院的大门便听到宝玉的奶娘李嬷嬷带着哭腔大喊大叫道:“哎呀!我白操了这一世的心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被你们弄坏了!”随后又听见袭人细语温声地劝说。
进了宝玉的屋子,见丫头们倒是还算镇定,宝钗衣衫整齐,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胭脂水粉,正指挥丫头们去打发人请太医并不理回正在撒泼的李嬷嬷,只袭人一人在安抚她。
见宝玉痴痴呆呆浑浑噩噩,王夫人早就心疼的不行,这边李嬷嬷有撒痴卖疯,直把王夫人气得火冒三丈,张口便骂屋里伺候的小丫头子:“混帐东西,没见你二爷正病着呢,这么多人堵在这气味能好吗?别什么人都放进来,到底谁是主子还有没没有规矩,袭人!你不好好看着二爷,磨蹭什么,别灌了两口黄汤就真当自己是这府里的老人了!”
这话名面上将宝玉屋子里的丫头连有头有脸的袭人骂了一遍,可众人如何听不出王夫人对李嬷嬷的不满,只她毕竟是宝玉的奶娘府中的老人,不管怎样,多少还是要给她留些脸面,省的到时候宝玉和贾母面上不好看。
李嬷嬷原本正在倚老卖老,听见王夫人进来了,忙胡乱擦了把眼泪鼻涕,上前给王夫人请安,然后略带哭腔的对王夫人说道:
“太太快看看二爷吧,老奴叫了半天也不应声,人已经死了大半个了!”
王夫人饶是再给她面子,此刻也没了这个心情。兜头便骂:“烂了嘴的混账东西,你就这么不希望宝玉好吗!黑心的奴才,安心诅咒我的宝玉,要是宝玉不好了,看我饶得了哪个?”
一行骂一行哭道:“我的儿啊,你若是去了,我怎么办!”又哭贾珠,“你若是还在,我也不管这么多了!”就连元春也不放过“你若是好,我就没白操这一世的心了!”
说了半天,“若是”二字说了三遍,还是宝钗看着不像才上前劝道:“太太先别急,媳妇已经派人去将王太医请来了,只怕是人要来了。若是魔撞了,咱们再请高人来。”
又道“媳妇年纪小,不懂事。这回子大家都在等太太主持大局,太太说什么也不能倒下啊!”
一番话说得王夫人稍稍理智回归一点,抬头道:“我的儿,还是你想的周到。”
宝钗见状,忙命人打了水来,亲自服侍王夫人净面,又整理了一下略微散乱的鬓发。她的目的并不是要闹的阖府不宁——这样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所谓大闹一场不过是要杀杀袭人的锐气,树立自己在贾家地位,到时候就算宝玉真的娶了个官家小姐做正房太太也不会将自己打压下去。另外,若是歪打正着将自己直接扶正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有时人算不如天算,这场闹剧的确是帮宝钗暂时解除了一个危机,只是它所留下的后遗症的威力远比一个袭人大得多,而且宝钗还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所谓“除恶务尽”,一时的失策造成了后来的满盘皆输。更糟糕的是,梦想中坚不可摧的地位并没有让她在新宝二奶奶进门之后站稳脚跟,反而落井下石地将她推向万劫不复。此皆后话,暂且不表。
再回来看看宝玉,王太医看了之后只说是忧思过虑,血不归经,给他施了几针留下药方便告辞离开了。
王夫人见宝玉喝了药眼神中主见有了光彩,就放下心来,将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叫到院子里问话。可是吓人们个个咬定宝玉前一晚还好好的,只早上醒了就不好了。王夫人见问不出什么,只当宝玉是是被梦魇着了,吩咐众人小心伺候便扶着玉钏的手要回去,鸳鸯也跟在后面要回贾母的话去。
众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宝玉在屋子里大喊一声:“林妹妹,你好狠的心!为什么要嫁给别人,咱们一起玩不好吗?”王夫人登时吓了一跳,转身疾步进了宝玉的屋子。
进去了便看见宝钗一脸错愕地盯着宝玉,不知所措。袭人更是吓得不行,生怕宝玉醒了以后说是从自己那听到的。王夫人这一下是彻底明白了宝玉为什么犯病了。
知道鸳鸯也在,这件事情必定瞒不住贾母,王夫人索性不管了,只叫鸳鸯讨老太太的旨意去。鸳鸯也不敢大意,急忙回给贾母知道事情的原委。
果不其然,贾母又惊又怒,惊的是不知道是谁告诉宝玉黛玉赐婚的事,怒的是居然有人视自己亲自下的“封嘴令”如无物。更可气的是,虽然已经料到,宝玉还是这么无知无能,难道自己大半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毁了吗?
越想越气,贾母命珍珠和琥珀二人去照顾宝玉,言明“不得有任何闪失”,又派人将王夫人以及整个怡红院的人全都叫到“荣禧堂”,要亲自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怡红院的人在宝钗的带领下,整齐的给贾母请安后,贾母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是谁昨晚告诉宝玉林郡主要大婚的事?现在说还有个体面,别到时候被我查出来,我不管你是不是有头有脸的老人都要严惩不贷!”
袭人心下一松,昨晚自己一直都在麝月那儿说话,晚上也住在她屋子里,自己不说话并不是知情不报。更算不得“隐瞒罪行”。
只是有人并不想就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宝钗向前一步,终于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