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费了好大劲,才赶到城外十里亭,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个路痴。十里亭她曾经游玩时到过一次,而今天她不但自己记不得路了,而且问了很多人后还差点迷失了方向。
不过老天保佑,她总算找到这里了,午时已过,希望封大哥他们还没有走才好。在这冬天寒冷的天气里,玉罗走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远远看到两匹高大的骏马站在山坡上的大树旁,一辆漂亮的马车停在旁边,十里亭的亭子里坐着几个熟悉的人,疲惫的人儿终于松了口气,眸子变得发亮起来。
“玉罗来了!”婉儿最先看到。
“这小家伙,竟然让我们等这么久!”凌斐盯着由远而近的小小身影,不满地说道。
“呼……呼”玉罗大口地吐着气,肩膀上斜挂着她的小包袱,“总算到了,封大哥,婉儿姐姐好。”
凌斐一个箭步上前,大声吼道:“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怎么这么晚?”
婉儿皱了皱眉头,这凌大少爷也太不斯文了,老对玉罗大呼小叫的,难道他没有看到人家小姑娘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吗?
“我……我好累啊!好饿啊!”玉罗扒开他的大手,她现在可没心情跟他斗嘴,“小绿,有没有什么吃的?”
“有啊,我们带了很多干粮!”小绿连忙打开包袱。
“难不成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凌斐看她的狼狈模样,真不知道她一大早就去办什么重要事了,竟然连饭都忘记吃。
玉罗点点头,迫不及待地吞着糕点,拎起水壶大口大口地喝着。
“慢点,别急,我们会等你的。”婉儿好笑地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这样做女孩子也不错,可以不用顾及形象,她递过自己的手绢给玉罗。
“噢,终于吃饱了!”玉罗擦了擦嘴角,满足地叹了口气,从来没觉得绿豆糕如此美味呢!真是饿得厉害了,呵!
凌斐皱眉看看她,怪不得瘦成那个样子,明明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才吃几块小糕点就饱了?这种人还真是好养啊!
“饱了就上路吧!时间宝贵。”凌斐道,“喂,你是要骑马还是坐马车?”
看着那毛皮闪闪发亮的骏马,玉罗眼睛都发直了,她好想好想骑马啊。从小她就很希望有一天能骑在马背上享受驰骋的快意,可惜哥哥见自己个子太矮小,怕她受到伤害,结果她连接近马匹的机会都没有。
看到小家伙目光发亮,凌斐得意地扬起薄唇,笑道:“怎么,你想骑马?”
玉罗点了点头,目光仍在大树旁的骏马上。真的好高大哦,如果能骑在上面……哇,一定好威风啊!可是那漂亮的马车看起来也蛮舒服的,她到底该选择哪一样呢?
等不了玉罗的忧郁,凌斐已经一把执起她的小手,“来,你是男孩子,还是骑马吧!那马车是属于婉儿和小绿的。”
“可是……可是只有两匹马啊!我加你和封大哥三个人,怎么骑?”而且——而且她还从来没有骑过马。玉罗嗫嚅道,她虽然很想爬上去,可是实在没有把握能驯服那正喷着气的家伙。
封天炀面无表情地开口了:“你还是乘马车好了,不会骑马只会耽误行程。”
“姐夫,那也没关系,我看玉罗可是跃跃欲试呢!”凌斐道。
“如果真的想骑,回到杭州,封家堡多的是骏马,有的是机会。”封天炀说话时总有着不容反驳的气势,凌斐对这个姐夫是又敬又畏。
“玉罗还是跟我们一起吧。”婉儿道。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给请来的马夫打发走了,将其中一匹骏马栓在马车前边,由封天炀和凌斐两人轮流驾车。
赶路的日子总是很劳累,因为杏儿,每个人返途的心情与去京城时都不一样。凌斐在姐姐失踪后突然稳重了不少,除了偶尔和玉罗玩闹一下,其他时候都显得内敛了许多。
而本来就沉默冷然的封天炀没事就抱着酒坛,布满红丝的眼中刻满了痛楚。他对周遭的事情都表现地漠不关心,他深深地沉浸在自责与失去爱人的阴影中。
婉儿最能理解情人间分开的心情,此回杭州,连她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朱宣,对于明天,她没有多想,家中还有爹爹在等着她。
路途中有玉罗这样一个性子活泼的丫头,气氛倒也轻松了不少,尤其是轮到凌斐驾车的时候,她总忍不住出来跟他并肩坐在前面,一路观赏着冬季的风景,一路跟身边的大少爷斗斗嘴。
越靠近江南,天气越温暖。
大家早已将裹在外边的长披风脱掉,只需外面穿一层厚夹袄就好。玉罗没有错过沿路的风景,第一次感觉南方的冬天跟北京如此不同,她乌黑的眸子常常洋溢着兴奋。
“再过三日,我们便可抵达杭州了!”途中客栈内,凌斐道。
“真的吗?噢,总算是要到了!”玉罗虽然兴致高昂,不过长途跋涉真是辛苦,天天坐马车,她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
婉儿更是苦不堪言,她身子本就柔弱又毫无武功基底,不到半月,人就瘦了一圈,一双眼睛显得更大了。好在去京城时已有经验,这才让她不至于熬不下去。
封天炀除了喝酒,其他事都不过问。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管家一见到门口那白色俊逸的身影,一时顾不上自己年岁已高,高兴地呼喊着,谁叫老爷夫人已经在家盼得多日了呢。
“斐儿……”水含烟听到传告飞快地跑了出来。
“爹,娘,我回来了!”凌斐不急不徐得踏进大厅,后面跟着依旧男生打扮的玉罗和丫鬟小绿。
“小绿见过老爷夫人。”
“凌老爷凌夫人好。”玉罗有礼貌地唤道。
“这位是……?”水含烟打量着面前清秀的小公子。
“娘,他是我在京城认识的小兄弟,以后就跟着我,留在凌水山庄了。”凌斐回头将玉罗拉过来,介绍给自己的娘。
“小兄弟?”水含烟细细地打量着面前小人儿,斐儿的眼睛莫不是有问题吧?这明明是个姑娘家啊!她那清澈的大眼娇嫩的双唇,如此水灵高雅的气质又岂是男孩子所拥有?想到自己年轻时也曾男扮女装过,水含烟便微微一笑,斐儿啊,竟然跟他爹一样,是女孩子都分不出来。
“凌夫人,玉罗恐怕要打扰贵庄了。”玉罗望着这带着和蔼可亲笑容的水含烟,不禁羡慕起凌斐的好命来,他竟然有这么年轻美丽的娘,还有站在后面那位高大威武的爹爹。
水含烟听到名字,吃了一惊:“你说你叫玉罗?”
“恩。”
水含烟回头跟夫君凌震天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连忙拉着玉罗的小手,请她在一旁坐下。凌斐则狐疑地看着母亲这太过热情的举止。
“对了,杏儿呢?是跟天儿回封家堡了吗?”水含烟看看后面,没有女儿的身影,问道,“怎么小绿没有跟着小姐一起?”
“我……”小绿不知道如何回答,眼睛望着斐少爷。
“爹娘,杏儿的事,我要慢慢跟你们说。”
“什么?你说杏儿就这样莫名地消失了!”凌震天大掌一拍,差点将木桌拍成两半,他怎么能接受才恢复正常不久的爱女,一趟京城之行就这样不见了呢?
“娘!”
“夫人!”
凌斐连忙上前扶住几乎晕厥的娘,眸子里尽是担心。唉!早知道杏儿的失踪会在凌家掀起轩然大波,毕竟谁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封天炀呢?是谁当初说好要保护杏儿的!”凌震天愤怒的吼声让凌斐一惊,糟了,爹要发起脾气来可不得了!可怜的姐夫啊,你自求多福吧!
“是天儿对不起大家,天儿任凭你们处置!”封天炀沙哑而消极地声音在门外响起。
“封大哥!”玉罗惊呼,他怎么正好赶在这趟儿来凌水山庄。
原来封天炀先回了一趟城北封家堡,跟堡里交代了一些事,然后让忠心的属下余风护送婉儿回家,自己则马不停蹄地来到凌水山庄负荆请罪。杏儿不在,他也了无生趣,失去爱人让他失去了希望和斗志,他宁愿受到惩罚还好过些。
凌震天忍住悲痛,满腔愤怒地拔出尘封二十年的宝剑指向封天炀。
封天炀跪于凌水山庄正厅之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他只请求二老的原谅,是他没有好好照顾杏儿,是他让杏儿带着伤心绝望离开,封天炀布满血丝的眼呆呆地直视着地面,对刺过来的利剑毫不避闪。
“爹!”凌斐突然飞身挡在面前,“爹,杏儿失踪的事情不能全怪姐夫,这事谁也不想啊!姐夫已经很痛苦了,他已经尽力去找了……请爹不要动怒,杏儿也许很快就会回来的。”
“老爷,天儿也是不愿意这样啊!”水含烟睁开眼睛,阻止道。
凌震天看了看憔悴落魄正跪在地上的男人,“乒”地一声扔下手中的剑,转过身去掩饰满心的伤痛。
玉罗见状连忙想上前扶起封天炀:“封大哥,你不要自责了,快起来吧。”
凌斐也叫道:“姐夫,有事我们进去屋里再说。
而封天炀的父亲封烈和弟弟封展炀也先后赶到凌水山庄,他们对事情的发生了大概了解了个始末。大厅内,大家神情肃穆,事情的经过由于有多人目睹,所以即使是多么离奇,大家也只有选择相信。
封展炀清清嗓子,决定发言。他一路沉思,再三回忆大嫂曾经对他说过的所有,终于确定一个事实——大嫂她真的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也许是回去自己的世界了。
“我知道嫂子她去了哪里!”一句话引得所有的人将目光转向他,“她应该是回到了未来的二十一世纪……”
“啊~~,我知道了,杏儿姐姐一直说二十一世纪的故事,我们还以为那都是她的想象呢!”玉罗忍不住惊呼起来,水灵的眸子看向封展炀的时候闪闪发光,好英俊的男人哦!他斯文的气度和优雅的举止看起来有点像大哥,让她欣赏极了,连他说话时沉稳的气度也让人喜欢。
哼!不像某人,只会粗鲁地指挥她。玉罗忿忿地暗想,眼神始终好奇地落在封展炀身上,刚刚听他叫杏儿姐姐嫂子,那他一定是封大哥的弟弟喽,呵呵,早从杏儿姐那听说过他的一些事迹了,据说他医术很高明呢,有机会一定要和他交朋友。
封展炀严肃地点点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这插嘴的小男孩,接着说道:“我们都以为嫂子只是爱幻想,所有的一切都出自她过人的想象力。嫂子曾经很认真地告诉过我她来到大明的经历,让我相信她,我却以为她爱开玩笑,今日之事才让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我们能不能去二十一世纪找杏儿姐姐?”玉罗忍不住靠近封展炀身边叫道,这个男人近看更加吸引人呢。突然她的身子被一双大手给拖住了,她恶狠狠地回眼瞪着那双大手的主人——凌斐,可恶的家伙!干什么嘛!
大家没有心思顾及这两人之间的小插曲,凌震天沉吟道:“几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她明明就是我的女儿啊!”
封展炀知道大家的疑惑,便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关于碧玺链子带来的奇迹说了出来。
每个人都低头沉思,将最近发生在杏儿身上的事全部联系起来,大家心里都不得不相信展炀所说。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水含烟抓住夫君的手,微微颤抖的说道:“如果现在的杏儿是来自二十一世纪,那我们真正的女儿呢?我们的杏儿呢?”
“一切皆有天命,无论哪个凌杏儿,都是你们的女儿!”一个苍老有劲的声音插了进来。
“月阴前辈!”
“师傅!”
月阴老人捻捻胡须,跨进门槛,道:“无论是以前的杏儿还是现在失踪的杏儿,她们既然来到凌家,自然都是你们的女儿。这都是命定!难违啊!”
月阴老人在大家面前卜了几卦,沉思了一会,缓缓道:“大家不必太多担忧,杏儿既然能来到我大明朝,说明她跟这里有缘分。带她来的那串碧玺链子既然也同时不见,想必仍在杏儿手中。刚才卦相显示,只要我们所有人集中心念,我想杏儿定能感应到大家的呼唤的。”
“师傅!”封天炀激动地望着他,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师傅,你是说只要我们都呼唤她回来,杏儿她就会回来?”
凌震天和水含烟也难掩激动,无论是哪个杏儿都好,他们都希望能快点回到这里。
封展炀最冷静,他拍拍兄长的背,道:“嫂子一定也很想念大家,她舍不得离开你的。大哥你放心吧!”
玉罗也凑上前安慰道:“封大哥,杏儿姐姐那么爱大家,她一定会回到这里的。我们都会帮助你,你不要再这样难过了。”
“姐夫,我们都是一样的想法,所以杏儿很快就要回来的。”凌斐真诚地说。
“天儿,碧玺链子是当年爹送给你娘的订亲之物,它既然能带引杏儿来到这里,与你结为夫妻,那么它就一定不会让你们分开,你娘也一定会保佑你们的!”封烈饱含感情地对这个素来与自己有着深深隔阂的儿子说道。
封天炀轻颤了一下,二十八年来,以从未有过的认真注视着封烈——他的父亲,何时变得如此衰老了?两鬓已染华发,眼角已布皱纹。他终于明白情感之事即不能强求,也需要珍惜。封天炀顿觉喉咙哽咽,良久,他从心底发出三个字:“谢谢爹!”
“你叫封展炀,对不对?”玉罗歪着小脑袋,充满自信地说道。
“对!你是谁?”封展炀面带笑容地看着面前的小男孩,他个子娇小刚及自己肩膀,闪闪发亮的眸子仿若星辰般闪耀,她正好奇地盯着自己,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好感。这小男孩是谁?长得如此清秀。
玉罗眨眨眼睛,然后神秘兮兮地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低下头来。展炀狐疑地微微弯身,就见小家伙附近他耳边,以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音量说道:“我叫朱宁,你可以叫我宁儿。”
说完,她移开身子,瞪大眼睛望着他,说道:“你可记住了?”
展炀点点头,这小东西说个名字竟如此神秘干吗?朱宁——宁儿?他默默念道,这名字怎么听起来像姑娘家名字呢?还有,刚刚宁儿附近自己耳边的时候,他分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他对自己作为医者对气味的敏感很有信心。
突然,展炀眼睛一亮,难道这小东西——是女的?
展炀蹙起了眉头,只见宁儿已转身朝大厅跑去,转角处她回头挥挥手,大声喊道:“一会晚膳见!呵呵……”
而庭院旁边的一棵大树旁,一个白色硕长的身影正立在那,他微眯着眸子完全将刚刚的一幕尽收眼底。咻地,他用力捏掉旁边的一截树枝,脸色变得冰冷,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跟展炀混那么熟了?跟自己在一起时,除了瞪他,怎么从来没有露出如此可爱的微笑?
哼!瞪着小人儿离去的方向,凌斐冷薄性感的唇抿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