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了?”虽然这不应该是个问句,但如意不想把这种脆弱摆放的太过明显。
“嗯。”浅良点点头,又补了一句,“即使你不下来。”
“什么意思啊?许浅良。你以为我在用这种方式拖住你么?”如意有些恼火,加之他说走就走,一丝辩白都没有,几簇火气往上涌。使劲一蹬脚,一只绣花布鞋在空中抛出一个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许浅良的面前。“滚滚滚,赶紧滚,带着门外你们家的狗奴才赶紧滚。”
“如意!”站在一边的玲珑有些看不过去了,这几个月的相处,若是没有许浅良,他们三人的命估计也要埋在深山老林里了。“我相信许大哥是有苦衷的。”
“苦衷?”如意冷笑一声,身子带动着树干也猛然一颤。“当初是他莫名其妙的找上门来非让咱们带他上山,如今又要一声不吭的离开,置咱们不管不顾。”
“虽然其中的事情至今我也不是很明了,但起码,那****匆忙跑进北林里时,是他想也没想的跟着追进去的。”玲珑双手握紧,“仅仅这点,你就不该这么任性。”
“我任性?!”如意又坐偏了一点,细弱的枝杈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她的重量了。“他能追进去是因为他有……”
那个秘密还是不能说出来。
院子里扬起了薄薄的灰土,起风了。
“快自己下来!再晚一点,这梧桐就撑不住了!”还是乔山的提醒让大家收了心思。如意也警觉不对,自己已经被几根树杈缠绕在一起了,要想回到原来上来的树干还需要挪动开身边的树枝,这对微微一动就有危险的她来说简直不可能。
由于位置太偏,那里离树干跟墙角都太远根本没法摆放梯子。眼看着风越来越大,树枝偏晃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如意吓得只能抓紧身边最近的枝子不敢动弹,随着枝干的摆动来回震动。
“跳下来。”浅良冲着还在哆嗦的如意喊了一声。
“你是不是成心想置我于死地?”风吹过她额头上的汗珠,发凉彻骨。
许浅良又重新找了一处适宜的角度,张开双臂,“来,我接着你。”
风大的吹开了他的衣袖,站在清风里的男子越发的明朗。可这一切,如意都不敢往下看,冷哼一声,“骗子,我怎么会信你呢。”
“就快断了!”玲珑惊呼。
听见周围的树杈接二连三的断裂声音,如意只好妥协,在一定摔和不一定摔之间,她还是清醒了选择了后者。
“我很重的!”说完,便闭着眼睛纵身一跃,这段距离好似落了很久,直到摔倒地上才被震醒。但这样的冲击竟然不疼。
涌入鼻尖的是无穷无尽的画鸢香,清淡雅人,熟悉陌生。
她缓缓睁开眼睛,第一次这样咫尺的距离。他的眉眼近在眼前。即使熟悉,如意的脸颊仍是红了薄薄的一层,玲珑赶忙上前扶起她来,帮她掸去身上沾上的叶子灰土。
如意抬头望望刚才的那棵梧桐,真的好高啊,想必这一下的力度定然不轻,一直安然自保的许浅良竟然会真的接住自己。
“谢谢。”
“不用。”许浅良摆手,又从袖口取出那块玉佩。
思量了这么久,这也许是他这些年做过最艰难的决定,他向来是明哲保身,不愿过多牵涉纷争,而这次。他深吸一口气,把玉佩放到如意的手心,冰清玉洁,“收好了。”
如意一愣,“可这是你的呀。”
许浅良俯身上前,呵气如兰,低声细语,“你忘了,我的那块被你还回去了啊。”
抬首两人都是阳光明媚。
风静止了。
刚才随从的总管又推开大门客气的催促道,“少爷,夫人请您快些出发。”
许浅良没有理他,走回磨盘边,把手上的包袱扔给他。又长长的环视了一下几人几物,转身离开。
还未走到门口,如意又是哽咽的唤了他一声,这一声让他推门的手微微一顿。
转过脸却是佯装着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又干嘛啊,又不是上菜市口,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这个,送你。”如意上前,把脖子上一直系着的红绳接下来递给他。
还记得么,北林里,你怕我们走散系上的。
她没有说出口,只是细细打量他的表情。
浅良长嘘一声,“啊,我记得。这不是我的么,怎么会在你那里,找了半天呢。”虽然这样搪塞,但如意知道这是说给还在一边的管家听的。
算了。
玲珑道,“一路顺风。”
乔山道,“后会有期。”
如意哽咽,“早点滚回来。”
跟浅良一同返京的还有从江南老王爷家的南烛公主,不同的是,这次宫中恭迎公主的阵仗跟皇贵妃一个等级排场,虽然不说,但朝中人人皆知这是太后的心头肉。
南烛公主本只算是和硕公主,但其母亲生前与太后交好,当时改朝换代时她还只是襁褓里的一个婴孩,太后便托人送去江南寄养,如今大了才复又想起将她接回,一边想着老王爷年老,怕是照顾不周,一边也是算着自己跟前多个贴心的人才好。
由于时间关系,夜晚降至却仍是车行半路。宫里派来迎接的公公顺庆上马车前耳语。
“公主,舟车劳顿,今晚咱们怕是回不去宫了,太后娘娘早就嘱咐下了,永州城里的行宫随时恭候大驾。”顺庆说完,盈盈一拜。
南烛莞尔一笑,自己长居南方,这宫中的规矩并不多知,只是分别之时,老王妃嘱咐,“谨言慎行”四字当放于心中,她回道,“一切听舅母……听太后的就好。”
顺庆了然一笑,宫里又多了一位知书达理的主子。
许家的马车队伍本来可以赶在天黑之前到京城,可一路上,许少爷却偏偏不得安生,不走驿道专选从城镇中穿行的小路,这才耽误了时间。
许夫人无奈,摆手示意管家包下永州城中最大的客栈,安顿休息。
刚刚停好车马,管家便上许夫人前禀告,“奴才方才听说,这南烛公主也到了永州,现在落脚歇息在行宫中,夫人要不要前去拜访一下。”
许夫人是当朝权臣的内妻,若是一般身份的公主贝勒都可以装作没有见着,可唯独这久闻其名的南烛公主却是必须见一面的。这几月她每次进宫陪太后聊天解闷都能听她提起这个名字,想必前程大好。
“是吗。”许夫人接过婢女递上的热毛巾敷了一把,乏气解了一半,吩咐道,“替我更衣,再挑上几件好的珠宝包好。”见屋中奴才开始忙碌起来,又心下一思,挥手指示管家,“去,叫上浅良随我一同前往。”
“这……”管家有些踟蹰,“公主还未出阁,外姓少爷见了……。”
“我只是让他陪着我去,省的他一个人又胡思乱想。”许夫人搪塞道,心下却想,若是遇上了,便算是天数,就不算违了礼数。
永州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大城,行宫更是富丽堂皇,仅仅次于紫禁城的规模。
许夫人一行二三十人从偏门下车,步行至距离不远的偏殿,南烛公主就被安顿在此。
还未走到,许夫人立下脚步,“良儿,你就不方便进去了,在这里随处逛逛吧。”
许浅良点点头,他不知道来这里是来见谁,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不想跟母亲作对,即使她反悔违约,还是说出去如意的事情,他也不能怎样,所以只能百依百顺,能拖一刻是一刻。
看着他们进入偏殿的背影,趁着独好的月色,浅良择了一处干净的石椅坐下,从袖中取出自己今日从乡镇路过时取下来的通缉令。上面的容颜果真那样熟悉,跟如意七分相似。眉间还有一颗淡红色的朱砂痣。下面便是详解,单薄几字——“前朝废妃,妖言惑众,如若捕到,侯爵三品。”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翎灿已故去,而如今这件事情矛头定会全部指向如意,若是告知翎妃已死,以自己对太后的了解,这样心狠之人定然不会放过如意。万事皆纠缠。浅良长嘘一声。
“谁在那里?”偏殿正前的湖边的柳树下倏地站起一个翩然的身形,大声冲着浅良质问道。
由于浅良坐的石椅是在岸上院子里,而湖边却要下去一个陡坡,所以,浅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扬声反问道,“你又是谁?”
却不想刚才的声音却断掉了,只是有些走路的声音,不一会,陡坡边缘走上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
浅良望了一眼不远处偏殿里暖黄的烛火,轻咳了两声,“已经秋日了,姑娘一人坐在湖边也不怕受了寒气。”
南烛一怔,这人是唯一一个自来到京城对她没有毕恭毕敬受礼的人。“你……认识我?”
浅良摇摇头,“只是提醒罢了。”
刚才在屋子里听大人寒暄实在有些憋闷,又听许夫人说起这湖边的水光晚上趁着月色能闪出五色的异光,这才屏退宫人自己出来喘口气。没想到遇见这样的怪人,索性就就势坐到他身边的石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