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呼风阵阵,当阳的罩头让人浑身燥热,却是因着这忽如的白色,静下了心。
众目睽睽之下,女子解开她肩上的白色披风,一阵风刮过,随风而起飘向远方。她依旧一身粉衣,却再不是双髻,一头黑发如墨散开,衬着阳光下她瓷白的肌肤,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甚至很多年后,当巫马玉尙看着那个叼着鸡腿满嘴油的邋遢女子时,都会用这一幕的惊艳来安抚自己傻得可以的心动。
阿角居高临下,望着那黑压压十万鲜卑大军,然后将视线转向了她的皇兄。
“一切都是误会,青儿请皇兄撤兵。”
拓跋莫看着楼上的粉衣少女,粗鲁的脸上闪过惊愕,却在一瞬握剑指着楼上的阿角,喝道:“我妹青儿已经被夏王所杀,妳冒充她,究竟是何目的?”
顿时,巫马玉尚一怔,耳边呼哧着风声,已是看着那不经风霜的单薄背脊僵在那处,因为背对着,无法看清她此刻的脸。
就连树林里的二人也是诧异,萧臻本是因着阿角的出现兴起吹了一记口哨,却因着那鲜卑王子忽而的否定,看清了女子脸上一瞬的变化,霎时愣住了。
此时,阿角的表情闪过了片刻的茫然与刺痛,看着楼下那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兄长,用仇视的眼望着自己的一瞬,她脑中霍然嗡响。
“皇兄,你看清楚我是拓跋青,我是你的三皇妹啊!”她以为他不过是一时气急,没有仔细将她看清。
然,却引起拓跋莫更大的愤慨。
“不可能!三妹的尸体早已运回鲜卑,本皇子亲眼看到的,怎会错!妳这冒充的贼子,不要以为长得与本王子三妹一般,便在这里虚假作怪。”说道此处,他竟是一手拔下马背上的长弓:“本王子现下就将妳射下,看妳如何假惺惺坏了我皇妹的名声!”
顷刻间的,看着那瞄准自己的冰冷箭头,她浑身颤抖,一种不知是怒还是悲的情绪在她的心里翻腾搅乱,一霎的空茫,让她眼前发白,脑壳胀痛不已。
看着眼前女子踉跄的后退,巫马玉尙心尖颤动。就在那一箭刮破天际,呼啸着朝阿角胸口射去的一霎,这千钧一发之时,另一只箭羽竟猛然从士兵之后射来,将那朝向阿角的箭羽击偏,却还是刺伤了她的右臂。
顿时,一声屏息惊呼,响彻城门。
“阿角!”
看着女子跌落,如同那停住的慢动作,瞬间让他听清了自己胸腔内“咚咚咚”的心跳。
直到,双手感觉到她的体温,将她环进自己的怀里,巫马玉尙才松了口气。
但,就在看见她粉衣肩上的一滩涌出的鲜红时,心里倏地痛了起来。她伸手拉扯住他的衣角,回头时眼眸中已是一片空洞
“玉尚兔子,我心口疼。”
听着她的喃喃,巫马玉尙瞬间看见了她眼角的闪烁,那是即将落下的泪珠。这样的她让他不知所措,却揪痛了他所有的知觉。
这一刻,他已将她抱起,竟是莫名的暴怒,毫不犹豫的一声令下。
“放箭!孤今日就要用你们那违背良心的血冲洗衢州!”
突然肩上被她咬了一口,皱眉看着她含住他的肩膀,泪如雨下。只听在那箭雨,破空阵响时,他耳边独独听到的是她细弱的喘息。
“住手!你不能这样,我不想看到这样的,我好不容易.....”
话还未说完,他已是低头吻住了她有些干枯的唇,眉峰轻皱,抵着她的唇瓣,咬牙道:“拓跋青,妳已经没得选择了。”
霎时,楼下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夹杂着拓跋莫的怒喝。
“攻城!谁夺下夏王首级,官升****!奖千两黄金!”
便是轰然的杀怒之声!
然,树林里。上官拓看到这一幕,嘴角竟是讽刺的翘起,拍了拍身旁望着楼上有些傻眼的萧臻。
“走了。”
萧臻回头,脸上竟是掩不住的兴奋与澎湃,就像是突然发现了新鲜有趣的猎物,那种恨不得要得到的表情。
“本世子看上那丫头了!”
见着萧臻眼里闪动,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贪婪模样,上官拓毫不在意的勒马回身撤离,却是冷冷丢下了一句。
“只要不坏了好事,随你。”
“就凭你这话,本世子要定了那丫头!”
这场仗一触即发,一时间夏国人心惶惶。而,衢州通关城楼上的一幕,也因着众目睽睽,不到几日便传遍了半个夏国。
上到朝廷,下到平民,皆是知晓了新王为了一个假冒鲜卑公主的女人,而对鲜卑大开杀戒。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与不满。
原本,新王即位后,应是大赦天下,举国欢腾,却是因着一个女人而遭遇战火,不论是因原来的鲜卑公主还是现在的红颜祸水,都是极其让人愤怒的。而且,新王无权,竟是被一先王男宠玩弄鼓掌,如今亲临战场,却犯下了如此冲动的错误。
这言语议论愤怒之间,无非是那些所谓的文人雅士对夏国境内的不满与宣章。然,这舆论之中,更是影响了盲目的百姓。几日之间,已经有人暗地举旗挥杆,似要趁机一举推翻新王,扶持有先王的弟弟巫马启正即位。
先王在五个兄弟并不是嫡子,因为他二十岁便即位,信服重用之人只有他的几个亲信大臣,那年宫里传出,先王即位本不是其父王所意,之后便遭到了除了巫马启正三个兄弟的反对,年幼的先王竟是派杀手,冷血残酷的杀死了其中一名血肉相连的兄弟,并让杀手割下了他的头颅挂在了宫门之上,便下了一道圣旨“反是谋反之心,谋反之举,谋反之言的人,便受此刑,连同九族满门抄斩。”
霎时,剩下的两位王爷竟是因着他此举愤恨不已,明里安分了许多,暗中却在封地联合,招人买马举旗要推翻他。之后,便引出了一起轰动中原的“夏室”内乱。这仗打了两年,最后是被威华大将军江冕与凤族年轻的族长凤棋之带着两万人马堵在了夏宫北门后山,用计将他们四万人马围剿,才镇压了下来。
听说,那时凤棋之不过十七岁,不仅天资聪慧,勇敢善谋,还是位响当当的风雅美男子。也因为那一战,他奋不顾身为先王挡了那致命一剑,而险些丢了命。那时,先王本是要升他在朝里做大官,他却断然拒绝,只是请求先王将雪山那片土地回归凤族,让他们世代安宁,不再收凤族子孙为官参与政事。
当时,他这句话引起了先王勃然大怒,夏国先祖本与凤族先祖结拜起誓,子孙代代将为夏国所用,只因凤族子孙乃慧明血统,当年凤族祖先因为作为夏国谋士,已预料到如不承诺世代为奴,便会被夏王灭族。只因:不为所用者,必为他人利用,定格杀勿论,免去后患矣。
所以,当凤棋之大胆不要命的提出此请求时,先王已想到了这句话。可,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冷血无情的先王会杀了凤棋之时,他竟是被允许了。可,有一个前提,便是他必须一生为先王所用,永世不得出夏宫。
也因着这内乱,并无牵扯的王弟巫马启正,被罢免了官职,由着朝廷供养在幽州。现下,先王只出一位子嗣,所以,便有人号召推举颐养天年的王弟上位。
几日战争相持,鲜卑君因地势差异,竟是被死守衢州的夏军杀得了个零零落落。就在拓跋莫急火撞壁,无计谋之时,侍卫竟是在外禀报。
“报大王子,司马侯世子琉毓在营外求见!”
刹那间,拓跋莫昏淡的眸中一亮,已是激动道:“快快有请世子!”
“喏!”
当一身淡蓝衫子的琉毓出现在他眼前时,拓跋莫已是喜上眉梢。
然,司马琉毓只是面色淡漠的说了句:“大王子殿下,你的鲁莽让在下很失望。”
此时,拓跋莫虽是因着司马琉毓的话有些火,却是知现在除了他,也没人能帮她攻破衢州了。于是,压着心里的闷火,口气尽量发缓,道:“世子,这不能怪本王子,是那夏王先朝我军射箭,才弄成了这番局面。”
听着他自圆其说,司马琉毓却是冷笑着摇头。
“如果不是在下受了内伤,这场仗确实不该打。”
拓跋莫惊愕:“为何这般说?”
“大王子殿下脑子依旧不好使啊!难道就没看出着是北朝联合夏国的圈套?”说着这话,司马琉毓瞥了眼那五官粗鄙的大王子:“看来也阻止不了了。木已成舟,退兵必是会被他们乘胜追击,一网打尽。既然如此,那只有将衢州攻下。”
拓跋莫听着琉毓这话,浑身忽而振奋,已迫不及待的追问:“世子有何妙计?”
见司马琉毓凤眼闭上,已是叹息:“围城与他们耗,不足半月,粮食断尽,再用火攻将其逼出。”
“世子果然妙计!”
这些对话,恰恰被营外赶到的司马有月听了去。而,正巧不久前,白徵才向她汇报:阿角已被巫马玉尙带入了衢州城。然,司马琉毓不可能不知。
上官拓的飞鸽传书很快就到了北朝四王爷萧澈的手里。那时他正陪着其六弟萧鸿,坐在离州的别院里下棋,五局下来,萧鸿一局未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便没了兴致,毕竟他此刻根本静不下心。
“四哥,我何时才能离开这里?”
看着一手放飞信鸽,一手拆开信条的萧澈,他已是有些烦闷。
“你想见那丫头呢?”
看了眼布条上的内容,微翘的黑眸已是望向萧鸿,此刻两人对视,要是有人在旁,必会因两人相仿的眼眸感叹。
他四哥永远都像是未卜先知,让他敬佩也让他畏惧。但,萧鸿此时此刻,却是唯独想着那个让他心空的女子,眼中只有坚定。
“就算是再骗她,我现在只想见她一面。”
“而她根本就不信你。”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我们之间的隔膜,可我却逼着她,让她喜欢上自己。原本,我可以带着她回洛州,去见母后。四哥,我不想后悔,我发现我是真的离不开她了。”
萧鸿眼中忽地暗了下去,想起那****眼中的不信任与绝望,他就喘不过气。
这样的萧鸿,恍然让萧澈想起了许多年前的自己,那年她忽然离去,他同样也心如刀割。
萧澈一声喟叹,俊美的脸在阳光下透着些许的忧伤,他将手里的布条压在了“将”棋之上。
“这个任务是你自动请缨,那便由你各自解决。”
拿起棋子下的布条看之,萧鸿如墨的眼底顿时交织着惊喜与急迫,抬头不瞬的看向已经起身的萧澈。
“四哥!”
萧澈伸手压在他肩上,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
“要是北朝与鲜卑能联姻,未尝不是一件省心的事,只是我没这好运罢了。”
看着雪白背影消失在廊内,萧鸿已是苦笑连连,那是一种感触与矛盾的表达。萧鸿这时,想的竟是一年前她在地牢护着他的时候,他为何没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要是那时提早知晓了自己的心,估计也不会如此纠结了。
就连他们之前相处,他不过也只是喜欢她别扭的样子。如今失去了,连着几夜的梦都是她的倩影与她的笑声,思恋如浪潮,只要闭上眼就不停的拍打着他的心尖。
现下的萧鸿,只能无措的低叹:“青儿,我到底该拿妳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