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到了晏殊家里,李静又是一惊,原来,看着不过弱冠之年的晏殊,不仅已经成亲,还已经是两个儿子、一个千金的父亲。
而在外面风流解意的晏殊,回到家里,对着玩闹间看到他之后扑上来的幼子,倒当真有几分慈父的姿态。
对上那个仍是小萝卜头的长子,晏殊温和的态度中,又多了三分严父的威严。而那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对着自己的父亲,不仅不撒娇,还表现得如一个小学究一般恭谨端方。
李静被这意外的发现弄得讶然,恍惚间脱口而出道:“丈夫亦爱怜其幼子乎?”
晏殊把怀中的幼子交给守在一边的下人,看向李静眼中微带笑意道:“世子觉得呢?”
听到晏殊反问,李静才意识到,自己出口又问了个傻问题,轻咳一声,脸上染了绯色道:“小生尚不曾婚配,未有晏大人这般福气。”
晏殊示意下人把在花园玩耍的两个孩子送回房间,才对李静道:“本官的意思是,世子即为府上么子,当对令尊的宠溺爱怜有切身之感才是。”
此话一出,李静脸上僵了僵,才展颜道:“小生自幼寄养在亲戚家,不曾有幸享受家父的爱怜。”
见晏殊露出不知如何接口的尴尬神色,李静赶紧转开话题道:“前面那一簇,是夜兰吗?想不到真有花色这么漂亮的夜兰呢。”
顺着李静手指的方向,晏殊看了一眼道:“世子若喜欢,不妨带回家中。”
李静又看了一眼,挥手拒绝道:“小生岂敢夺人所爱?况娇花当属于懂花惜花之人,小生曾经一日兴起帮家中花匠侍弄花圃,却毁了近半花卉。自那之后,被禁止靠近花木三尺以内。”
李静说着,想到那之后接连几日李和对她的态度,失笑出声。
听了李静的话,晏殊带着诧异把目光移向她的双手,夜色中,自然只能看清手指轮廓,晏殊自然不是真的想探究李静是不是会亲手松土剪纸,播弄花木,只是,对于李静说话丝毫的不设防,有些不知如何应答。
李静被晏府的管家安排到了一个偏离晏家内院的独立的一栋楼阁的客房,晏殊还派了两个青葱年龄的丫鬟伺候李静起居。
那两名丫鬟,竟然连李静沐浴都要侍候,李静拒绝,她们便直接哭红了双眼,差点儿直接下跪,求她原谅她们的侍候不周。
李静不知道是该感叹晏家对待下人规矩严苛,还是该感叹两个小姑娘死板守职,她已经说了绝对不会怪她们,并且还会在晏大人面前夸赞她们对待客人恭谨热情,可是,两个小姑娘却坚持职责,不肯擅离职守。
最后,李静无奈,只能在两人摆放好沐浴的浴桶,准备好换洗衣物之后,点了她们的穴道,把她们拎到了外间的榻上,自然,也在两人失声惊呼之前,点了她们的哑穴。
怕两个小姑娘穴道受制时间太长身体不舒服,李静匆匆洗去了一路风尘,未及享受一下泡澡的舒适,便跨出浴桶,穿上亵衣,解了两人的穴道。
这一次,倒是不用李静赶,两人穴道被解开之后,浴桶都没有收拾,就双双踉跄着跑出了李静的房间,连房门都未及给她带上。
第二天李静起床之时,晏殊已经去上朝,李静用两个诚惶诚恐的小姑娘战战兢兢端来的水洗漱过后,本想到晏夫人面前道谢再告辞,却被守候在门口的管家直接送出了府。
临行之前,李静有心跟两个小姑娘解释一下她那点穴不会对身体有伤害,也不是什么妖法,可是,两个小姑娘却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李静再次怀疑,以前的那些武侠小说中所描写的渴望江湖的闺中小姐,是不是骗人的。
她哪里知道,两个小姑娘大字不识一个,自幼被卖入府中,又没有机会出门听讲武侠故事,她们只以为李静那一手,就是极幼时期,在家听祖母讲过的故事中妖怪的什么妖术呢。
如果不是晏家确实家规森严,两个小姑娘被李静点穴那一吓,怕是第二天绝不会为她送盥洗的水。
只是,这日之后,不久,京城就流传出,一个眉间长着莲花的俊俏公子,其实是会用定身术的妖怪的故事。而且,经过坊间人的演义,那个妖怪本领越来越多,故事也越来越离奇诡异。李静一上街,就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有人拿鸡蛋、狗血泼她,弄得莫名遭殃的李静只能躲在刘家不敢出门。
可是这件事,却惊动了宫中那位迷信宗教的皇帝。
四月初八,佛诞,李静和李让的生日,李静起了个大早,特意戴上前夜让刘禅为她准备的一定儒生帽子,还穿上了一身儒衫,打算去各地学子聚集的驿馆,找李让一起去过生日。顺便,看看自入京之后,便没有机会见面的摩西、朱说等人。
可是,李静这日在房中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刘禅找他一起用早餐,在她等得不耐烦,决定自己随便到街口喝一碗豆腐脑解决早餐之际,却被刘家的管家拦住了去路。管家神色诡异地告诉他,宫中来了人,老爷想请她到客厅见客。
自最初的那日之后,除了晚餐时间,李静就没有见过刘禅的父亲,即使是晚餐时间,有时候刘美也会因为应酬不回家。
今日又不是朝中沐休日,对于刘美滞留家中,且让她见宫中客人这件事,饶是一向迟钝的李静,也嗅到了一丝异样的空气。
不过,以李静的思维,她最多也就想到了那个李煜后人的身份。就算她所有敏感的弦全开,她也不可能想到,堂堂一国之君,会因为坊间的流言,派人来找她。
李静进到刘家待客的大厅,看到主位上一左一右做了刘美和一个,按制服来看十有八九是总管太监的人,那个太监身后还站着两个身着甲胄、手握兵器的青年,不用想,应该是侍卫了。
自打李静一进门,刘禅就一个劲儿眨巴眼对她示意,可是,李静与刘禅之间显然完全没有心有灵犀,刘禅眼睛都快抽筋了,李静的目光都没有与他接上。
在李静打量那个太监之际,那个太监清了清嗓子,见着声音开口道:“咱家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孙汀,李小世子,你可知咱家唤你前来,所谓何事?”
对于太监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作威作福,李静心中颇为腻味,不过,看他的年龄,都快五十岁了,李静本着尊老爱幼的精神,屏气开口道:“回公公话,小生不知。”
孙公公甩了甩手中的拂尘,眉毛上挑对李静道:“近日京中传言,一个眉间长着红色莲花的俊俏公子,乃千年莲花修炼成的花精,擅用定身术,每到晚间,便会出来袭击妙龄少女,采食她们的阴元,甚至,还会挖人心脏。一时之间,京中家家户户,人人自危。前日甚至有人到开封府衙击鼓报案,说自家姑娘失踪了,在她的房间,留下了一朵红莲玉簪。
这件事惊动了皇上,咱家今日过府,是万岁爷的旨意,想要李小世子进宫,给一个说法。”
听了孙公公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解释,李静握紧双手,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爆笑出声。
这种怪力乱神的谎言,摆明了是无知的蠢妇愚夫流传的,而那位失踪的小姐,要么就是跟人私奔了;要么就是被什么人掳掠了。不过,能够留下红莲玉簪,掳人的人显然不在乎钱财,可能是某人闲极无聊一时兴致的游戏,或者是跟小姐的父兄有什么过节。
不管作案动机多么的深情或者荒唐,怎么着,也扯不到怪力乱神呀。
这样一件小事,开封府的知府居然上报给了皇帝,而那个不知道是最终承袭了哪个庙号昏庸皇帝,居然因为一个留言,就派他的太监到刘家来拿她。怎么不让刑部把她直接下狱呢?
手背抵住双唇轻咳了两声,李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认真道:“承蒙万岁爷召见,自然是小生十世修来的福气。只是,小生生来胆小,不敢窥视天颜。而且,这件事,小生觉得,跟公公便能解释清楚。
关于花精流言那件事,小生多少猜得出因由,小生当日进京,与刘公子外出偶遇了晏大人,刘公子被友人叫走,天晚了,晏大人便请小生留宿府中,并派了两位丫鬟随侍小生。小生沐浴时不习惯有人在旁伺候,可是,两个丫鬟又怕怠慢了客人,执意要服侍小生。争执不下,小生便出手点了两位姑娘的穴道。
小生解开两位姑娘的穴道之后,两人慌乱奔出,第二日,小生想要解释,两位姑娘却因为惧怕躲着小生。小生心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解释。可能是两位姑娘有什么误会,便把心中的不安向人倾诉了,然后,流言扩散,三人成虎,便有了花精一说。
至于哪位失踪的小姐,小生近日,一直留宿刘府,夜间,多半与刘公子弹琴舞剑,自娱自乐,从未出过府中。这点,刘公子院子中的下人,都可作证。衙门要想找到那位小姐,还是从别的线索入手比较好。”
听了李静的话,孙公公沉吟片刻,开口道:“小世子的这番话,说得确实条理分明,让人茅塞顿开。只是,老奴年迈,记忆力不好,烦请小世子随老奴入宫一趟。
万岁爷仁慈宽厚,小世子大可不必畏怯。”
废了那么多唇舌,却还是无用功,李静心中有些负气,目光转向刘美,带着求救的神情。她如今借宿在刘家,又与刘禅过从甚密,若是因为这种荒唐流言被召进宫,对刘家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吧。
可是,刘美却对李静道:“贤侄大可安心,皇上仁厚圣明,断不会平白让贤侄蒙冤受屈。没有提交大理寺,而是直接召见贤侄入宫,也可看出皇上对李家和贤侄的厚爱。贤侄就随公公走一趟吧。”
李静心中腹诽着“皇上哪里仁厚圣明?宋太宗就因为一首词就赐了李煜毒药,如今这样的流言出来,要我抹脖子,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可是,却还是乖乖地道:“如此,有劳公公了。”
随着孙公公起身,刘禅也起身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刘美声音中含了一丝慌乱训斥刘禅道:“皇上召见李贤侄,你去凑什么热闹?”
刘禅看都不看刘美径自往前走道:“前些日子,我刚刚回京时,皇上说想看我表演蹴鞠。再说,这几日只顾跟静在一块儿玩耍,都好久没有看姑姑了,我想她了。”
刘禅搬出刘皇后,刘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随他。只是,在送孙公公出门时,刘美突兀地握了握他的手,两人刹那间交换了一个神色。
李静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抹玩味讽刺。
如果她真的因为这件事被皇帝赐死,那就是“一个点穴引发的血案”,于她自己是一个误会引发的悲剧,一时之间,对整个京城甚至全天下的百姓来说,怕是一个可以引来饭后谈资的喜剧。大小,她估计也能做一回名人。
当然,注定不会有她的太爷爷李煜出名就是。史书上,估计也不会留名。
不过,也许,野史上,会留下一笔。还会有人根据她的故事写成小说、话本、演义、戏剧,流传下去。
胡思乱想着这些,李静唇边上翘,还真没有什么慌乱恐惧,主要是,这件事,简直太喜感了。
堂堂一国之君,不去治理天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