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这一天的早餐桌,气氛格外的微妙,只是,当事的两个人,李静和苏畅,脸上却没有丝毫不自在,毋宁说,完全没有自觉性。即便两个人颈间有着可疑的红肿(晚上开窗被蚊子咬的),饭桌上偶尔不经意间会打个哈欠,不时的交换着暧昧的眼神(其实两人都是在看过管白之后才交换神色)。
虽然苏长山身为父亲,秦勇身为监护人,两个人对两个孩子这样的发展(两人擅自想象的)都很不满意,先不说门户之见,单就年龄上来说,李静还太小。虽然,李静平日的言行,总让人不经意间忘了她还是个孩子。
可是,不管是苏长山,还是秦勇,眼看着李静和苏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什么都没有),都没有置过一词。两人曾经在脑子里无数次想过阻止李静和苏畅的进一步交往,但都只限于在自己脑子里想想而已,不仅没有付出行动,也没有就这件事跟对方商量,更甚者,两人在对方面前,刻意为两个孩子遮掩。
李静和苏畅,都是懂事的孩子,甚至是比一般的孩子单纯懂事得多的孩子。
苏畅自六岁始被苏长山收养,从来没有撒过娇,委屈了也都是自己躲在一个角落偷偷哭,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在船上这种不安定的环境中,在经商这个有太多诱惑性的工作上,苏畅不仅没有变得懒散、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承受住了诱惑,金钱上的,甚至,来自女人方面的诱惑。成长为了一个可靠的、杰出的商行少主。
这样的苏畅,从来不逃避责任,因为他的失误导致的商行的损失,即使没有人发现,或者有人发现了想要宽容包庇他,他还是会自己站出来主动领罚。
正因为苏畅是这样一个人,洁身自好、冷静自持、有责任感,在苏畅与李静这件事上,苏长山才很难开口;因为,这样的苏畅,自尊心是很强的,即使是身为父亲的他,也不能没有缘由、没有证据的阻止他做一件事。
苏长山,一直为有苏畅这样一个聪明、冷静、进退有度的孩子自满,只是,出了李静这件事,他才发现,他跟苏畅之间,并不是那种可以毫无顾忌交流的人,并不是那种即使在态度、言语上伤害了对方也能维持亲昵关系的人。
苏畅的翅膀已经硬了,即使离开苏家,他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如果苏长山无故责罚他,以苏畅的性格和他的自尊心,他即使不会报复苏家,也绝对不会继续留在苏长山身边。
这个险,苏长山不想冒。毕竟,他们不是血亲父子,十几年的羁绊,完全有可能因为一件事毁于一旦;而苏长山,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那么,苏长山真的想让李静和苏畅在一起吗?当然不想。
既然这样,在李静和苏畅之间做一个选择,苏长山会选择谁呢?
这个问题,在苏长山这里,没有明确的答案。
李静,是个孩子,苏长山不断的跟自己说,并且,虽然尊重李静的想法,但是,在态度上,他是用对待孩子的亲昵来对她的。比如,经常摸摸李静的头,偶尔把李静揽在怀里抱抱,偶尔,如父亲逗弄孩子一般捏捏李静的脸颊。
可是,苏长山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或者说,苏长山本能上,是怎么想的呢?
从他经常在暗中不自觉的看着李静,把李静抱在了怀里,却刻意让她坐在他的大腿外端,捏她的脸颊时指尖微微的颤抖,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他的心中,是渴望着李静的。
这样的苏长山,过了不惑之年,对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动了欲念的苏长山,是变态吗?
在苏长山,李静,是他小时候憧憬的女人的孩子,比他小时候憧憬的那个女人有一双更漂亮的凤眼,有着他三岁那年初见那个女人时一样的轮廓,比他一直朦胧的憧憬向往的那个女人更沉静,却又更胆大。
苏长山对李静的母亲,只是憧憬,而绝不会是爱情,他从李静的母亲那里得到的,是他一直缺失的来自母亲的那一份关怀和温暖,以及孩子心中那份朦胧的,对母性的向往;可是,对李静,苏长山的感情更复杂一些。再怎么说,因为对李静母亲的那份憧憬,导致苏长山一直没有找到合意的女人,以致于他的感情一直停留在了幼年时代,苏长山,在见到李静的时候,毕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他虽不是一个耽溺于欲望的人,但绝对不是个禁欲的人。常年的海上生活,让他见识到了很多民族、各种各样类型的女人,虽没有一个人让他身心餍足,可是,他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的成年男人,却是事实。
苏长山见到李静的那一瞬间,是产生了错觉的,那一瞬间的错觉,让他对躺在斜坡上晒太阳的李静搭话了;那一瞬间的错觉,以及李静沉思中被打扰了之后那一个茫然到迟钝的微笑表情,让苏长山沉寂多年的心,莫名的失了常规跳动了起来。
错觉和心动,让苏长山即使在理智上知道李静是个孩子,即使看清了李静不是她的母亲秦霜想要找借口离开,可是,却跟对待大人,甚至是对待比自己还要成熟(苏长山心中,李静的母亲是比他高大成熟很多的,他一直是仰视她的)的人态度走上斜坡,坐在李静身边,与她交谈了。
李静,那几天,给了苏长山足够的回应。在他谈及一般的闺阁女人(尽管李静穿着男装,苏长山因为第一眼的错觉,下意识的把李静看成了女孩儿,而且,后来也从秦勇那里确认了李静女孩儿的身份和她的身世)绝对不会感兴趣的外出经商,海上生活的话题时,李静表现出了超过他想象的兴趣;并且,李静也没有像个无知的孩子一般问什么海外仙山,海上神仙怪物之类的问题,而是很有条理的问了他都去过哪里。
在他谈到他途经之地的特产和风情时,李静有时会不经意间回应他。尽管,称谓不一样,可是,从李静的神色间,苏长山知道,虽然她并不完全确定,但绝不是无知的。尤其是,对于他提到南大宋海沿岸的国家有着跟大宋一样的佛教信仰;但在突厥和大食信俸着完全不同的宗教时,李静没有丝毫的压抑。甚至问了他“大食人真的是每天不管做什么,到了一定的时间,都要停下来做礼拜的吗?”以及,“伊斯兰教人真的不吃猪肉吗?”这样的问题。
李静,有着孩子的天真单纯,但是,又有属于她自己的冷静和求知热情,加上苏长山的先入为主,他跟李静在一起聊天,有着跟任何人在一起都没有的那种满足感,甚至于,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他,只要是跟李静坐在一起,都会产生少年人才有的那种心跳加速、指尖微颤的激动。
所以,在知道李静想去海外时,苏长山曾经试探过秦勇要带上她;可是,秦勇很干脆的拒绝了。在秦勇,可以同意李静学武,已经是他的极致了。毕竟不是他自己的孩子,他对李静的安危,有着比父亲更多的担忧和责任。
所以,在出发的前十天,李静几乎不再去秦家时,苏长山第一次尝到了少年般的相思的滋味,有好几次,他甚至想着偷偷把李静带上船。但是,他毕竟不是一个孩子,而是支撑了着一个有几千人的诺大商行主人,支撑着一个家族的家族族长。他已经不再年少,而李静,又太过稚领。如果他再年轻十岁,李静再长出三岁,哪怕会遭人反对,他也会仗着李静母亲毁掉婚约的那个借口用尽手段得到李静的。只是……
在看到李静出现在他的船舱时,尽管心中已经放弃了跟李静在一起的可能性,比起其他的一切感觉,涌上苏长山心头的,是他用尽全部理智几乎都压抑不住的不断从胸中溢出的雀跃心情。
苏长山几乎费劲了全部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起身上前抱住李静,所以,尽管知道秦勇会生气,李静的爹娘会担心,他还是本着私心留下了李静。只一年也好,得不到也好,远远地躲在暗处看着也好,他想更接近李静;怀着不为人知的心态。
船上的李静,确实给了苏长山更多的喜悦,同时,也是更多的煎熬;不同于与他在一起时的样子,与性格单纯的管歆在一起,李静表现得也像个孩子,有孩子的调皮,孩子的活力,孩子的雀跃。
在他面前,李静即便有热情,也是一种静静的热情;可是,在管歆那里,李静却是悦动的活力。
尽管不想承认,苏长山还是进一步确认了,李静,更适合那种悦动的快乐,而不是跟他这样一个生活不稳定,已经失去了年轻人活力的老头子生活在一起。
对于苏畅不喜欢李静,初始,苏长山虽有些不悦,可是,并没有表现出来。
但是,对于在吉兰丹登船之后,苏畅与李静骤然的亲近,苏长山却是日渐担忧起来。但是,因了苏畅的性格,因了他自己心中存的那份不为人知的心思,他没有及早的阻止苏畅和李静的交往,只是,假装不知道;甚至,在他心中的一个角落,祈祷着李静能够与苏畅在一起,那样,即使得不到李静,即使会因为嫉妒自己的儿子而心痛难捱,最起码,他可以经常看见李静。
于是,苏长山在不经意间,纵容了苏畅与李静的交往。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苏长山扫过李静颈间的红肿,他万万没有想到,李静和苏畅,会大胆、没有分寸到这种程度;而事情到了这种程度,苏长山反而更是被束住了手脚,什么都做不得。
秦勇,因为不在主船上,李静与苏畅初始的亲近,他是不知道的。但是,毕竟是把李静看得比自己儿女还重的人,再怎么说是个武夫,秦勇也有过年少时,李静与苏畅时间的亲近,在普吉的那一月间,他就意识到了。
但是,那一个月,李静与苏畅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事;秦勇虽时时留意,却也不能说些什么。不是直系血亲的监护人的微妙立场,加上他对李静的那一份溺爱和信任。
而等船再次靠岸,秦勇哪怕想再插手,却已经为时过晚了。
李静与苏畅之间的那种丝毫不避讳他人的亲近,同进同出,经常背着人拉拉扯扯,那已经是,只有热恋中的男女才会做出的行为;这个时候,秦勇再去阻止,不仅不会浇灭两人之间的热情,反而会火上浇油。
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心中祈祷两个孩子不至于被心中的干柴烈火冲得昏了头,忘记了礼教法度。
可是,秦勇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个时候,比起责备李静,秦勇更多是责备自己。在他不经意间让李静上了船,在他不经意间又让李静跟苏畅亲近了,在他不经意间李静失了……
他如何向妹妹一家交代?如何向自己交代?
早餐桌上微妙的气氛,李静和苏畅全然没有查知。一来,两人之间本就什么都没有;二来,两个人现在的心思,都在想着以什么比较合理的借口来拐了管白和他们去约会。
为什么是“他们”,而不是苏畅?
因为,如所有羞涩的初次动情的小男生一样,苏畅,因为心中对管白的那种日渐满溢的感情,反而没有办法单独与他相处;所以,即便身边的电灯泡碍眼,他也得拽着给自己仗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