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在李家住了三个月,一直心心念念减肥的李静,不仅没有瘦下来,反倒胖了十斤,临行之前,隐隐的都有双下巴了。
李寂即使到了晚年,也是一个衣衫飘飘的身形,而她的母亲秦氏,也许有多年积郁的原因,一辈子,也没有发过福。
吃同样的饭,同样身为母亲,孙冉和朱婷的身材,也宛如少女一般苗条,与孙冉临别拥抱过后,李静上车,心情更加的郁郁。
马车上,谢氏逗弄着活泼好动的孙女,对李静道:“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你舍不得娘家人,过完年,让希文陪你再回来看看,别不开心了。”
李静把安静的长子放进摇篮,手撑在膝盖上嘟着嘴看着窗外道:“婆婆,你不觉得我太胖了吗?虽然希文说过他喜欢我福态一些,不过,胖成这样,果然还是会被他嫌弃吧。要是他看到这样的我,突然跟我说讨厌我了,我是不是要跟他离婚呀?
本来我也有减肥的意识的,可是,我突然想试一下,我们的感情,会不会因为我变胖变丑而缩水,这种想法,果然是太冒险了吧?
虽然感情的事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不过,如果希文真的讨厌我了,你用一下长辈的权威压制他一下吧,如果他讨厌的话,我会很快减肥的。”
三个月惬意顺遂的环境住下来,李静的智商和情商,明显的退化了不止一个等级。连这种恋爱中的少女的白痴小黑心理,都生出来了。
谢氏这几个月,被李家的下人尽心伺候着,不管是吃喝玩乐,都顺着她的心思被满足着,李静的父亲和李家现在的主母孙冉也对她恭敬亲切,奉若上宾,要不是惦记着自己儿子孤身一人在西溪无人照应,生平第一次舒心享乐的谢氏,在李家住的,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对李静,自然也生了一份爱屋及乌的心思。
可是,本来就别扭的谢氏,却一再的被某些方面显然缺根弦的李静气得冒火。
就如现在,连她都沉浸在离情别绪之中,李静却抛开自己的刚刚分离的家人,在乎起自己的胖瘦来了,居然还敢跟她说减肥。
李静要是减肥减得没了奶水,她的孙儿和孙女,如何养活?谢氏可不想要自己的宝贝孙儿,喝那来路不明的奶娘的奶。李静突发奇想的牛奶、羊奶之类的牲口奶水,更是想都别想。
把孩子交给小萍,谢氏戳着李静的眉心道:“我知道你从小就被寄养在亲戚家,也听你父亲说了即使你被接回李家之后,他们待你也并不很好,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也长大成亲了,你娘亲也走了多年,你父亲也老了,他想补偿你,就算你心里还有怨言,作为晚辈,即使表面上,你就不能装出开心的样子来吗?
连对我这个外人你都知道讨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娘家人,你就那么恨吗?
这才走出几步,他们还在长亭看着呢,你就只想着自己的事了,还敢跟我提减肥。你要是敢减肥,别说希文,我第一个不容你。”
小莲看着谢氏数落李静,虽是已经看了无数次,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静、谢氏和小萍三双眼睛瞪她,她也只是捂住了嘴,笑意却难掩。
拜小莲的没神经所赐,谢氏难得聚起来的威严气势,也消散了许多。
李静却是不敢怠慢,揉着发疼的眉心,低眉顺眼地道:“我对父亲没有恨意的,即使对一直厌惧我的母亲,我也不恨的。
如今,父亲和嫂嫂的心意,我也很感激。
可是,不管我心里如何感激他们,在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依然是希文呀。是他给了我一个家,是他让我感受到了落地生根的踏实感。
从我嫁给希文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有他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如果他哪天不要我了,就算我的娘家人愿意收留我,作为丧家之犬,我也没脸住回娘家呀。
尽管我知道希文是一个重诺重情的人,可是,也许是这两年生活过得太幸福了,我总是忍不住担心呀。
想要确认他的感情,又害怕自己过于恣肆惹他厌弃。
虽然你和朱婷都说我迟钝的不通人情,可我也是拼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气在努力呀。
即使这样努力了,我还是会忍不住担心。人都说相思使人消瘦,可是,我心里越是担心,莫名的食欲越好。
现在看上去就像是没心没肺、心宽体胖似的,就算希文不嫌弃我发胖,也会生气我不想他的吧?
可是,我吃得这么胖,就算是想化一个憔悴的妆都化不出来呀。”
李静这话一说来,不仅小莲,连谢氏和小萍,都笑出了声。
笑过之后,谢氏掩面轻咳道:“你真是的,一个女人家,就不知道羞涩内敛吗?在我和丫头们面前说那些话,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脸红?”
“我在说我的烦恼,没涉及闺房隐私呀。而且,不是婆婆生气了,我才给你解释的吗?”李静真的没觉得自己尺度放得多开,只能再一次感叹古代女子的含蓄。
听到李静面不改色的说“闺房隐私”,三个人的脸,反倒是瞬间涨红。
谢氏坐得离李静远了些,才道:“行了行了,你放心吧。我那儿子,就是一条路走到黑的性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嫌弃你的。就算他敢嫌弃你,我也会替你做主的。
所以,你那些没有用的担心,还是收起来好。
还……还有,有些话,我这个老太婆听了也就听了,在没出阁的丫头们面前,你也避讳一下。”
谢氏说完,眼神瞟向窗外,一张脸,红到了耳根。
哪有媳妇跟婆婆说房中事的?还当着下人们面前。
不过,对于这样的李静,谢氏与其说是气,都不如说是哭笑不得了。
她,是真的服了这个不谙世事到少根筋的儿媳妇了。
李静回到西溪,并没有遭到范仲淹的嫌弃,当然,也没有遭到范仲淹的热烈欢迎。
范仲淹人根本就不在家,他被知州张大人叫到了府上。
李静从富弼那里得知,范仲淹在大潮之前就上书了张大人修复海堰的事,这样的大事,张大人一人也不好做主,召集了泰州的文武大小官员商议。
反对的人,却是占了十之八九。
尽管张大人自己有心赞同,可是,毕竟,泰州不是他的,而且,这样大的事,如果不事先计划妥善了,到时候顺利倒也罢了,不顺利,这样劳民伤财的工程,可等着被百姓戳脊梁骨,被官家降罪了。
所以,明明知道了李静一行今天回来,张大人召范仲淹进府议事,范仲淹还是没有推脱的去了。
李静听了富弼的解释,心里那点儿本来就不强的怨气,被满满的担心取代了。
她只隐隐的听李娜提过范公堤,还听李娜说起过她姥姥家的镇子上,供奉着范仲淹的生祠。
前生听的时候,李静不过是一听而过,还在心里暗自说乡民愚钝、迷信。
可是,现在看来,能够让百姓自主供奉生祠的事,果然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而且,目前来看,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反对修海堰的都是多数,这势必会是一件不得了的难事。
拖了大半年,到隔年的六月,知州张知白张大人终于以“涛之患十之九,潦之患十之一,筑堰挡潮,利多弊少”做结论,力排众议,奏请朝廷批准,并命范仲淹负责修筑泰州捍海堰。
从计划开始就一直支持范仲淹,并在张大人和泰州众人面前为这件事多番奔走的滕宗谅,被任命和范仲淹一起主持工程。
修复海堰一事,从李静初时提及,历时四年零两个月,终于提上了日程。
只是,这却不过是万里长征迈开了第一步。
即使张知白上书朝廷批准,泰州反对的官员不能在表面上异议,私下却仍是反对,并雇佣了一批无赖,煽动人心,妨碍范仲淹召集工人。
李静不明白这明明是一件好事,为什么那些官员这般反对,即使有了积水难排的隐患,能够挡住海潮,不用年年被冲垮房屋、盐灶,不再有更多的农田沦为盐碱地,这样长久下去,不是明显的利多于弊吗?
滕宗谅帮李静解了惑,原来,因为海患的关系,百姓都争相往高处迁徙,不同于其他的地区,在泰州,因为年年的海患,人口意外身亡的机会太大,土地、宅基地都是不固定的,年年都要重新分化。
狼多肉少,这其中,自然而然就滋生了贿赂、腐败之风。
向李静家那样年年被毁的低地房宅,朝廷倒贴都没人愿意去住,而那些免于海患的高地,却是众人争抢的宝地。房价,不亚于京城最繁华的地区。而那些地方,却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当地以盐业为生,虽有海患,穷人多,富人,却也是极富。当地的官员就利用富人想求安逸的心理,一年年的通过限制建房等手段太高高地的房价。
看看滕宗谅一个小小的泰州从事家宅置办的如何奢华,就可以想见当地官员朝廷发放的俸禄之外,外块来得是如何的肥。
海患一销,官员的外块自然就没了。
虽说宋朝的官俸本就优渥,可是,那些养肥了的老鼠,哪里愿意口中的食粮被夺。
当地的官员,是一个利益整体。
虽则外调来得知州是一个一心为百姓的清官,还是一个颇有手段、树立起威信的好官,可是,凭他一人之力,又怎么能遏制当地一群官员的腐败之风。
当然,其中真心担心积水之祸的顽固耿直的清官也是有的。
这就让修复海堰之事,愈发的寸步难行。
不提钱财的百般苛扣,和材料的购置艰难,单就百姓的抵触心理,难以招募工人这一点,就让修复海堰之事寸步难行。
眼看着一年的大潮又要来临,范仲淹着急的,都生出了白发,不是不能动用滕宗谅手中的权力借兵强召工人,可是,本就有争议的事,如果再来个强制劳役,当地百姓,不明就理的情况下,就算不反,也会没有干劲。
而不管是购置材料,还是施工的哪一环出了小小的问题,百里之堤,修成了豆腐渣工程,更让反对者有了借口,最主要的,劳民伤财。
李静坚持在一周岁的时候,让两个孩子戒了母乳,现在,两个孩子,即使体弱的长子,也学会了行走,尽管李静也想亲自教养孩子。
可是,又一年的大潮过去了,家再次被冲毁,站在废墟边,李静对范仲淹道:“让我帮忙吧,虽然不一定会有效,利用我的‘佛祖本生’的身份,把百姓召集起来,然后你写出能够晓之以情,动人以理的讲演,宣传修复海堰的益处,动员百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