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在五一长假后的第一天,今年的暑热天气比往年来得要早一些,站在六楼办公室里临窗远眺,街角处有一只黑狗正吐着长舌在寻找什么。看着它无精打采的样子,李达天从县常委会上带来的不满情绪在急速发酵,自从东平市团委书记任上来任职有大半年了,县里的本土官员已经由暗中抵制变为半阴半阳地对抗了。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上级对地方主官考察的根据是政绩,李达天自信在这偏远的贫困县不会呆多长时间,又爱惜政治羽毛,是以上任后并不在意干部调整,而是连续下乡考察十余次,广泛听取各方意见,终于形成了环景阳冈建立风景区开发旅游经济的规划,这一规划的实施,初期虽然对当地民生会造成动荡,只要妥善安置,民间的抵抗力应能化解,重点是她能迅速改造全县经济落后的面貌,从长期来看她也是造福民生的工程。扪心自问,李达天虽然看重的是政绩,却也无愧于父母官的称谓。
然而就是这样对各方有利的计划,在上午的常委会上竟遭到了冷落,什么资金短缺咧,原住民安置难咧。李达天十分明白这帮官僚的想法,唯恐创造了政绩会巩固自己的地位,威胁到他们的既得利益,他们怎么不到市里打听打听,我是在这里久呆的人吗?偏远粗鄙之官,眼光之短浅,胸怀之狭隘,即可恨又可怜!干部调整向来是个难题,对从不收受部下钱财的人来说,是出力不讨好的事。自己本意是在离任前保持干部稳定,总不能对他们说自己一旦有了政绩就会升迁吧,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否则就是政治白痴。熙往为利,李达天还是理解他们的,可是他们却蠢到成为自己前进的阻碍。开发旅游的工程必须马上开工,一期要赶在十一黄金周之前竣工,如此才能尽早见到绩效。这也需要一批得力的部下,看来不动干部是不行了。动还要讲策略,对方在地方上已经营多年,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内部虽有争斗,对外却是铁板一块,牢牢守护着权力,自己虽然埋有暗棋,却不能轻易暴露,必须抓住对方的痛处,一击必中方可。
尤其可恨的是公安局长西门庆竟然将一件普通的刑事案子提到会议上来,说一个青年醉酒打死了动物园里唯一的华南虎。还有什么可研究的,一切以法律规定办理就是了,莫不是要把常委会变成你公安局的办公会不成?如此一来立即转换了会议的主题,常委们像换了魂似的,纷纷就华南虎的作用、经济价值、政治影响,甚至生活习性积极发言,似乎比经济学家动物学家们更在行,要从严从重狠狠打击行凶者。把会议的主题搁置起来,这是对自己权威的挑衅,当时李达天竭力克制住骂娘的冲动,在需要最后表态时,以对案情不够了解为由结束了会议。连案卷不曾上报就提议,他们是因年龄而轻视自己吗?在他们眼中,我或许就像那条狗吧,李达天自嘲地笑了笑,即使是狗,自己的牙齿从未磨损过,虽然不曾撕咬,不是不能。破局的切入点在哪儿呢?要如何寻找或者制造机会呢?李达天沉思着。
秘书送来了从公安局调来的卷宗,李达天顺势坐在沙发上翻阅。打虎的青年叫武松,原是东临清河县人,自小和大哥武植迁到本县生活,临时在治安大队当协助警,六日下午,酒后与同事在动物园游玩,当时和他一起的是其中队长车闲。据车闲讲,武松纯粹是无聊滋事,手贱,在虎头上打了一拳,谁知竟将老虎打死了。没有当事人的材料,因为他拒不交代,能推定有罪,现押于看守所。看到这葫芦案子,再联系到会议上西门庆的表现,李达天本能的察觉到其中的诡异,太反常了,西门庆真正的目的何在?
这时,秘书又敲门进来,说县工商联的主席武植为旅游开发一事来求见。李达天各种场合见过武植几次,只知道他是个稳重的人,在自己面前不冷不热,如此上门求见还是第一次,武姓在阳谷本来就少,想来武植就是案子中武松的哥哥了,忙令秘书把武植引进办公室。
二人握手问好之后,直接就风景区的建设展开讨论,主要是武植在讲,从在民间筹集资金以入股的方式启动项目开始,到以项目为抵押到银行贷款,到风景区的经营管理模式等等,说了有个多小时。李达天在旅游开发上倾注了偌大心血,自然听出了建议的价值,知道武植为此花费了大量精力,只听得心花怒放,一扫常委会上带来的负面情绪,指了指腕表半开玩笑地说,你老兄前来恐怕不只是为项目来的吧,中午我有一个招待必须参加,下午市里还有会议,不如晚上我在阳谷饭店请客,我们在酒桌上详谈如何?武植自然忙不迭地答应。
于是,后来被官场称为“李武合流”,被民间称为“官商义盟”,改变了阳谷走向的会餐就此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