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杏仁山

上午十点左右，鬼子步兵在炮火的掩护下，向沟沿里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四四零团伤亡惨重，不得不退守石龙岗，据着山沟坚守。

与此同时，东面阵地上，从方家集那边赶来的鬼子，已经越过黑冲十里长山，与进入罐子口的鬼子相呼应，以东西夹击之势，对驻守在罗家榨房的七十四师阵地发动了攻击。

在短短的两个小时之内，鬼子就接连发动了数次冲锋，一次比一次凶猛。

临近正午时分，张总司令接到报告：”总司令，七十四师的弹药耗尽，马师长请救补充增援。“

马副官听了，不觉一愣，问道：”总司令，才这么短的时间，七十四师的弹药就耗尽了？“

张总司令说道：”是啊，由于七十四师是急行军装渡河，许多军需辎重都没来得及带上。“

马副官听了，不由得焦急的说道：”不过，总司讼，兵站那边和我们已失去联络，根本无法进行弹药补令啊！“

张总司令想了想，只得命令李副军长长用电话向马代师长传达指示说：”对敌人要狠狠地打！子弹打完了用刺刀拼，刺刀断了用拳头打，用牙咬！“

随后，张总司令又提笔写了一封手谕，交给马副官，说道：”孝堂，你马上替我把这纸手谕送到马师长的手中。“

马师长这时候正处于没有弹药补给的焦急之中。就在这时候，马副官送来了总司令的手谕。

马师长赶紧展开阅读，只见手谕中写道：”马贯一，你当兵就跟着我，我绝不会亏待你。现在到了国家民族生死存亡之际，正是我们军人杀敌报国之时。这次对敌作战，你只管拼命打，打好了完全是你的功，打不好我完全负责。“

马师长读完以后，对马副官说道：”请回复总司令，马贯一不会让总司令失望的！“随即，就亲自上第一线去督战。

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传来，让张总司令感觉到眼前所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险恶。

当下，张总司令看了看苏联顾问，一面不动声色的对旁边的李副军长说：”现在战况恶化，我们为祖国牺牲是理所当然，总不能让朋友在此流血，你派人陪同苏联顾问随七十四师领任务的参谋下去吧。“

李副军长领命而去。接着，张总司令又吩咐道：”总部和政治部带枪的留下，空手的到山背后西北方向集合！“随即，张总令又对参军李致远吩咐道：”致远，你马上带着空手的人撤离。“

李致远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总司令，我得跟着您！“张总司令把脸一沉，说道：”执行命令！“

李致远无奈，只得遵命行事。临走时，又悄声对洪进田上校说：”进田，总司令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我希望你能劝说总司令把司令部转移到南山上去。“

洪进田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志远。“其实，洪进田心里清楚，张总司令做出的决定，谁都没法劝。

这时候，鬼子已经控制了南瓜店的南面，用火力封锁了磨石沟一带通往宜城的道路。张总司令遂调四四零团掩护李致远一行撤退，又命特务营接防石龙岗阵地。

中午时分，鬼子在东西夹击的同时又猛攻南瓜店以南的石窝阵地，企图将我军向北压迫到十里长山脚下的开阔地带，实行包围。

张总司令接到报告，急忙命令杜兰喆营长率领特务营从石龙岗赶到石窝阻击日军。尽管特务营的官兵们每人只有一支二十响驳壳枪外加一把大刀，没有重武器配备。

但是，官兵们为保护总司令的安全，人人奋不顾身的与鬼子浴血奋战。杜营长这里正在指挥中，猛然感到腹部钻心的一痛，随即仰身倒地，小腹上鲜血直流。警卫员见了，大惊失色：”营长，您负伤了？“一面取出绵纱要为营长包扎。

张总司令得报，急忙派人赶来，将杜营长抬下火线，让洪进田上校来接替指挥。而鬼子这边的炮火越来越猛烈。没过多久，洪进田也中弹牺牲。

这时候，特务营的战士们已经伤亡过半，而四个连长当中，已经有一个阵亡，两个身负重伤，只剩下张连长一人在指挥。这使得石窝阵地最终被鬼子突破。

这样一来，鬼子更是得了意，立即从东、西、南三面以猛烈炮火对我军进行轰击。我军阵地上，被浓密的烟火所笼罩着。

局面越来越危急，张总司令为稳定军心，仍不断的在激励总部人员：”眼下的情况如大家亲眼所见，我看算不了什么，都别着急！黄师长天黑的时候，就会率领三十八师赶来解围，请大家相信，我张某绝不单独离开战场。现在三面都是敌人，你们就近分散隐蔽。“

渐渐地，鬼子的包围圈越收越紧，炮弹如暴雨般的倾泻而来，枪声更是像一张密集的网般罩了过来。

猛然间，一颗炮弹在指挥所附近爆炸，张总司令的右肩被弹片击伤，紧接着又被一颗流弹击穿了右肩，顿时鲜血直涌。

卫兵们见状，赶紧叫医护人员来为总司令包扎，一面神色惊慌的围住总司令。却见张总司令按了按伤口，一面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不用大惊小怪。“

紧接着，鬼子的攻势更加猛烈，已渐渐的近了陈家湾指挥所。张总司令由警卫战士们护送着撤退到杏仁山。

这时指挥部虽然被鬼子三面合围，但是，东北长山方向还没被鬼子包抄，这时候，如果翻过长山，仍然可突围而出，夺得一条生路。

马副官等人原想借指挥所移动之机，劝张总司令翻越长山突围，但张总司令到达杏仁山后不肯再动，命令将指挥所设在这里继续指挥战斗。

眼看日军渐渐的近，情形越来越危急，徐惟烈顾问小声向张总司令建议说：”总司令，移动移动位置吧？“

张总司令像没听到一样，仍然在分析局势。随即，马副官也劝道：”总司令，敌人已经从三面包围我们，不如暂时转移，重整旗鼓再与敌决战，不必要的牺牲应该避免。“

张司令听了，禁不住把眼睛一瞪，生气的说道：”我来这里干什么？是奉命来追截敌人，岂能自行退却！当兵的临阵退缩要杀头，总司令遇到危险可以逃跑，这合理吗？难道我们的命是命，前方战士都是土坷垃？我们中国的军队坏就坏在当官的太怕死了！什么包围不包围，必要不必要，今天有我无敌，有敌无我，一定要血战到底！“

午后，局面更加惨烈，为了减少伤亡，张总司令命令幕僚及随从向各处分散开来，自己身边只留下高参张敬、兵站科员马孝堂和卫士谷瑞雪等数人。

三点钟左右，天空又下起了一阵小雨。驻防在东山口的七十四师残部抵挡不住鬼子猛烈的攻击，除牺牲在阵地上的外，其余的都被打散。特务营的官兵们见势已至此，急忙收缩战线，撤回到杏仁山脚，作最后抵抗。

村上启作接到报告，狂喜之中仍然带有几分紧张，担心万一有个疏忽，会导致功败垂成。因此，村上不敢丝毫大意，亲自调度着一线战况，一心要将这个厉害的对手一口吃掉！

杏仁山脚下，鬼子兵们都知道山顶上是张总司令的指挥部，一个个都兴奋得发了狂，张牙舞爪的嚎叫着，亡命的往山上扑来！在鬼子猛烈的火力射击下，警卫员们的伤亡惨重，鲜血和着雨水淌满了山头，将杏仁山染成了一片血红！

看着鬼子兵渐渐的近，张总司令拔出枪，喝道：”小鬼子，你们不是要找我张自忠吗？我张自忠就在这里！“一面往山下冲去，一路射击，撂倒不少的鬼子。马副官与张高参等人见状，也赶紧拔出枪跟在总司令身后。

猛然间，”嗒嗒嗒“的一梭机枪子弹射来，正中张总司令的胸口，顿时血如泉涌！张总司令随即负伤倒地。马副官见状，赶紧上前为张总司令包扎。

就在这时候，鬼子兵又嚎叫着涌上前来。张总司令见状，赶紧一把推开马副官，说道：”孝堂，你们别管我，快走！“

马副官哭道：”不，总司令，要死也大家一起死！“这时候，鬼子已经将张总司令等人团团围住。

张总司令躺在地上，胸口上鲜血直涌，但是，却神色安详的喃喃自语道：”这时候，还有人会骂我张自忠是汉奸吗？“

洪家桥这边，一三二师的三九五团正与鬼子柴田联队的井上大队争夺茶花山阵地。这晚，贺正华正在指挥部筹划新的作战策略。

猛然间，张汉祥和伍春赶了进来。栓子招呼了一声：”伍春哥，汉祥哥。“贺正华放下笔，回转身来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却见伍春和张汉祥都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贺正华见了，不禁惊疑不定，赶紧追问道：”怎么了，你们有话快说啊！“两人仍然低头不语。

猛然间，贺正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一把捉住伍春的胳膊，连连追问道：”伍春，你说，是不是总司令那边“伍春咬紧牙关，低着头没有吱声。

这样一来，贺正华更加感到不妙，禁不住狂吼道：”伍春，汉祥，你们快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却见两人脸上的泪水滚滚而下，哽咽道：”总司令在杏仁山那边以身殉国了！“

再说黄维纲师长率领三十八师赶到南瓜店的时候，已是深夜，得知总司令殉国的噩耗，官兵们悲痛万分。

黄师长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了夺回总司令的遗体。当下，黄师长亲自率领几百便衣组成的夜袭队，乘夜突袭陈家集，在混战中将张总司令的遗体抢走，连夜送往快活铺。

洪家桥这边，勤务兵小何送来晚饭，对贺正华劝道：”师长，您还是吃一点东西吧。“贺正华却两手抱着头，坐在桌案边，一言不发。

栓子示意小何将晚饭放下，一面上前劝道：”哥，您这样不吃东西可不是办法。您的身体要是垮了，怎么带着弟兄们打鬼子啊。“

贺正华慢慢站起身来，心情沉重的说道：”栓子，我要你替我去一趟快活铺，替我送一送总司令。“

栓子点了点头，说道：”哥，我这就赶去，但是您“一面又把晚饭往贺正华跟前推了推。

贺正华说道：”放心吧，兄弟，为了师长大哥生前的嘱托，为了肩上的责任，哥知道该怎么做。“一面又对警卫员小马吩咐道：”叫上几位弟兄，跟李副官一块去，路上要多加小心！“

一九四零年七月七日，是”卢沟桥事变“三周年纪念日，《中央日报》对外公布了张总司令殉的消息，同时，国民颁布褒恤令及追晋张总司令为梅花上将令。

张自忠总司令牺牲的消息传开，举国震惊！各地军政当局及各界群众纷纷举行隆重的悼念活动，军政要员、社会名流纷纷赋诗题词，以致哀思。张总司令是抗战期间，我国牺牲的最高将级，血洒疆场的烈士们，将为后人所永远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