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爵按部就班地放出带有日炎特效的识念,对来路进行辨别,确定了大致的方向。又趁着体内灵力充沛,借助灵力来回地上树下树,在树顶穿梭观望,保证路线的正确。将日炎融合进识念外放观测,既能避免幽寒之气对识念的侵蚀,又能窥探得更远更清晰,云爵借着一次次放出识念进行探路,不断地提高了对日炎的运用,规避了很多朦胧难以观测的地带,歪歪曲曲地朝着密林外围靠近。
一路上,云爵心中直呼好运,仅凭着在树顶眺望,自己二人就凭借运气撞入了紫色小树地带,不得不说好运或是命大。在返回过程中,云爵能感受到好几处难以窥测的地域,传出慑人心魄的气息,只是识念靠近就让云爵感受到一股窒息之感,里面的存在必然极其可怕,云爵边走边冒着冷汗,虽然师傅从小就教导自己跟夜修,修真是条逆天之路,富贵险中求,然而要是把小命送了,那却也是白搭了。一路边走边思考,云爵幼小的心灵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就连四处观望的眼神也是变得沉稳犀利了不少,很快,两人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密林边缘。
阳光透过树丛照进了树林的边缘地带,日头已经偏西天了,照得密林的边缘闪闪发光,云爵看见了那抹透射来的日光,淋漓大汗的背上跟心里就像被清风拂过,终于走出来了,真是有种劫后余生的解脱感,眼底里闪过一丝疲惫和淡淡的激动,看着一步就能迈出的林子,半响没有说话。身后的夜修更是不堪,秀气的少年脸蛋上满是无力和解脱,薄薄的泪水在眼底里滚动,短短的三个时辰里经历了由生到死的体验,得以重见光明的那一刻,仿佛重生。不约而同地,兄弟二人心里突然多了一丝明悟,云白师尊对自己二人是如何的保护,而自己所经历的这数个时辰对于真正出入世俗的修士来说,大概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偶然,对于两颗犹如白纸的心灵来说,这次的密林之行,何尝不是一次对于心智的考验。
云爵感受着阳光在身上流淌的温暖,收起了脑海中的思绪和身体上的疲惫感,转过头去迎上了夜修已恢复淡定而且坚毅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云爵先开口道:“走吧,我们出去!”“嗯!”夜修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前一后,两人先后踏出了密林边缘。
还是进来时的那个口子,一脚踏在平沙岩地上,阳光很温暖,清风卷起峰腰处的云雾,打在脸上有股湿润的气息。抬眼,一道身影映入眼中。
“师傅!”“老头!”前面那声是云爵,后面那声自然是夜修。身影盘坐在峰崖边,背对着云爵跟夜修,面朝着云海蓝天,满头银白长发束在背后,同样银白的胡须被吹过的风带得一荡一沉,酒葫芦静静浮在肩膀边,一股酒香随风就扑进了云爵跟夜修的鼻子,不是云白还能是谁?
酒香灌入了鼻子,通体流转了一圈,二人顿时觉得疲劳一扫而光,整个人舒爽不少,是云白刻意而为。三步并坐两步,云爵二人一下扑到了云白身边,蹲坐在两边,云爵静静看了师傅一眼,又转过头也随着云白的目光望向远处的云海和隐约的山峰,脸上又勾勒起了略带不羁的笑。夜修可怜巴巴地望着云白,满脸的委屈,眼光里诉说出对安慰的渴求。而云白还是淡然望着远方,闲暇的目光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没有说话。
师徒三人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峰崖边,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三人坐一峰,云海升红日,流云舞长风,时间变得很慢,一切都变得很静很清。
云雨雾气在视野里翻滚,太阳越发偏西偏低了,从云爵的视线里望去,离着云海的西边尽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云爵握拳伸直比了比,不多也不少分毫。日辉拉出师徒的影子,铺在了平沙岩地上,时而卷起的微风,还是迎面带来了不少水汽,打在脸上很舒服。
夜修坐在云白东边,挨着云白宽大的白袍趴在了地上,学着云白,定定地望向云海远方,视线尽头,除了云海也就是浮沉可见的几座略矮的峰头,尖尖的。老头说除了身下这座最高的,也是最奇特的平顶的孤峰,其他的上面都没有人,然而夜修还是希望能看见一两个人影来,尽管自记事起便呆在这座峰顶五六年,远眺其余几座山峰也已四五年时间了,但是还是不见除了云爵和老头之外的第四人,飞鸟走兽倒是见过不少。
夜修和云爵的印象里,一年里时不时会从较远的几座可见的峰头传来禽鸣兽吼声,甚至,云爵跟夜修曾在峰顶远远地望见过踏着青,蓝,红,紫四色云彩的奇兽追逐一只头顶三团五彩火焰的奇禽,还有盘绕峰顶,身上紫金之色环绕的有如彩带般的生物,远远的,云爵二人能感觉到无匹的压迫感。这些兽禽会占据一座峰顶,时隐时现,也会走家串户般从这座峰顶游走到另一座,逗留一阵再又回到原来的山峰上,隐没不见。但是奇怪的是,从来不见这些兽禽会来身下这座孤峰,有一次一只眉心开着竖瞳的三眼金毛猴子踩着云雾不留神靠近了这座峰顶百丈距离,一掌踏入的瞬间,竖瞳里闪过恐惧之色,呆滞片刻便以快于来时三倍的速度逃离了这片区域,没错,在云爵的印象里是逃。
从那次以后,就再也没见过有任何其他生物靠近过这片区域,连其余山峰上的那些禽兽鸣吼声都少了不少,仿佛天穹上有只手压抑着它们。云爵与夜修二人一直不解,然而孩子心性,很快也就忘记了这些种种不寻常。
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太阳终于沉没到了云海下面,然而天色并没有黑,反而西边的云海翻滚出奇特的景象,好像一团金光在云海下面涌动。
而云白也终于有了第一个动作,准确地说,是酒葫芦终于有了第一个动作,在肩上漂浮着的酒葫芦平稳地漂到了云白面前,葫芦嘴对着云白的嘴,葫芦底上抬,葫芦里的酒像瀑布倾泻而出,云白一张嘴,随着咕咚声,大口的酒就进了云白的肚子里。一通猛灌大灌后,酒葫芦又飘飘悠悠地漂浮到了云白肩上,平定下来,仿佛虚无中有只手在操控着它,事实上,这只是筑基境最基本的御气术,到了云白这个境界,运用起来更是随心所欲,飘然间更增添了一股仙家风流。
美酒下肚,云白舒爽地打了个嗝,“嗝~唔~”的一声,头还微微仰起,眼睛半眯,留着酒渍的嘴微微开了道口子,就好像在给嘴里残余的酒气开通门户,便于溢出,这副模样委实败坏了先前那副仙家风流的形象,两边的云爵二人却是习惯了。趴着的夜修只是略微侧过头来,瞥了瞥,恰好一缕西边来的风吹过,带着酒味又卷进了夜修的鼻子里,夜修被熏得一个白眼,赶忙转过头去,嘴里嘟囔了两声,自然是很轻微的,然而即使咕哝出声来,夜修相信云白老头也不会生气,三人虽名为师徒,然而事实上情甚爷孙。
云爵更是干脆,索性不做出任何反应,依然托着下巴,半眯着眼,观赏着云海流风的奇景,只是嘴角那缕邪傲的笑意更浓了些,在西边的落日余晖的映衬下,一张俊逸不羁的秀气脸蛋被渲染得立体而又飘逸。
等到酒香满足了口舌之欲,酒水里的灵力补偿了体内灵力的消耗,云白才微微坐正了些,半眯的眼睁开,貌似浑浊的眼眸里一抹清明之色闪过,右手不见动作,肩上起伏的酒葫芦已被牢牢地别在了腰间。手指拂了拂银白的胡须,眼角还是微微在笑,开口道:“密林之中可有趣,两小子。”虽是在问,却给人了然心中之感,事实上也确实了然,云爵二人进入密林,闯入幻域这整个过程都在云白强大的识念观测中,两人稍有不测,云白便会出手,然而令云白宽心满意的是,云爵凭着自己的头脑,在修为境界极底,处境千变万化的险恶环境中走了出来,并且觅得一份机缘,尽管运气使然,然而还是很不错的了。
夜修听着云白问话,略显惬意的面部陡然愣住,嘴唇张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神中闪过讪讪,缩了缩脖子,头低得更低了些,趴着的身子赶紧盘坐了起来,一言不发。他知道,从来到孤峰的第一天起,云白老头就告诉过云爵跟自己,不能冒然踏入密林半步,二人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块平沙岩地。这样的郑重告诫,在夜修的印象中仅有这一次。当时跟云爵还心有不满,为什么不让我们去,现在总算明白了,真是为自己好啊。要是换做其他事,以夜修的脾性,指不定得跟云白老头叫上一叫,可是这事,还真不占理,只能默然,以不变,应万变。。。。
而左边坐着的云爵听着这话,也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好像进去的时候师尊还不在,出来的时候师尊想必在这儿等了有一会儿了,凭着师尊的本领,里面发生的一切必然了然在心,若是真遇见自己二人没法应对的事物,师尊必定会出手的,心念至此,云爵心头升起温暖。想着里面所遇的玄奇和惊险,夜修不了解,但是云爵却是心中能感觉到的,师尊这声问,大概更多的还是告诫跟关心。想着,云爵转过了身子,面对着云白,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师尊,弟子二人知错了。”认完错,低着头,不等云白发话也不抬起。
夜修见云爵这般认错,也转过身来,低下了头,收起了身上玩闹不端的心思,端端正正地认了错。
云白闻言,没有做声,捻了捻长须,叹了声气,道:“好了,都抬起头来吧。”
云爵二人这才抬起了头,云白左右脚换了换上下,改变了姿势继续盘坐着,二人知道,云白有话要跟两人说,也便静静地盘坐着,乖巧地注视着云白的眼睛,等着云白说话。
云白目中闪过追思,依然面朝着云海,缓缓开口道:“想来当初吩咐你们的时候,你们便也奇怪,这些年来,私下里其实也在这林子周围摸索了不少次了,老头我啊,都知道”云爵闻言顿时面色羞窘,心里默默嘀咕,原来师尊都知道啊,还以为二人这些年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呢。夜修听了,挠了挠头,脸露尴尬。
云白顿了顿,面上的追忆之色更甚,带着七分怀念三分感伤,清明的眼里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当然云爵二人却不曾注意到。
略微停顿,云白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两百三十五年前,为师便也如你们这般大,随我的师尊,你们的师公,在这座孤峰上修行,当时。。。”边说着,边转头看了看身边两小子,脸上笑意浓烈起来,就好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当年的那些岁月时光。
两百三十五年前,云白跟随上一代孤峰掌座,自己的师尊,云昊,来到了这座孤峰上,当时的自己,只是这座峰下小村落里的一个乞儿,吃着村里三十几户人家的百家饭长大,也跟着村里人上山砍柴采药,下地犁田植作,住在村口的老庙里,庙里供了尊弥勒佛,村里人忙着每日的活计,不知神佛,也就不敬,不敬也就自然无所谓的上香礼拜,这供奉香火的事就落在了云白身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爹娘是谁,不知从何处来,浑浑噩噩长到了十五岁,年纪是村里人估摸着告诉他的,每日里走走这家串串那家,春秋往返,生活往复,一日度一日。按照云白当时的想法,大概这辈子就这么平淡无奇甚至惨淡地度过了,直到那年秋天的下旬,一场大雨和一个人的到来,来人就是云昊,孤峰前代传人,孤峰唯一一位守峰人,孤峰掌座云昊,最终改变了云白的生命轨迹。
秋冬之交的第一场大雨,带来的寒流冻彻心扉,锥心刺骨一般让云白整夜睡不着,老庙残破,虽有村里好心人的帮助,修缮了门窗,建了一座炕,也无法抵御穿墙而入的严寒,瓦缝滴答而落的雨水声,更让人难以入眠,然而十几年如一日地独自度过的云白,内心里除了感到严寒外,并未觉得孤独或者寂寞,反而饶有兴趣地抬头透过天窗观赏漆黑雨夜里的电闪雷鸣,天空被划过的闪电刺激得忽明忽暗,好不神奇,宛如画卷。庙外的树林被穿林而过的风带出了一阵呜咽声,就像婴儿的啼哭。这些自然界的奇异景象都给云白单调平乏的生活带来了一丝趣味。
风声忽高忽低,雷声忽响忽微,闪电时明时暗,还有狗吠鸡鸣声,种种有趣,倒让云白不那么寂寞孤独了,蜷缩着身子,抱着腿,裹着被子静静地听着看着,有些沉醉,自己的人生,其实也在这般风雨飘摇中起伏。
听着看着,雨不见停,风声依旧,突然,一声剧烈的响在破庙门口传来,是重物击打地面的声音,又听到“扑通”一声,好像什么东西倒下了。云白的炕安置在佛像后面,庙的最内部,这声声响传来,着实惊到了云白,云白心底里疑惑,难道是门梁倒了?不应该啊,前天才请李二叔重新修过,准备着过冬的。可是究竟是什么呢,这么大动静。
云白心中疑惑,然而多年来一个人生活起居,各种怪事也碰到过,风吹断不可能被吹断的门栓,野猪滚下山来摔死了,又或者大雨冲下了山上的大树,也见过不少,心中也不觉得害怕,穿上棉袄下了床,朝着门口走去,推开门,雨水直往眼里刮,刮得云白睁不开眼,勉强睁开眼定睛一看,是个人!而且倒在了血泊中!云白脸色顿时白了,倒不是风吹雨打的,是心中没来由的慌了,怎么办?看这样子,要是自己不出手救他,想必此人必死无疑了。可是李二婶告诫过自己,不要胡乱搭理陌生人,看这人的模样,显然不是本村人,这可如何是好?
云白心中一阵纠结,然而由不得他考虑,雨水没来由的大了,刮在脸上生疼,云白这瘦弱的身体可支撑不住了,一咬牙,救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日日礼佛,这在佛祖的庙前,总没有不救的道理,想着,把门开得大了些,跃出了门外,搀起地上那人的上半身,飞速地把他拖进了屋里,看着瘦弱的云白还是有两把子力气的,把人拖进了庙门里,云白转过身赶忙把门带上了,身上棉袄也湿了大半,不得不脱了下来,捧来干草点了火,把棉袄挂在一边烘烤,觉得暖和了些,这才回身细细地打量救起的这个人。
被救的是个中年男子,中等的体型,湿漉漉的中发批到肩上,无须,面色有些金黄,看来是受了不轻的伤,面相很是俊郎不凡,然而此刻眉头紧蹙着,嘴角还挂着血,显得很痛苦。一身淡蓝色的类似儒士服的长衣,淡蓝长衣却不见半点水迹,就好像刚才在外面并没有淋雨一般,倒是神奇。
云白感到好奇之余,倒是没忘了把人挪到火炕上,这么冷的天气,这人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虽然自己不会看病,但是起码保暖是有必要的,反正此人衣服没湿,倒也不打紧,拿过干布擦干了这人脸上的雨水和头发,便用棉被把他盖严实了,自己才抱了庙里的干草铺在火堆旁,把烘干了的棉衣裹在身上就躺在了干草上,心中疑惑,这人是谁?从哪里来?怎么会在这大雨夜里倒在了庙门口?想着想着,也就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