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好的厨师,它将人类中的一小部分当做上好的食材,铸就成伟人,然而,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时间的眼中,平和与幸福不是良好的调料,甚至是垃圾,真正的美好的调料,却是人类最不愿意见到的:献血与战火。
东华镇外的巡羊道上,长长的乡民队伍拖着沉重的身子,徐徐前进,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一个多时辰前丢弃财物时候是多么的依依不舍,心中默默感谢着主神的恩赐,虽然背井离乡,即便前途未卜,至少,活下去了,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希望,生命的伟大之处在此刻的乡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乐观、积极、勇敢无畏。
希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残酷的。乡民们不知,两旁的山林中,数百双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他们,就像丑陋的黄鼠狼盯着正在打盹的小松鼠,贪婪而嗜血。
一切的一切,那么的不堪入目。
李文泰一声令下,树林中顿时灯火通明,无数的绿营兵怀着杀光,强光,烧光的美妙幻想,以贪婪、嗜血的目光,争先恐后的冲向人群。哀嚎与悲愤,厮杀与献血,片刻之间便布满了整个山谷,横飞的是残肢断腿,四溅的是心肝脾肺。同样的手段,二千多棵人头被齐齐砍下,制成“京观”,堵截了山道,横断了溪流。巡羊道大屠杀,死者十之有九,马山、安嫤等人拼命一战,又得到子午彝兵的及时接应,方才逃过一劫。
山林之中,彝兵出现,李文泰知道自己的斤两,况且还有潘猫寨的无数金银细软的诱惑,李文泰最终还是放弃了追击,奔潘猫寨而去。清兵虽然战力贫弱,但人数众多,又是武备齐全,安嫤心系杨秀,遂率五百彝兵远远尾随,意图两面夹击李文泰。
伏击点位于潘猫寨以南十五里的巡羊道上,杨秀将六百乡勇分成两队,埋伏于两侧的山林中,由于杨秀合理的安排和身先士卒的行动,不一会儿,山林之中,大量的石块聚集起来,无数的木头堆积起来。
暂时的平静总是美好的,杨秀慢慢静下心来,体味着一百多年前的华夏大地,宁静的夏夜。
杨秀深知,此战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安嫤和冯子材也提醒过杨秀,全寨人迁徙子午寨即可,只要所有人放弃财产,加上大土司安文学的庇护,清兵不一定会赶尽杀绝,杨秀也曾动摇,但除却情感,精通清史的杨秀深知,清王朝对华夏大地的统治岌岌可危,外有列强欺凌,内部起义风起云涌,二十年内,华夏若无强势力量崛起,数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将会流失,数万万华夏百姓将会死于非命。二十一世纪的杨秀只能在资料中感受清廷的暴虐无道,然,亲眼目睹吕合大屠杀,将杨秀深彻改变,杨秀清晰而深刻地感受到这片土地所承受的灾难,因为爱的深沉,所以恨得彻底。杨秀需要这场战争,为了给死去的吕合寨乡民复仇,杨秀需要自己的队伍,为了日后的根基,杨秀内心真正需要的,不是权势滔天,不是美女如云,而是一个,安静平和的世界。
数个时辰的相处,精确的分工,同甘共苦的精神,杨秀以自己特有的魅力与乡勇们打成一片,大家逐渐开始信任这个远道而来的年轻汉子。
长时间的备战快速的消耗着乡勇们的体力,已进入寅时,这是后半夜,大多数乡勇已经沉沉睡去。杨秀心中记挂着迁徙的乡民们,虽然四周早已呼声大作,杨秀仍旧难以入睡。
顾虑到明日的战斗,杨秀强迫自己,几经周折,刚刚睡着,哨兵就打断了杨秀的休憩。哨兵汇报,李文泰出现了。李文泰提前出兵,这大出杨秀的意料,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杨秀只得小声唤醒身边的马修,一传十,十传百,半柱香的时间,乡勇们全部被唤醒。
李文泰今天很爽,除了彝兵突然出现,救走了少数回民,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作为楚雄府的驻军最高长官,李文泰早就垂涎当地回民的富庶,可真正让他大开眼界的,还是前几日劫掠吕合寨的收获,单单一个杨家,就藏有白银数万两,还有数不清的古董字画,然而,真正让李文泰兴奋的,还是**别人家妻女,那些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与痛哭,比任何****都让李文泰上瘾。
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一连数个时辰的埋伏,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又是连续两个时辰的行军,让这些平日里本就只敢欺凌百姓的绿营兵痛不欲生,若不是前面有一座金山等着他们,这些绿营兵恐怕早就罢工了。一个个松松垮垮,有的甚至干脆扔掉了唯一的护具皮甲,远远望去,完全不像一支军队,倒像是管教不严的囚犯。
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一米,无精打采的绿营兵懒洋洋的一点一点地进入伏击圈。
“砸”。万籁俱灭的夜晚,突然间,杨秀一声令下,数百颗石头,数百根木头,携带着仇恨,夹杂着愤怒,一齐砸向正在行军的绿营兵,大地都在拍手称快。顷刻间,血肉横飞,有的砸中大腿,应声而倒,被混乱的同伴践踏而死,有的砸中胸口,后退几步,被同伴的长矛误戳而死,有的直接砸中头部,血肉模糊,血液并着脑汁,四散飞溅。看着这些平素里日日欺行霸市的刽子手被杀死,上天也为之鼓舞,乡勇们个个大呼痛快,一时间士气大振。
“冲。”见敌兵大乱,杨秀大声令下。数百人听得号令,也不管手中拿的是长枪,亦或是木棍,如同下山之猛虎,冲出树林,冲向混乱的绿营兵,用他们所能使用的所有武器,拼命厮杀,长枪断了就捡起石头,镰刀折了就用拳头砸,用牙齿啃。乡勇们尽情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尽情宣泄着心中的愤懑。最为酣畅淋漓的,要数身负血海深仇的杨秀,第一轮攻击的时候,杨秀就接连射死六个绿营兵,第二轮冲锋时,杨秀双手紧握朴刀,身先士卒,一刀砍一个,连杀十七个绿营兵,直至双手麻木崩裂。
“李文泰。”马修大喊一声,杨秀抬眼,也看到了张牙舞爪的李文泰,终于看到了罪魁祸首,杨秀极其兴奋,奋起直追。要说这李文泰也是个人物,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非要搞个大屠杀,现在遭逢突袭,军队大乱,仍能冷静应对,负隅顽抗,双方厮杀的时候,李文泰单人独斗,连杀六个乡勇。清兵大乱,李文泰见势不妙,且战且退,率领十几个亲兵向东华镇方向逃窜。
刚刚逃开没多久,李文泰的自大毛病又犯了,又在庆幸自己躲过一劫,至于士兵们的姓名,无关大局,兵死绝了,还可以在招嘛,反正地痞流氓到处都是,一抓一大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没得意多久,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让李文泰脸都绿了,安嫤率领五百彝兵杀到。紧张和担忧总是暂时的,迅速平静下来,李文泰自知与子午彝寨并无仇怨,自己又是朝廷将领,料想彝兵也不敢为难自己,便欲借道逃命。
李文泰走将过去,欲与安嫤谈判。安嫤也不糊涂,告诉李文泰等人,放下武器便可离开。身前是并无冤仇的子午彝兵,身后是穷凶极恶的潘猫乡勇,多停留一分钟,便多一分钟的危险,李文泰自知没有选择,果断下令,长官下令,九死一生的十多个亲兵齐刷刷的放下武器。接下来的一幕,却是李文泰打死自己也想不明白的。
“动手。”安嫤一声令下,一把弯刀就穿过铠甲,捅进了李文泰的肚子,十几个亲兵也被彝兵砍下了脑袋。
战事结束,两军会和,清点人数,一千清军,死伤七百余人,余下二百多人投降,参战乡勇六百人,死一百五十一人,重伤七十八人,几乎所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
“俘虏怎么办。”安嫤问。
“全部杀掉,这些刽子手,谁人身上没有吕合寨乡民的献血,记住,别让他们死的太痛快。血债血偿。”杨秀面无表情的回答。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乡勇们的吼声响彻天际。
“马修,去通知冯子材,直接去子午寨会和,安嫤,安排人手,就地掩埋所有尸体,收集清兵武器。然后,派人乔装成清兵,去东华镇的清军驻地,夺了不义之财。最后,安嫤,想办法让云南提督褚克昌知道,潘猫寨人去财留。”大仇得报,诸事分派妥当。杨秀心底的大石终于落下,便一头栽倒在地。
杨秀倒下,众人大急,安嫤找来随军彝医诊断,方知杨秀是劳累过度,无任何大碍,休息调养几日便可恢复。
众人依照杨秀吩咐,分头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