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展颜一笑,那一瞬间的美艳竟不逊于年轻女子,“夜笙,苦行寺的事情,哀家不希望再有第四个人知道。说起来,这种有悖纲常之事谁都可以犯,偏偏哀家这个太后不可以。”
我不语,静静地听她说话。
“哀家跟桓郎,是青梅竹马。但是先帝他无意看到了我的容貌,就对哀家起了纳入后宫之心。”太后吃了一块马蹄糕,“当年哀家被逼入宫,就算是哀家负了桓郎,以至于十六年来他一直在恨哀家。”
太后不会是想把她和那个桓郎的感情史说给我听吧……不,不可以!花间有句话说得很好,一个人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此时太后正在对我讲宫闱秘事,我要是听了我知道的自然就多了。这一多,我的小命很可能就……
“太后!”我从桌前站起,慌忙跪下,“太后莫要乱说,奴才就当耳朵聋了什么都没有听到,奴才以性命起誓绝不会将苦行寺所听到的一切告诉第三个人,请太后放心,相信奴才!”
太后浅浅一笑,伸出素手一挥,示意我起来。可是我哪敢起来!若是我真的全部听下去,恐怕我是看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哀家命你起来。”她的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性,我顺势从地上爬起来,可还是不敢坐下。
“太后,奴才自知那晚莽撞,但奴才保证绝对不会将所闻告诉第三个人,太后,奴才以全家起誓!”反正我没有全家,或者,我的全家只有我一个人。
太后不语,只是语笑嫣然地看着我,手中捏着一杯酒水,轻轻摇晃。
而我则深深低下头,就像私塾里的孩子准备挨打时的站相。
静默许久,太后呵呵一笑,重新唤我坐下。
“哀家叫你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替哀家保密。想必你也知道这件事若传出去后果的多么的严重。”
太后又为我满上一杯,继续道:“哀家请你吃的这顿宴席是小礼,只要你肯下死保证,哀家自当重谢。”
她举起酒杯,我也跟着她举起酒杯。试问天下有几个当奴才的能被太后敬酒?到时候说出去我夜笙出去也可以昂首挺胸被人羡慕了哈哈哈。
我一饮而尽,不见犹豫。太后见我喝下了那酒,满意地对着我笑。
一时高兴过头的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太后的酒杯自始至终都没有添过酒。
马车辚辚,行走在翠微山的栈道上。
我被这马车的左右摇晃颠簸给生生颠醒,意识还在模糊的时候,便听到身旁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仿佛带着笑意:“睡醒了吗,夜笙姑娘?”
一句夜笙姑娘迅速将我从混沌中吓醒,难道我的女儿身被人发现了!?
我左右打量一番,现在身在马车中不用说,在我的左侧是一身浅碧色衣裳的太后娘娘,马车疾驶,若我没有猜错现在驾车人应该就是太后口中的桓郎。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不是在和太后喝酒呢吗?怎么跑马车里来了?
我晃了晃脑袋,努力回忆昨天的事儿——
喝完那杯酒之后,我的大脑顿时不太清醒了。太后笑盈盈地又为我倒了一杯,而我则半推半就地喝下去。太后倒,我便喝,太后又倒,我又喝……
酒!
太后给我喝的酒有问题!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太后能主动找我喝酒还给我倒酒,绝对是有天大的阴谋的啊,可是我还就上当了!
我真恨不得左右开弓给我自己俩嘴巴,但又舍不得。我现在算着了太后的道了,我真是笨,竟被一时的糖衣炮弹蒙蔽了双眼。
偷听了这种事的我,怎么可能还有生机?太后或是桓郎怎么可能放过我?
我还天真地以为太后请我吃酒让我为她保密,就真的是为她保密。我怎么可以忘记,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靠的?
“夜笙姑娘不胜酒力,醉酒的样子真是可爱呢。”太后戏谑道。
我坐直身子,直视太后,道:“太后,您是怎么发现的?”
“你喝醉了,哀家岂不为所欲为?”
闻言我下意识地将双手环在胸前,不知道太后这个“为所欲为”会不会是我所想的那个意思。
“太后,您能放了奴才吗?”我带着哭腔问。
太后淡笑看着我,漫不经心道:“哀家抓你出来,不过是在赌。一会儿前方路上若是看到花间拦截,哀家就把你带到花间面前威胁他。他若不同意,那哀家就一刀做掉你;若是看不到花间,路途顺畅,那么哀家会给你一个舒服的死法。”
“……”我抿着唇,神情严肃无比,问:“那,太后,有没有第三种选择?”
“你是说叫哀家现在就杀了你?”太后说着,还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刃,刃上冰冷的刀光晃得我心肝都在跟着颤。
我用眼角瞥着刀刃,换了一个坐姿,凛然道:“不必了,就那两条挺好的。”
马车又行驶了一会儿,坐在车中的我感觉到栈道的走势越来越弯,似乎不太好走的样子。若是这桓郎不会驾车,说不定我夜笙的小命就折在这座山上了。
“太后,”我思考了良久,期期艾艾的开口,“奴才只是一个太监,说起来,督公根本不会为了奴才这种要多少有多少的太监而做出犹豫的。太后抓我来,实在是走眼了……”
“会吗?”太后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若你对花间来说不重要,那他为何会不惜血本,发动整个东厂之力去搜寻救你命用的金株草?”
花间他,发动了整个东厂的力量来搜寻金株草,为我?
我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不可思议的故事,而这故事的主角还是我,夜笙。一个在深宫厮混的伪太监,夜笙。
那些天他没有出现,是因为他也去找金株草了吗?
我低下头,一时之无言以对。
“夜笙姑娘说不出话了吗?可能连你也没有发现你对花间的重要性吧。”太后的脸上笑意不减,继续说道:“既然花间肯对你下这般血本,也足以说明了你的重要性。”
“你若对他不重要,那么你、我加上桓郎三个人,就一起死在这翠微山中罢。”
我抬眼看着太后那风韵犹存的面容,可是我看到的,只有为爱坚持的决然之色。
矢志不渝的爱大抵就是这样,可是……“太后娘娘,像殉情这种美好的事情就不要带上我一个外人了吧……多影响美感,您说呢?”
太后乜斜了我一眼,没有理我。
我坐在马车里,想了想前因后果。
太后将我骗来,就是为了在今天带走我,目的是在见到花间时,拿我做筹码。
现在马车走在翠微山上,若我没有记错,翠微山是出上京最绕远的一条路。太后和这个桓郎私奔当然会挑偏僻的路。一来成功的可能性大一些,二来因为实在绕远,走的人也很少,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花间给我的烟花弹还在怀中,看来太后并没有对我进行搜身什么的。没有了通风报信的我,花间怎么会知道太后和桓郎的事儿呢?
难不成我今天真的就要死在这儿了?
“依妹,马上就要到山顶了。绕过山顶之后下山,我们就可以正式离开上京了。”
马车外面桓郎的声音显得很激动。而我看了一眼马车内的依妹,她的眼圈也有些红润。
两个人苦等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有了结果。尽管私奔不怎么光彩,但是他们以后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好。
……既然你们两个都终成眷属了,能不能给我放了啊!啊?
奴才今年刚十九,床下还藏了六百三十七两现银的相公本,却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不想为太后尽忠啊!
“吁——”
马车突然停下,就在这时太后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带着我走下马车。
马车外面,一袭白衣胜雪,一头乌黑墨发,一枝桃花摇摆在衣角。狭长的双目满是自信的笑意,单手捋顺耳边长发的样子,无不表现了他此刻的泰然自若。
晨风扑面而来,拂乱了在身后的发。而他那如花般的灼灼容颜就隐藏在飞散的黑发之后,使他看起来有些虚幻。
直到那个早晨,尽管我正被人要挟着,尽管我那时还没有资格,我却也要承认——我对那个权倾天下的绝美太监,心动了。
那种感觉很奇妙,心中热热的,像是被人填满了。可却又没由来的觉得有点空虚,很想抓住他。
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世间那样多的男人,可我夜笙偏偏就对这一个太监动了心!莫非是我和太监们相处久了,就连看人都觉得太监会比一般人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