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我是谁对夜公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督公想见您。”他的阴阳怪气让我觉得他是个太监。
我冲他眨眨眼,状似天真地问:“你可以当作没找到我嘛?”
来人将花灯递给我:“呵呵,督公等急了就不好了,您说是吗?”
花间是东厂督公,他的话没人敢不听。我俩眼一闭接过花灯,有些决然道:“走吧……”
溜了一圈,我竟又回到了永春楼。我被带到了花间出现的那间房中。那男人将我推了进去,旋即“啪”地关上门。我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了镂空雕花的门板。
花间呢?他不是要见我,可是他人呢?
我坐在房中等了一会儿,可迟迟无人进来。我有些气恼的起身,也就是这时,就听门外传来爽朗笑声:“哈哈哈,督公实在是太客气了,快请快请……”
“……”这人哪来的?我……我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情急之下,我只好躲在桌子下面,当真是无比的憋屈。
门“吱呀”打开,我什么也看不到,若说听也只是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曹大人不远千里的过来,本督甚为感动。你我二人都为朝廷效力,曹大人也不必推辞。”花间清润的声音传来。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曹大人?谁啊?我蹲在桌底下,连呼吸也小心翼翼的。
“嗯……督公大人,下官此次前来,正是为了离州贡税之事,想必督公也早有耳闻吧?”曹大人道。
“自然。此时惊动了不少朝中大臣,但一直无人敢插手。”
我在桌底,看到花间的银色靴子动了动。而另一边的曹大人,正在悠闲的抖腿。
“恳请督公多多使力,下官愿牺牲自己,保离州安定!”说话时的曹大人,依然在抖腿。
“牺牲?曹大人可是在指今日送到东厂的一箱货?”
“请督公笑纳,权当是下官孝敬您的!”
离州贡税一事,我仿佛听到过只言片语关于此事的议论。
离州去年收获甚丰,于是纳税的时候按照惯例也就稍微多收了那么一点。偏偏,去年的税收还是近十年最少的一年。
同时,去年也是曹建华大人刚刚坐上离州太守的第一年。或许他也没有想到第一次贪税就出事,于是就一直在向上行贿。
赶上刺史大人宋厉检查离州,并未接受他的贿赂,而是一纸奏折上报上京皇宫。
未弦根本不管这种事儿,平素都是朝中大臣打理。花间闻说此事,当时并未发言,只是一直在幕后做着那个腹黑的操纵人。
直到他收了一个盆满钵丰,将下面的贿赂都收了一通,他又派东厂的人将那奏折送给了曹建华。
曹建华看到奏折之后也害怕了,于是又拿出家底贿赂了一下花间。
此事被花间一压再压,一拖再拖,估计曹建华也是坐不住了才来上京找花间的。而花间也是觉着贿赂得差不多了,就接待了他。
思绪飘了这么远,被扯回之时,他们的谈话已经到了末尾。我在桌底蹲的腿有些麻,就换了个姿势——我承认,就是换成了坐着。
可是就在我由蹲转坐的时候,我的头好死不死的碰到了桌子,磕得我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嗷!——”
疼得直击我的小心脏啊!
我不顾一切地从桌底钻出来,用力地揉着脑袋以缓解疼痛。可是沉寂半晌过后我才回过味来……这房间里还有两个人啊!
“督公,您这是……”曹建华迟疑地问。
我咬着嘴唇,尴尬地望着花间,却见他有些不悦地瞥了我一眼,“是本督惩罚他在这儿的。”
“……”曹建华显然不信,当然,换作是我我也不信。“为何?”
花间脸上明摆着一副“本督做事需要向你汇报吗”的表情,随口道:“因为他没拿稳本督的花灯。”
“……”
花间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依旧强大,我甚至连演戏都有些措手不及。反观花间一脸的本该如此,让人怀疑也不敢。
“哦呵呵,既然是督公在处罚下人,那么下官也不便在此了,督公小坐,下官先行告退。”
“嗯。”花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曹建华走后,我就觉得尴尬的不得了。但转念一想,叫我来的人是花间,我有啥放不开的!这样想着,腰板也直了很多,只是实在不知该做什么,便一直在揉着脑袋。
又见他的食指在敲打桌面,这样自然的动作乃是未弦无论如何也学不出的优雅。他轻慢地问我:“喜好本督的鞋子吗?”
我愣住,“啊?”
他没好气地看着我,“躲在桌下做什么,是你最新的喜好吗?还是你更喜欢曹建华的鞋子?”
“……”我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请督公恕罪,奴才……”
指甲敲打桌布发出笃笃的声响,一下一下更是的敲打在了我的神经上。他玩味地道:“偷听到了本督与朝中大臣的重要交谈来往,本督是该原谅你是无心之失,还是该杀人灭口呢?”
完了完了,他又来这套了……花间为何那样喜欢阴阳怪气的与人说话啊,受不了好吗!
我跪在地上,故作慌张道:“求督公饶命!”
“你让本督如何饶过你,这是机密啊……你说,要本督怎么办?”
我也很想问问他究竟是想拿我怎样。他这样不饶人,让我觉得连呼吸都他娘的是一种痛……
我低下头,眼睛左右乱转,实在不知该要如何应对这逼人的问话。
有的时候,灵机一动往往就是在狗急跳墙之间。
我从地上捡起花灯递给花间,露出一个如花的笑容,谄媚道:“督公,请您笑纳~您就把小的当一个屁,放了吧~”
花间伸出修长白嫩的手接过,看了看,问我:“你是在贿赂本督吗?”
“呃……”我的回答无比狗腿:“敢问督公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不知是我的回答使他满意,还是我过分的谄媚让他变态的心理得到了一定满足,总之最后他就这样放过了我!
此时此刻,他笑着回答道:“任何一种。”
我不自觉地摸了一把额头冷汗,“奴才孝敬督公都是应该的!哪有什么贿赂不贿赂,呵呵。”
没有想到花间就这样放过了我,然后与我出了永春楼。我跟在花间的身后,琢磨着要不要把未弦被我弄丢了这件事与花间讲一讲。此时我的脑中满是老太傅那一句痛心疾首的“国不可一日无君”。
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偏偏把君给弄丢了……
我偷瞄一眼拎着花灯的花间,这太监的心思果断难猜,给我叫来了却不说是什么事儿。眼下我还要去为国寻君,偏偏还不敢开口。
“夜笙,皇上呢?”渐渐散去的人流间,他突然问道。
我想了想,决定说出实情:“回督公,奴才一不留神和皇上走散了。”
花间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眉毛一分一分的挑起,“走散了?”
“……是。”
花间轻飘飘的留下一句“好个精细的奴才”就先离开了,理也不理我。这种傲娇的性格实在难以捉摸,我只好怀揣着忐忑心情连忙小步跟上继续狗腿。
“督公,那皇上是活的,奴才难得出宫一时花了眼就没看住,您息怒……”
最终未弦不是被找到的,而是被人扛回来的。我虽是笨点,但细一琢磨,也就猜出这其中猫腻了。
皇宫早被东厂监视,我还傻傻地以为和未弦出宫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可实际上又怎能逃得了东厂的眼。
花间一早就知道了我和未弦出宫的事儿,但他应该想不到我们会出现在永春楼。今夜乃是他和曹建华会面的日子,我还一不小心偷听了。
后来那天夜晚花间告诉我:“偷听了朝中秘事的你要想活命便乖乖听本督的吩咐,否则本督不介意你到东厂前来做客。”
直到东厂的人扛着我们未央的君主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有些晕乎乎。
未弦,未弦就是他拐走的!
我能听到花间和曹建华勾当这个“意外”事件其实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根本就是故意设计的!
这般潜心安排,居然都只是在眼睛一转之间。
他看到了匆匆离开的我,登时便有了想要摆我一道的想法。于是我就出现在了接头现场,目的就是想让我乖乖听他的话!
关于这一切,我只想说——花间花大督公,您未免太过抬举奴才了!只要您吩咐下来奴才必当照做,还不都是您上下嘴唇一开一合之间的事儿?
回到未弦的贵和殿,我彻夜难眠。我不知道我对花间能有什么利用价值,最后的最后,在那个人流逐渐稀少了的清冷街道,那个仿佛繁华尽谢的夜晚,让我觉得他好像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安抚好未弦,不要再让他做出什么荒唐事。”
第二日,未弦还要早早上朝。我吃过早饭后就又回到了以前懒散的日子,未弦匆匆赶回来,逮住我之后将我叫到了御书房。
进去的时候,我发现御书房门口的奴才们都有些惊讶,似乎在感叹未弦还能有主动进御书房而不是被太傅抓来的时候。
“皇上,怎么了?”我理了理被未弦扯的有些乱的衣襟,换上我惯有的狗腿表情。
未弦扯下毓冕,看起来火气甚大。我很贴心地为他倒了一杯碧螺春,想帮他降降火。
“这帮迂腐的老臣,居然一齐参奏让朕广纳嫔妃,绵延子嗣!难道朕老了么?”未弦气哄哄地解开龙袍,露出里面明黄色的上好丝绸里衣,“让妃子侍寝,万一那她身上藏有凶器怎么办?我看他们巴不得朕早点死!”
闻言我深深低头,直叹我真是罪孽深重。倘若以后未弦不近女色,我可就成了国之罪人。我觉得未家祖宗一定不会放过我。
可是我还是感觉,宁可到下面让无数未家祖宗虐死我,我也不能让未弦深陷青楼带回来一个小妖精……
“不要再让他做出什么荒唐事。”
花间的警告响在脑海,我的精神立马就来了。“皇上,其实老臣也是为了您好……”
太傅要来检查未弦抄的经文了,我表现很淡定,未弦同样也很淡定。
现下,我站在未弦的身后,和他一起微笑地看着面色宽慰的老太傅,我时不时还得夸赞未弦几句。
“太傅,皇上这三天一直很用心地在抄,也在临摹这字迹,皇上不是没有上进心的,奴才一直伺候着皇上,也不敢对太傅您撒谎啊!”
未弦满意的地了我一眼。
太傅满意的合上卷轴,真真是无比欣慰。“皇上,老臣一直错看您了啊!没想到皇上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练就了一手好字,老臣之心甚喜啊!”
未弦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算什么,呵呵。”
“皇上,您一定要用功读书,想当年未家先祖开国之际国力昌盛,老臣不希望国脉断在皇上手中,请皇上千万不能愧对列祖列宗!”
这样的话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但既然太傅敢说出来,也足以看出他是多么的心焦,也可以反映出未弦平日是有多荒唐……
“好了太傅,朕知道。”未弦素来嫌弃太傅的啰嗦,“朕还要看书,小笙子,把那本《国论》给朕取来。太傅,若朕有不懂之处还要麻烦太傅教导一二。”
太傅见我果然给未弦拿了国论,所以他今日对未弦的突然用功表现很宽慰,当下拱起手,向未弦行了一礼。“老臣告退。”
“嗯。”
我和未弦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未弦见蒙混过关,高兴的直接将书大力的丢到了殿门口。岂料这时太傅又突然折返归来,这较为厚重的《国论》将太傅差点砸晕过去……
未弦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他扯着我给我使一个火烧房梁的表情,我即刻会意,清清嗓子,朗声道:“哎呀皇上您怎么如此不小心,连书也没拿住,奴才这就给您捡回来——”
太傅捂着眼眶,哀叫了好几声才被太监扶起来。
“太傅!?”我故意大声以示我的惊讶,“您怎么又回来了?”
未弦的演技也很到位,他连忙从座位上走下来迎接太傅,道:“太傅,您怎么了?”
太傅哼哼唧唧的被扶到了椅子上,按揉眼眶,好半天才缓过来。
“皇上,老臣才想起来,那经文是老臣向好友借来的,此次还要带回去归还,不知皇上可方便将经文拿出来?”
“……”
未弦再次倒吸一口冷气,不过这次的嘶声可比上次大了不少,连耳朵有些不好使的太傅都听到了。
那卷《善经》早已不成样子,若是交给太傅,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小、小笙子,你还不快去给太傅取……取那卷经文来?”
听得出未弦说话也有几分颤抖,其实我现在也有些颤抖……
“皇、皇上,奴才不知放在了哪里……”
“啊?是吗?这样啊……太、太傅,您看,这死奴才粗心大意,一时忘了,要不您改天再取?”
一紧张果然什么事儿都办不好,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我和未弦的不对劲。即便是老眼不太昏花的太傅。
“没关系,皇上,老臣可以一等。”
我和未弦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在胸腔,想必未弦也和我一样体会到了,什么叫连呼吸都是一种痛……
我为难地看着未弦,他也在看着我。这种事情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太傅这个人满朝文武皆是了解的,别的问题没有,就是爱书如命。
对于这种陶冶心性的经书,他也十分喜欢。给皇上的这一卷,实在是珍品,同时也是较为简单的一卷。
太傅的老眼不太昏花,还没到老糊涂的年龄。也就是说,他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现在再来一次“复印宝”肯定来不及了,我将心一横,问:“太傅,您确定要取走那卷经文?”
“答应友人之事必不能反悔。”
“太傅,这可是您说的……”
我也很不想糊弄太傅,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来搪塞他老人家。于是,当那卷已经被墨水染黑、全是字眼儿的经文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太傅他老人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啊!太傅!小笙子,还不快去请太医!”未弦被这场景吓得慌了手脚,除了叫太医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我回答道:“皇上,皇上不必慌张,太傅只是被刺激过去了而已,让奴才给他掐掐人中。”
“快,快掐他!”
我拇指摁在太傅松垮的面皮上,摁了半天也不见转醒。可是仁中不过指甲大的地方我还能摁错吗?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
最后,我实在是没招,也不知这思维跑到了哪里,竟然想到了监牢之中弄醒犯人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