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走在第一个两鬓已经发白的男子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孙院长。”
孙院长点头应了声,就直接朝边上退了一边,护士长看到了一个脸色虽然难看,却俊美清秀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穿着军装,真的有点像林黛玉那样让人怜惜的美人,不过他的美却不是那种阴柔的,相反的很阳刚很坚毅。
护士长很快就猜到他们来的目的,很机灵的把他们朝自己的办公室带去。
得知院长亲自来了,妇产科的主任也很快就赶了过来,像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连口罩都没来得及摘下来,在推开护士长办公室的时候,声音就响了起来,“孙院长,是不是月末的考核提前了。”
都说做医生护士好,收入高,稳定,还体面,谁能知道她们的苦,小考基本天天有,大考月月见。
如果不是绩效了,她们其实拿的也很少,如果可以少值点夜班,多点时间陪陪家人和孩子,她们倒是宁愿少拿一点。
孙院长倒是挺和善的一个人,对妇科主任的大声咋呼,除了微微皱了下眉,并没有开口训斥,他是从科室一个小医生慢慢爬上去的,比任何的人都清楚医生在高收入后面的辛苦和面对的风险。
他说:“汪主任,这位是武警医院心外科的陆希南陆军医。”
陆希南的名头在B市,尤其是B市的医学界,那就像一块金字招牌似的,澄亮亮的,一直是只闻其人,未见其人,汪主任仔细打量起坐在院长身边的人。
很年轻,有着一张难得好看,却又没丝毫傲气的脸。
孙院长看她一直盯着陆希南看,小声咳嗽,算是提醒了一下。
汪主任回神,不好意思的笑笑,直接问:“不知道陆军医今天来是有何贵干?”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陆希南专功的是最难的心外科,和她这妇产科一点都搭不上边。
陆希南捂住胸口咳嗽了一声,似乎牵扯到胸口的伤,他拧了拧眉,嘴角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陆明锐见状,马上代替陆希南做了回答,“汪主任你好,我们这次来,是想麻烦你看一下,这个病例的真假?”
汪主任接过病例看了看最后签名处医生落下的签名,对小护士说:“去把沈医生叫来。”
沈医生很年轻,大概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听说主任叫她,看完眼前的病人后才去了主任室。
看到院长在,她不由的有些紧张,汪主任也就问了她几个问题,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她想了想后,才一一作答,通过她的描述,基本可以判断这个人就是温郁。
陆希南低着头,把已经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埋进掌心里,背脊绷的铁紧,汪主任让那个沈医生退下后,看了眼陆希南,又说:“陆军医,你要实在还不确信的话,可以去看一下那天的监控录像。”
当监控录像里跳出温郁的身影,陆希南彻底面如灰色了,眼眸里最后一点点的流彩,也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汪主任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收回,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当看到陆希南隐忍在眼底,一触即发的勃然怒意,额头上凸起的青筋,紧紧攥成拳的手,可见发白指关节的手关节,被吓的打了个寒战,再有什么想说的,也开不了口了。
从人民医院回去以后,陆希南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越来越沉默,每天有忙不完的手术,不是他值班,他也睡着自己的办公室。
陆明锐用力吸了口烟,在吐出一连串烟雾时,也拉回了飘远的思绪,甩了甩脑袋,把烟蒂扔到地上,用脚碾灭后,就打开车门上了车。
江南的某个小镇上,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和一个很小的孩子道别,依依不舍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那个孩子的母亲。
没错,这个年轻的女人就是远离了所有纷扰的温郁,那个被她寄放到隔壁老阿婆那里的孩子,正是她两年前生下的孩子。
两年前,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人民医院的监控录像是真的,沈医生给温郁写的病例也是真的,唯独,她流产那件事却是假的。
还记得温郁曾经想在去W市的飞机上认识的中年妇人吗?
萍水相逢的人,却在最紧要的关头,对她伸出了援手。
孩子胖嘟嘟的小手,紧紧拉着妈妈的衣领就是不肯松开,把温郁心纠的生疼,咬咬牙还是狠狠心,掰开孩子的小手,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强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或许是老天对她的报应,让她的孩子,生下来就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两岁大的孩子,本该依偎在妈妈怀里撒娇,可是,她为了让他生活的更好,甚至说,为了给他凑够手术费不得不把他寄养在别人那里。
离开陆希南的日子里,这个孩子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
孩子虽然不会说话,可是还会从嘴里发出吱吱呀呀的牙语,温郁知道是孩子舍不得她,他虽然看不见,也不会说话,可是却会哭。
心痛如刀绞,温郁这两年来算是深有体会了。
看公交车开进站台,温郁擦了擦眼睛,走了上去,她在镇里一家快递公司上班,不是文员,不是内勤,就是最普通的快递人员。
有时温郁觉得自己挺作的,明明打个电话给王带弟,就能拿到一大笔钱,这样孩子就不用再受罪,但是……她忽然觉得孩子那样,就是老天对她的报应,报应她鸠占鹊巢。
她不能再拿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冒险,所以甘愿每天骑着电瓶车,不管天气怎么恶劣,都穿梭在大街小巷。
窗外的景致在眼前飞快闪过,没等人来得及看清,跃进眼底的已是全新的一幕,昨天晚上孩子发烧,她基本一夜都没睡,把头抵在车窗上,感受到额头上一阵冰凉,她慢慢的睡了过去。
摇晃的车厢里,她睡的那样安静,甚至都做了梦,其实,与其说梦,倒不如说是两年前发生的一幕,如同被人碾碎的枯黄落叶那样,慢慢的纷呈而至。
两年前,如果说宋慕北的出现,让她感觉到了不安,甚至是自卑,那么宋慕北说的话,则是让她彻底认清了两个人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