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你的女儿择偶。她自知最适合自己的,也就是最好的。你也就认同了这个“虽然不够好,但它最不坏”的游戏规则:既然无法找到最好的小子,就不如挑个最不坏的家伙。
所谓不够好,是指你不要追求投资收益的最大化。所谓最不坏,则指收益虽然不能最大化,但风险必须最小化,安全是第一位的。就像你离家出门打工,目的是挣钱。但能否挣上钱,其实位居第二。第一位的是,你别出事,要确保安全。
所以,追求收益最大化时,往往也是你在追求风险最大化。退而求其次,你只追求适中的收益,才能控制风险,确保安全。所以,巴菲特的投资三原则就是:第一条,控制风险,不要亏本;第二条,控制风险,不要亏本;第三条,牢记前两条。
市价是个多变的指挥棒,市值则是相对不变的乐谱。巴菲特是个好乐手。从童年吹到80岁高龄,吹小号几乎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他和索罗斯之所以能成为好乐手,绝不是不听市价指令,而是对乐谱胸中有数,能超前预测市场未来走向。他们挣钱的真本事,就是透过市价发现市值;要么,“在盛宴刚启时,早早撤掉了大酒杯”;要么,“在寒冷黑暗的深海海底,发现了热量极高的可燃冰”。
但盛宴刚启,一门心思饕餮一顿的你,愿意撤掉大酒杯吗?或市场一片低迷,原本已亏本蚀财的你,像我当年一样无心恋战,还愿意去找可燃冰吗?“敢为天下先”,是30年来暴富一族的制胜法宝。但市场信息是分散的,信息海量空白,会留给人主观臆测、填充空白的海量空间。你怎么敢断定何时撤掉大酒杯,怎么敢断定海底的烂泥是可燃冰?天气预报往往都是天气后报。清早,你出门后才知道天气预报出了错,也知道预测明天的专家,成了“事后诸葛亮”。
国内市场这30年的戏剧性变化,你总是当时懵懂,事后猛醒。你常抱有悔不当初的巨大遗憾,坐视商机白白丢失。
譬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我,“风险嫌恶、损失嫌恶”度极高,因而,“风险容忍、损失容忍、沉没成本容忍”度极低。复杂的债权债务官司打怵头了,就怕惹上周身蚂蚁,曾坐视2005年前三亚海滨的烂尾别墅20万一栋,我也不敢下手抄底。
1995年后,高息集资、高息揽储的金融机构接连倒闭,资不抵债的国有银行经营恶化。一时间,挤兑风潮迭起,人们对国企会破产、银行也会破产有了警觉。当时,我与朋友推断过哪个银行破产风险最大。朋友说,不良资产最多的工商银行最危险。我认为,风险频生的中国银行最安全。为什么?因为中国银行是对外银行,政府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助。
虽然我的自制力很强,但我还是不敢轻信自己。比如我只敢用借记卡,从不办信用卡,以借助外力约束自己绝不透支。年龄与经历积累起的风险嫌恶与损失敏感,跟我的市价敏感一样高。市价敏感,能令我看出市值宝藏。而损失敏感,却令我前怕狼后怕虎,趔趄不前。
所以说,一个人宁可接受一个低风险、低收益交易,拒绝接受另一个高收益、高风险的交易,是因为他把不亏本看得比获益还重要。譬如,你情愿把钱存入低利率甚至负利率的国有银行,也不愿放给民间高利贷,就是你在坐失收益,也是你在逃避风险。反思一连串错失商机的遗憾你会发现,不敢特立独行,不敢坚信自己的直觉判断,是错失商机的主要原因。你的遗憾往往因为误听误信,不敢固执己见。总之,无论是投机还是投资,你常在人家吃过后只剩残羹剩汁,才赶到杯盘狼藉的桌前;或人家牵走了牛后,你去拔桩子,反而被套个正着。我朋友爱说的悔棋话,虽然难听,但你也不妨忍住呕吐一听:“妈的,怎么吃屎都赶不上一泡热的?”其实,你不必骂妈,失败是成功他妈。你发誓从此要提前跳马,绝不再出马后炮,也绝不再听事后诸葛亮的。其实,市场的周期趋势,跟春夏秋冬一样容易预期。难以预测的,是自己身边最近3天的小气候。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学我陕北老家的一个亲戚,夏天出门也带着棉袄,防备明早一上路,碰上一股冷空气。夏天不丢棉袄,就像投资的套期保值,两手对冲,能把感冒的风险,降至最低。所以,你又要不出风险,又要不丢收益,唯一的办法,就是备足风险备份,夏天携带棉袄。
当下早已过了夏天,棉袄也该换成防寒衣了--走进滞胀,风险备份应当前所未有地备足才对,不能学我那位动辄悔棋的朋友。高超的棋手,出手就有3步。不悔棋,是因为能够准确预估后几步的棋。投机者只跟着市价走,清早出门,才知道天气变了,能不悔棋?而投资者具有预估市值的前瞻性、预见性,未出门时,已备齐了对变化的应对。
2010年冬天,复旦大学18名学生在黄山遇险,1名救援警察坠崖殒命。这件事一度曾引起人们的议论纷纷。说是遇险,其实是学生衣衫单薄,不敌高山寒夜的低温,濒临冻僵的危险。学生选择了探险没有错,错在没有前瞻性与预见性。夏天出门都要携带棉袄,可他们冬季北上高山都没带棉袄,没有应对气候变化的任何防范。这件事用经济学术语来说,就是“你有追求满足的动机,却缺乏避免牺牲的风险预防”(马歇尔语)。
谁都知道,国内市场是个风险超高的作业区。不说常打进你家里的诈骗电话:“这是中级人民法院最后1天的执行通知,你必须把6900元赔付款加2700元滞纳金,合计9600元于今日内打入我院的以下账户……”也不说你每天收到的手机诈骗短信:“快把那笔钱打入这个账户……”或“你获得幸运大奖5万元,但须先垫付2000元保险金,从5万元中扣除……”,等等。别说市场不安全,治安也不安全--谁家没有丢过东西?谁家门没被撬过?防盗窗不够结实,都要防备出门7天后,回家一开门,看到屋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呢。
王小波举过一个不肯长大的小奥斯卡的例子。小奥斯卡发现周围的世界充满玄机,觉得太不安全,就下决心永远保持幼稚,靠直觉处事。就是说,你可以当个不听人劝、只靠直觉的投机者。王小波还挖苦过一无所能、但就能明辨是非的小斯泰芬。只掌握了一些粗浅(且不说是荒谬)的原则,就敢对世界妄加判断,结果整个世界都深受其害。也就是说,你还能当个没有任何经验,只能贩卖理论原则的客里空专家。
如果你觉得自己只会投机、不会投资,像个幼稚的小奥斯卡,那么,我觉得只懂原则、不懂实战的专家,就像个小斯泰芬。只有后见之明的专家,也会教出没有先见之明的学生。师生并肩鏖战,市场上到处是记吃不记打的悔棋高手。别人赚了钱,自己没赚到。别人没赔钱,自己赔了,赚钱游戏不就玩成了赔钱游戏?譬如目前“深度套牢”的股民听信专家的建言,架不住短期诱惑,一心想抛出被套的股票。但杨百万则宣称:“2600点上,可以闭着眼睛买股。”其实,长线的价值投资、理性的操作恰恰是“逆向操盘策略”:在股市低迷时“购买并持有”。
泡沫破裂期,也即股价低迷时,适宜建仓,并需要保持足够的耐心。在股市回升期,也即股价超出购入价时,择机抛出股票,就是所谓“逆向操盘”。当大多数炒家觉得手中的股价惨不忍睹,觉得多持有就是多亏蚀、多赔钱的时候,恰恰是股价低迷的潜伏期。人人不胜深寒的季节,就是未来行情回升时会起身反弹的冬眠期。入冬了,不是你该长膘增肥的时机吗?为什么一门心思只听专家“低迷期少持股票,多持债券”的高论呢?
我国还没有争取到完全市场经济国家地位。也就是说,国内市场还处于半市场“夹生饭”状态。半市场,意味着有市场化生存与超市场生存的两种人。高收入、高保障的超市场生存一族,属于超经济人。他们缺乏市价敏感,也缺乏风险敏感。而完全靠市场吃饭的人,大多只能养家糊口,也大多敏感于风险。
不靠市场吃饭的人,市价指令对于他,不如上级指令当紧。也因此,你听官员、学者们跟你谈市价、谈投资,那常常是荒腔走板。起码也是慢三拍,跟不上市场变化。你要是只看报纸,只听电视,更难免误听误信,砸了你的饭碗。比如,你听开公车、坐公车或开名车的人谈油价,就不如靠油价吃饭的的士司机说得靠谱;你听公款吃喝一族说菜价,就不如靠菜价吃饭的菜农、菜商说得靠谱;天天报销花费的记者说市价,肯定不如天天记账的低保一族说得靠谱。拥有几套房子几辆车的人,肯定对加息不敏感。老婆、孩子全在国外的“裸官”,对美元的敏感肯定超过对人民币的敏感。出厂价最高每瓶千元以上的白酒企业,国内已有1000多家了,但“喝的人不买,买的人不喝”。因此,你听不买却喝的主儿跟你评酒价,肯定不如酒厂干勾兑的工人说得靠谱。
有个酒与污水的定律,是说把一匙酒倒进一桶污水里,得到的是一桶污水。如果把一匙污水倒进一桶酒里,得到的也是一桶污水。但国内酒厂通行的是相反的定律:把一瓶陈酒倒进一桶新酒里,得到的是一桶陈酒。把一瓶好酒倒进一桶劣酒里,得到的仍是一桶好酒。但是,风险投资的创业板,通行的只能是市场定律:一杯高科技创业的好酒,倒进投机家与弄权者的酱缸里,得到的是化金为泥的结果,不是吗?国内出厂价最高每条千元以上的烟厂也有一大把了,也是“抽的人不买,买的人不抽”。因此,炫耀手里香烟牌子的人跟你说香烟的性价比,肯定不如在烟厂搭配烟叶的工人说得靠谱。总之,凡是不靠谱的烟价、酒价,都是市价虚估,用市价稀释了市值。为什么能随意稀释?因为嗜烟、嗜酒的巫魅消费,市场也会配以巫魅供给。
市场人敏感过超市场人,在于其生存风险大过超市场人。这就像辛勤觅食的食草动物,反应机敏过饱餐一顿、大睡三天的食肉动物。为什么?因为食草动物处于食物链的底端,被强者侵夺食物、侵夺地盘甚至侵夺生命的风险要高于强者。弱者能否生存,取决于其规避风险的能力。说白了,草木皆兵地敏感,闻风而动地进退,望风而逃地规避,都是弱者的本能反应。
对于靠市场吃饭的穷人来说,低成本、低市价就是低风险,而高成本、高市价就是高风险。韦伯把人分为三种:第一种,无产者把市场交易当成生活方式,是出于随时有衣食之忧的危险;第二种,资产者、特权者的动机是丰厚获利和虚荣心,以及将自身活动“使命化”;第三种,对于投机者来说,风险与机会的对比度,决定了他以能否赢利作为检验自己是否成功的标准。
由此来看,迫于生存压力的穷人与没有生存压力的富人,都不如投机者对风险敏感。单纯的消费者没有投资,也就没有亏蚀风险,大不了省吃俭用罢了。高收入、高保障的超市场人,生存于行政事业体系内,“工资大多不用,消费常能报销”,也没大的风险。唯独低收入、低保障并仰赖低市价、低成本生存的市场人,不但靠套利吃饭,也要靠避险吃饭。
你只知牟利,不知保本,难免砸了自己的饭碗。因而,只会套利、不会避险的人,不仅不够格投资,连投机不够格。
揭开市价谎言,寻获市值底线什么是不辨是非的人?他通晓世间万物的价格,但对其价值却一无所知。
--王尔德
把国外、国内两个市场对比一下,你无法否认,国内市场是个充斥着假冒伪劣、坑蒙拐骗的市场。从香港跨进深圳仅需一步,但一步就跌进了黑出租、的士拒载与价格欺诈的旋涡。罗湖口岸的这些牛皮癣成了顽症,30年来难以治愈。
罗湖商业城开业20多年了,商铺一直通行报个天价、还个地价的交易方式。为什么国内市场习惯于超出市值虚报市价,而西方市场习惯于如实报价?常陪老外在国内购物的人,慨叹老外砍价心狠,花钱手紧。其实,那是人家习惯于“一分货一分价”,不习惯国内的价格欺诈。为什么市场盛行价格欺诈,能懵一个算一个?因为贪婪、侥幸的营商作风战胜了诚实、守信。
往返国内外的旅客,肯定不习惯国内车票、机票、酒店预订的短期行为。什么叫短期行为?就是与国外恰恰相反,远期预订没有折扣,近期预订才有折扣。按理说,半年前、1年前预订机票、车票、酒店并支付了预付款,等于预购了你的期货。想想看,作为一家酒店,或一家铁路公司、一家航空公司,半年后、1年后的住客、乘客都有了,还收到了预订金,该有多爽嘛。这就像一家工厂,明年的订单和预付金都到手了,能不让利给客户吗?
可国内远期订票没有折扣。校历上,7月6日放假,或2月6日开学。学生据此校历,蛮可以提前半年、1年订票,但没有折扣。预留10张、8张全价票,专等那些急客或报销客。其余空位,根据行情,折扣时高时低。但你提前3个月订票,全是全价。半个月内,才会根据上座率放出折扣来。这种只顾眼前、不顾长远的经营手法,跟张五常卖年桔一样:先卖贵价,能赚则赚。赚到手之后,再折扣清盘。
维珍航空伦敦飞香港的航班,你8年前搭乘,是那个时刻、那个票价、那个服务。你6年后搭乘,仍一如既往,还是那个钟点、那个折扣票价、那个机上餐饮。对此,不由人不产生信任与品牌忠诚。全球经营最持久的那些百年老企业,全靠最稳固的品牌忠诚度永葆青春。而可靠的长远预期与稳定的市价,是那些铁杆客户们一代又一代地代际接续的原因。市价时高时低,品质时好时坏,表现的无非是经营的短期性、随机性与投机性。
滞胀来了,市价有涨有跌、忽上忽下,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不靠金本位只靠政府信用的人民币币值外升内贬,也失去了失衡,像个没有锚链的海轮。张五常深知人民币是无锚货币,他曾发表过一通宏论。他说:“人民币不以真金白银、外币、期货为本位。中国青年的知识增长一日千里,令人刮目相看。只要大力开放,让中国青年在国际上竞争,人民币就可以以中国青年为本位,不需要外汇储备支持。”市价是货币的名义购买力,市值才是其真实购买力。因而,市价本应是市值的忠实镜像,货币也应当是实体经济的忠实镜像。通俗地说,就是你长得到底有多么高大,镜子里的你也应该有多么高大。货币膨胀后,市价也扭曲了。当下大为失常的各类市价,就像经过了哈哈镜的扭曲,也是索罗斯所说的“假象和谎言的连续剧”。
一个精明的店主想促销他临近保质期的饮料存货,就贴出了个缺货的假广告:“欲购从速,每人限购6瓶!”结果呢,那些原先只买一两瓶的顾客全都改变了主意,纷纷解囊,平均每人买走了三五瓶。这个假造短缺的手法,有点像在拥挤的剧院里大叫“起火了”的恶作剧孩子。发布虚假信息,制造争先恐后,店主的手法高明,但涉嫌恶意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