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济宁死了,这对我来说简直当头一棒,我们明明都从山里苦苦挣扎回来了,就算要死,当初死在山里我还想得通,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报信那后生一是来报信,二是来请先生,我就觉得烦,怎么总是这样。师傅说这一趟他不能去,我们都不能管这事,如果要去也不是去当先生,至多能去上个香。
那后生满脸愁容的回去了,之后又几次回来请先生,都被先生回绝,他们赵家的人见师傅这没戏,也就另请高明。不过师傅要求我去给赵济宁上香去,毕竟我和赵济宁患难与共过。无奈,我只得去。
赵济宁也是个没结婚的后生,所以给他办的丧事场面很小,我赶到他家时,那里没多少人,赵家人还算有良心,给赵济宁准备了具材质较好的棺材,那口棺材与赵济宁的家破旧的家格格不入,是个人都会嘘嘘,一家子都命不好,赵济宁的母亲也气病了。
给赵济宁办丧事那先生自称有点本事,但他走的程序实在生硬,连念个诀都要翻书,这简直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痞子。也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不来走这一遭,好让这苦命的赵济宁一路走好。
那晚已经入夜了,棺材边的人已经离散,只剩四五个,那先生说要有一个人来掌灯,保证常明灯不熄,恨的是,没有一个赵家人愿意,甚至不顾那先生的阻拦一个个夺门走了。狭窄而拥挤的灵堂最后只剩我和那先生。
不等那先生开口,我自己接了这掌灯的重任,这哥们儿,本以为已经把他带出了绝境,没想到命运给他来了个回马枪,掌一晚的灯又算得了什么。
想想当初给那戚万全守灵,现在竟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什么都不怕了,就觉得自己已经经历的太多。
灵堂里,两根蜡烛忽闪忽闪的,长明灯亮的缓和,赵济宁的棺材格外显眼。我绕着棺材转了好几圈才在棺材前的垫子上坐下,长明灯忽然闪了一下,把我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我似乎看到长明灯的火焰在扭动,有规律的扭动,像一个少女。长明灯的火焰化做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个人扛着把三八大盖,身着黄色军服,跟老电影里演的日本鬼子一模一样,我正惊讶,忽然身旁的一切都变了,变成了那熟悉的山谷,那个我和赵济宁曾死死挣扎的山谷。眼里出现的日本军人也变成了一片片,那个熟悉的山谷里到处都是。
那些日本军人由一个身着和服的男子带领,朝着沟谷内部进发,簇拥在后面的军队看不到尽头,似乎人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那些鬼子兵还押着不少妇女和孩子,那些人大张着嘴,表情狰狞,似乎在嚎叫,我却什么也听不到。
和服男子行至沟谷内部,那里我熟悉的不得了,就是我和赵济宁发现那个木箱子的地方,那里地形地貌没变,只是山谷周围无端的多了许多树。
和服男子失意鬼子兵停下整队,整个鬼子队伍以每四个人为一组押着一个妇女和孩子。队伍的中央有七八个人抬着一个木箱子,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前面的人主动让开道来让抬木箱子的人抬着木箱到最前面去。
木箱子被放在和服男子前方,和服男子不停的失意鬼子兵移动木箱的位置,好半天位置才固定下来。自然,就是当初我和赵济宁看到的那个位置。
和服男子指挥着鬼子兵把妇女和孩子押到木箱子旁,让妇女和孩子围着木箱子跪下来,和服男子拿出一把武士刀,放倒了离木箱最近的孩子和妇女,接着鬼子兵把刺刀上到三八大盖上疯狂的刺向妇女和孩子。不一会儿,整个山谷被血腥的屠杀笼聚了。山谷的深沟里血流成河,我想冲过去,却怎么也动不了。
鬼子兵异常兴奋,越杀越狰狞,个个如同虎豹豺狼,疯狂的肆虐,大张着嘴,我什么也听不到。
没几分钟,妇女和孩子被全部杀光,和服男子朝箱子跪了下来,接着所有的鬼子兵都朝着木箱子跪了下来。他们不停的重复跪拜的动作,一边又一遍,表现的很虔诚,似乎他们刚才的行为理所当然。
在重复了跪拜几百遍后,和服男子起身让鬼子兵打开木箱上的盖子,这时我感觉自己被吸了过去,吸到木箱的正上方,木箱里竟然睡着一个人,带着那种只有一半的面具,和服男子小心翼翼的把面具摘了下来,是个后生的脸,这脸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我越看越熟悉,这脸我一定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就在我头疼之际,那张脸的嘴角忽的上扬,闭着的眼忽然睁开,他直盯着我,我内心突然感到无比恐惧,从所未有,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怕什么。
突然那个木箱子里的人扶着木箱边缘站了起来,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剑,径直向我刺来。我想闪躲,却怎么也动不了,剑尖立刻刺入我的胸口,就在我不敢想信这一切的时候,我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迷糊的睁开眼时,眼前仍然是那晃动的长明灯,只是没了先前的妖娆,奄奄一息。我这才晃过神来,连忙上去用竹签拨弄灯芯,又到了点游在里面,长明灯又恢复了先前的活力。
我忽然心里恐惧起来,刚才那是梦吗?和当初在戚万全灵堂上感觉不一样,那时是怕鬼,现在是怕一种不知名的东西,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一低头,忽然看到棺材旁有一串脚印,我的直接告诉我,那不是人的,因为整串脚印都只有脚尖部分,师傅说过,鬼魂走路脚跟是不落地的,有“人”来过,这个时候除了赵济宁的魂魄没东西会来这,那么刚才的梦一定和他有关,他是想告诉我什么吗,可刚才的梦到底什么意思,那些日本人到底要干嘛?
我想着想着便绕着棺材走了起来,忽然眼睛被一束光刺了一下,我望过去,灵堂的黑暗处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我走过去,原来是面镜子,这时候就有点想骂娘的冲动了,他赵家请的算什么先生,连基本的行规都不知道,竟然在灵堂里面放镜子,这可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我拿着那面镜子想把它送出灵堂,一低头,我忽然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我手一滑,镜子摔碎在棺材前。
镜子里面的我,和木箱子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木箱子里的那个人竟然和我一模一样,难怪在梦里会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正在我愣神之际,有人进来了,脚步声把我带回了现实。我抬头一看,是那个先生。他见我把镜子摔碎在灵堂上,指着我就骂:“你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我一听这话就来气:“哎呀我这爆脾气,灵堂里不能放镜子你知道吗,提前不会收拾,你还有本事!”
“滚犊子,不跟你计较!”那先生说,“我怎会不知灵堂里不能放镜子,奇了怪了,来之前我明明仔细查看了这里,根本没有镜子!”看他的样子没有说谎。
那先生把破碎的镜子用手一片片的捡了起来,然后转身离开了,我则继续做我的掌灯工作。
后半夜一切顺利,第二天一早,灵堂里人便多了起来。我叫主家找了一个能睡觉的地方倒头就睡,也没人来叫我,我早饭都没吃,等醒来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我招呼都没和主家打一个便离开了,我寻思这些人根本不在意我的存在。
本来打算把赵济宁送上山的,但昨夜的梦实在诡异,我要赶回去向师傅讨教。又是一天的奔波,我才赶到家中。
师傅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提早回来,一点也不惊讶。我把作业那个梦告诉了他,师傅只是说了句:“不是所有路都需要别人指引,有些路你可以自己去走,也必须一个人去走!”师傅一句话让我懵逼了,好半天又陷入了深思。
呃,这条要自己走的路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