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王丽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的发型虽然还是秀发披肩,却焗上了酒红色,修剪过的眉毛下面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顾盼生辉,长长的睫毛向上翻卷着;脸儿更加的细腻白皙,唇更加的红润。多日来,秦凯的眼睛除了医院的白色墙壁,白色床单,医生护士们白色的大褂,再就是孟晓诗白蓝相间的患者服,望着鲜花初绽般的王丽丽,秦凯看呆了,竟忘了发动车子。
王丽丽有点不好意思,她微笑着说:“盯着我干嘛?我的样子很怪吗?”
“不是怪,是靓丽!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妹妹宛如仙子下凡呢!”秦凯不是恭维丽丽,他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丽丽嗔怪地说:“有这样夸人的吗?当心把我飘到天上去!”
秦凯哈哈笑了几声,一脚油门,奥迪车冲出了老远。
他们只顾说话根本没注意,就在他们身后一辆宝马车紧跟着从岔道开了出来,鲍玉林一身便装,黑色的大墨镜几乎遮住了半边脸,他紧紧咬住奥迪车一路跟踪来到了新华超市门外。见秦凯和王丽丽肩并肩说说笑笑进了超市,坐在车里,在低缓的音乐声中,神情阴郁而忧伤,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他点燃了一只雪茄,摇下门玻璃让烟雾朝外消散。他将雪茄按灭,一点一点撕扯着,细细的烟丝落在他黑色的休闲裤上,他全然不顾,一点点机械地撕扯着!
超市里,秦凯和王丽丽每人拎一个购物筐按照小本子上的清单挑选着中意的物品,一个小时后拎着鼓鼓囊囊的大方便袋走出超市,来到停车处,秦凯将方便袋放进后备箱里,上了车。鲍玉林已发动了车子,跟在奥迪车后面驶出了停车处。
“丽丽,你看见没有,后面那辆宝马好像一直跟着我们!”秦凯瞅了眼倒车镜,对王丽丽说。
“别瞎猜了,这大白天的还有人想打劫你不成!”丽丽不以为然。
秦凯不再坚持,认真地开起车来。转过两个弯道他们在电脑城右侧的街边停了下来,两人下了车走进电脑城。“丽丽,送你一台笔记本做升学礼物,你选吧,只要是喜欢的别考虑价钱!”秦凯对王丽丽说。
鲍哥已经送给丽丽一台了,她想拒绝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丽丽并不是贪图一个笔记本电脑,她怕秦凯追问那个送电脑的人是谁,到时候一句两句解释不清。丽丽不想自找麻烦。她选了一款红色的苹果Apple-MAC,秦凯选了一台黑色的。付了钱,秦凯拎着两台电脑和丽丽一道走出电脑城来到停车处。
折腾了半天,已尽中午,秦凯说:“想吃点什么,今天我们好好吃一顿!”
“想吃饺子!”丽丽说,“特别想吃学校附近那家珍珠饺子馆的水晶煎饺!”
秦凯笑着说:“那我们就去吃饺子!”说着带着丽丽来到了珍珠饺子馆门口。
高中三年,秦凯是珍珠饺子馆的大主顾,不仅是老板就连几小服务员见到秦凯都像见到了上帝,热情地迎了上来,把两人带到了小包房里。他们点了两盘水晶煎饺,四碟小菜,秦凯特地给王丽丽上了两瓶“营养快线”。他以为孟晓诗喜欢喝的饮料,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也许是真的饿了,丽丽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秦凯说:“细嚼慢咽,当心胃不舒服!”
丽丽没说话,低着头停住了筷子。
“不高兴了?让你慢吃不是不让你吃!”秦凯赶紧解释。没想到丽丽的肩膀抽动着,泪水一滴滴落在桌子上。秦凯慌了,放下筷子拍着丽丽的肩膀哄她,“好丽丽不哭,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我不说你了!”
秦凯这一劝,丽丽哭得更厉害了,她放下筷子双手搂住秦凯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前,抖动着双肩不停滴啜泣着。秦凯了解丽丽的心情,知道丽丽所受的委屈,心里酸酸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安慰丽丽,真恨他们相识却不相爱,真恨自己爱上孟晓诗,真恨——但是,他懂得人生存在着很多不确定因素,在成长的过程中必然要经受分离的痛苦,情感的折磨。可能只有经历这些挫折,人才能成熟吧。同情不能代替爱情,秦凯忽然很想念孟晓诗,他后悔不该约王丽丽出来购物,更后悔带她来珍珠饺子馆。这里是属于他和孟晓诗的,应该留给他们两个人来回忆。
王丽丽渐渐止住了抽泣,她放开秦凯,从纸抽里抽出面巾纸擦了擦眼睛,问道:“最近,你到底忙什呢?怎么看不见你的影儿,连个电话也不接!”
“怎么说呢!”秦凯长叹一声,“我是和孟晓诗在一起!”
王丽丽有点诧异,“孟晓诗不上学了吗?”
“你不知道,一言难尽啊!”秦凯吩咐服务员拿瓶啤酒来,“孟晓诗腰椎受伤,现在还不会走路呢!”
“什么?孟晓诗瘫痪了!”王丽丽惊住了,“车祸吗?”
“算是吧,骑单车摔的!”秦凯痛苦地说,“都怨我,我真该死!”他给自己倒了杯啤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王丽丽瞪着一双大眼睛静静地听秦凯讲孟晓诗受伤及治疗经过,她的心像是被谁用刀剌了几个口子,心正在滴血。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双眼,朦胧中穿着花山高中女生校服,甩着黑油油的大辫子的孟晓诗仿佛就站在眼前,她伸出手去却抓了个空,却看见手上那个写着孟晓诗名字被她扎了无数针眼儿的小偶人儿正愠怒地瞪着她,她捂住眼睛失声痛哭起来。
在他们两人为孟晓诗的不幸心如刀绞的同时,隔壁小包房里,王丽丽的哭声让鲍玉林几乎抓狂了,他一反温文尔雅的常态,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像一头发狂的困兽从小房间里冲包房门,将两张百元大钞丢在吧台上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鲍玉林的父亲鲍德安是国内著名的古书画专家和收藏家。鲍玉林十三岁时父亲就把他送到美国加州一所中学寄读,鲍玉林在美国取得博士学位后回国,他放弃所学专业转行经营休闲娱乐业,短短七年的时间,在他名下的休闲娱乐场所遍及各大城市,光高尔夫球场就有十几处。鲍玉林是人们眼中的钻石王老五,凡是家有千金的富商大亨,甚至一些政界要员都千方百计地通过各种渠道希望和鲍家联姻。鲍玉林对莺歌燕舞,忸怩作态的千金小姐们看都不看一眼,二话不说就把人家回绝了。眼看着儿子过了而立之年,鲍教授着急了,“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就得负担起传宗接代的责任,要不怎么对得起列宗列宗。什么都别说了,快点娶回个儿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根本没给鲍玉林说话的机会,鲍教授挂断了电话。
鲍玉林将车停在江坝上,望着幽深的江水点燃了一支雪茄,他狠狠地吸了一口,随着缭绕的青烟袅袅消散,思绪回到了在美国加州独自生活的那段日子。
十三岁的鲍玉林被父亲送到了美国加州的一所中学做寄读生。美国的中学生根本看不起这个矮个子的中国小男孩,经常欺侮他,围殴他,吓得鲍玉林躲在宿舍里不敢上学。那时候,他多么渴望回到祖国,回到父母身边。他哭着向父亲求助,祈求父亲接他回家,父亲在电话里声色俱厉的一通教训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把电话挂断了。十三岁的鲍玉林仿佛一只被丢弃在原始森林里小猫惊恐地躲避着豺狼虎豹的利爪,他的神经几乎要崩溃了,多亏了同班一个日本女孩良子的帮助和鼓励,鲍玉林才咬紧牙关挺了过来。
十九岁的鲍玉林和良子相爱了,两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相约白头到老。爱情让鲍玉林充满了勇气和力量,他克服一切困难发奋读书,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加州一所大学。他答应良子大学毕业后就带着良子回中国共同生活。没想到,就在毕业前夕,良子被歹人所杀抛尸荒野。
鲍玉林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到了祖国,辗转于各大城市从事休闲娱乐业。他物色合适的人选全权交给他们负责经营,自己则以顾客的身份沉湎于灯红酒绿之中,用酒来麻醉自己的神经,以此冲淡思念爱人的痛苦。
当他一眼看见了坐在酒吧角落里的王丽丽时,他震惊了,以为良子回魂转世了,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这个女孩子虽然和良子的模样不差上下,但是要年轻得多。鲍玉林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通过跟踪调查,鲍玉林发现这个女孩子竟然是手下强子的表妹王丽丽。经过几次接触,鲍玉林把对良子的爱和思念转移到王丽丽的身上,他离不开王丽丽了。
今天,他一路跟踪来到了珍珠饺子馆,在隔壁包房里,王丽丽的哭声真真切切地传进耳朵,他的心碎了,疯狂地逃离了珍珠饺子馆。如果再停留下去,他会冲进去,杀掉那个让丽丽哭泣的男孩子。
王丽丽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望着吸顶灯想心事。“孟晓诗,对不起,我不应该做法诅咒你,都是我不好,如果知道是这个样子,我宁可心碎而死,也不会让你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孟晓诗抢了本该属于她的男朋友,她以为她恨孟晓诗,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但是,她没有,她发现全部是那么回事儿,她一点都不恨孟晓诗,竟然为孟晓诗伤心难过。她恨自己的自私与疯狂,如果不是她,孟晓诗也许不会受伤躺在病床上。她想起床下那个代替秦凯妈妈的小偶人,翻身下地,跪在地板上,把小偶人拽了出来,三下两下把它撕了个稀巴烂,丢尽了垃圾桶里。
她承认自己还在爱着秦凯,但她也明白了爱他就要让他幸福的道理,现在,只有陪在孟晓诗身边,秦凯才会觉得幸福。放手吧,让秦凯好好地去疼爱孟晓诗,让自己所爱的人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王丽丽忽然觉得好轻松,好快乐,突然很渴望见到鲍哥,让鲍哥陪她喝一杯鸡尾酒。她给鲍玉林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鲍哥开着法拉利等在了丽丽家楼下。王丽丽走下楼来。她不再怕人看了,甚至希望让邻居们看到这位高贵的富家子开着名车来接她,看到她王丽丽体面的男朋友。西装革履的鲍玉林下了车,优雅地给丽丽开了车门。车子开出小区,鲍玉林微笑着说:“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接到你的电话好高兴啊!”
“是吗?我就那么重要吗?”王丽丽半开玩笑地说。
“重要,真的很重要。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活着为了什么!良子,我真的好爱你!”鲍玉林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王丽丽的手。
前半句话让王丽丽很感动,后半句话让王丽丽很吃惊,问道:“你在说啥呢?谁是良子?”
鲍玉林知道自己一下子走神,说错了话,忙说:“丽丽,我的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一句玩笑话把丽丽逗乐了,她靠在车座上,晃着脑袋听着音乐,一副乐淘淘的样子。
看见丽丽的样子,鲍玉林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他问道:“看电影还是去酒吧?”
王丽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酒吧,喝酒去!”
“好主意,我正想跟你喝一杯呢!”鲍玉林加大油门儿,转眼间来到了休闲娱乐中心。
强子看见鲍玉林和表妹丽丽一起走了进来,立刻迎了上去,“我说眼皮直跳,原来喜鹊飞来了!”
鲍玉林事先吩咐过无论如何都不能泄露他的身份,所以,表面上,强子只把大老板鲍玉林当作普通客人二轻招待。
“哥,给我来两杯鸡尾酒。”王丽丽对强子说。
“好,稍等!”强子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服务小姐很快就端上来两杯酒,丽丽说:“今天我请客,您别抢着买单了,记到我表哥账上就可以了!”
“好吧,就让你表哥请一回吧!”鲍玉林笑着说,他的眼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向吧台那边扫了一眼,强子赶紧点头致敬,鲍玉林收回视线没再理强子。
强子对这个神秘莫测的大老板很是敬畏,看见他和自己的表妹如此亲近,心里是又激动又紧张,妹妹找这样一位男朋友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他为妹妹高兴,但是单纯的妹妹能否拴住鲍哥的心,别说是鲍哥,哪个有钱的男人不是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美人拥进自己的怀抱。但愿表妹能修成正果,可别受到什么伤害,到时候厉害的舅妈能把他生吞活剥了。强子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半杯鸡尾酒下去,王丽丽的脸蛋红扑扑的,洋娃娃似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她不时地朝鲍玉林浅笑,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坐在对面的鲍玉林忽然有了冲动,他握住王丽丽的手,低声说:“丽丽,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想不想去?”
丽丽把手抽出来,说:“今天有点晚,改天再去吧!”
鲍玉林吁了口气,点点头说:“好吧,那咱们跳舞去!”说实在的,如果丽丽爽快地答应他,他反倒有些失望。丽丽委婉的拒绝,让他确信丽丽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子。他笑眯眯地注视着王丽丽,真想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吻一下。他知道火候不到,时机成熟了自然进入佳境,他微笑颔首,内心充满了期待。
他们依旧相对饮酒,相视而笑,偶尔牵手走进舞池跳上一曲。此时此刻,王丽丽把秦凯抛到脑后,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