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再见
得到了风无痕的默许,才执起子落的手腕。片刻之后立刻恭敬的答道。“主人放心,公主只是耗力过度,体力不支昏了过去。休息一段时日就会康复。”
“是这样?”
“请主人放心。”
风无痕看看怀中的子落,叹了一口气。将她抱起翻身上马。“听我盟令!木棉,本座着你立刻赶去如意王府,告诉风无影,让他得知风月宫中大乱之时立刻举兵。红梅,你立刻快马加鞭赶去风月。取风月国主首级前来。夜影同我回盟。不得耽误!”
是什么,清楚的破碎了。
伴随着马蹄,跟随着尘土,落定了尘埃。
“红梅。”木棉拍拍她的肩膀。看着风无影他们策马离开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主人他,心中很苦……”
“我知道。”红梅暗自咬咬唇。“无事。去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盟令不可违。”
你的心中,只盛的下一人。你的眼里,只装的下一人。那么,这天下人的性命,便如同草芥一般了么?
可是为何,我还是依然不能彻底放弃你呢?风无痕。你能否告诉我答案?
多年后的一天夜里,在摇曳的烛光下。我知道了何谓“飞蛾扑火’。
被火焰燃烧的羽翼,在挣扎中化为灰烬。
痴迷着火焰的绚丽,流连着火焰的温暖。殒身执迷的幸福。
一曲常离,一曲殊途,何必两相顾,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落儿。若有一天,我不得不死,请你亲手杀了我。”
梦里那个朦胧的影子,双眉间夹着淡淡的苦楚。些许的心酸和无奈荡漾开来。
是谁,传递了那样的悲凉。
混沌的梦魇。在不停的坠落。胸膛中迸发出被碾裂的疼痛。苦闷无处宣泄。
“落儿。落儿。”
是谁在不停的这样呼唤。
身体不停的下坠。仿佛要掉入无止境的黑洞里一般。
哪里是尽头,究竟要在哪里才能终止。
“落儿。快点醒过来。”手似乎被握住。冰凉的触感,触醒了体内的神经。有闷哼声传出。背部碰到地面。停止了么?就这样,不再坠落了。
接着呢?迎面扑来的黑暗,彻底的淹没所有的感官。
天……黑了。
整整五日的不眠不休,风无痕渐渐消瘦下来。可是任谁劝说,他也不动,就那样看着床榻上沉沉入睡的子落。到了夜晚,便同塌而卧,阖衣而眠。总是会在浅睡中,被噩梦惊醒。梦中的子落就这样沉沉的睡下去,然后逐渐减弱呼吸。再一次亲眼看着她死去,而……无能为力。
惊出一身的冷汗,他会死死地看着身旁的子落,然后仔细的听她的呼吸声,良久才会颤抖着将手探上前去,试探她的鼻息。
子落就那样毫无知觉的睡着。即使风无痕告诉她,她的要求他已经做到了。风月国国主的项上人头已经取了。可子落仍没有任何的动静。
终于,在第六天的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子落睁开了眼睛。细微的动作还是惊动了浅眠的风无痕。猛然对上那双氤氲的双眸。仿若清冷的早晨里,所有还未散开的雾气都聚集在那双眸中。如深潭一般,深不见底。黑色琉璃的眸子如此的醉人。
然后,子落看着风无痕眨眨眼,红唇微启。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她的唇中清楚的传出。像一击响雷在风无痕的胸膛中炸响,冲散了所有她醒来的喜悦。
她说:“你是谁?子玉呢。”
隐忍着,风无痕的眸子变得猩红,瞬时杀气四溢。“夜影!”几乎是咆哮着。风无痕克制着自己,硬生生收回想要扶住子落的手,害怕一不小心会伤害她。
子落漠然的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所以。还有一丝迷惑。
一盏茶的时间突然漫长起来。夜影的手指依然搭在子落的脉搏上。半晌才微皱着眉,道出自己的结论。“禀主人,从公主的脉象来看,不像是受了伤。属下觉得,公主倒像是被催眠了。”
“催眠?”风无痕沉声询问。
“是的。相传西域曾有蛊术和催眠术。可蛊惑人心魂。让人忘记一切,受人操控,甚至是忘记自我。但公主并不像被人操控。所以属下推断,公主是被催眠了。”夜影冷静的分析着。
风无痕眸中寒光乍现。“是谁?”
“催眠之术可以惑人心魂。这世上会此等邪术的,实为不多。特别是……为医者。但,若泽灵谷主或那位少主会……那么,小公主学会的可能性,着实不小。”夜影微微垂下头。“属下大胆推断,这催眠术,是公主自己为自己所用。”
“下去。”风无痕眼帘微垂着,命令道。夜影担忧的看了一眼,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风无痕走到子落的床前,伸出手,强制着抬起她的下巴。“你就这么爱他?!那我是什么!”
子落因疼痛皱起眉,却挣脱不开,不由得暗自较劲。
手掌慢慢下移,在她细嫩的脖子上停住。“既然不能让你为我而生,那就让你为我而死好了!”风无痕怒吼着,手指慢慢地收紧。
瞬间,子落被他扼住喉咙,脸蛋涨红。纤细的手指本能的抓着风无痕的手,滑出道道血痕,最终落在自己的胸膛上。轻抚着胸口的动作,让风无痕瞬间醒悟,然后慢慢的松开了手。
脑海中的场景不停的回放着。
“这里,不再有你的位置。即使是这样,你还要我回去么?”
“落儿,跟我回去。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我给。”
那些画面不停的闪烁,最终化为风无痕眸中的晶莹。子落像破损的娃娃一样,无力的伏在床上咳嗽着喘息。本就虚弱的她,如今更是没有力气做任何动作。风无痕温柔的抱起她,拥她入怀。
子落喘息着,感觉肩头有些温热。然后她听到风无痕叹息地低吟。
“子玉死了,从今以后,你的身边只能有我。”
“记着,我是风无痕。”
我靠啊,我终于纠结完了。谁失去谁失去谁。谁爱上谁爱上谁。谁才是谁的谁。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凤元三三二年,风月国国主被刺杀。同时,晏国举兵侵境。风月大乱。同年,凤国顺应天意,举兵讨伐风月。次年二月,凤国晏国平分风月。这块历经战火的版图上,从此再无风月的影子。
而与此同时,那个名为子落的女子,便再无消息。
“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再去查,查到之后速速来报!”轩辕汜拍案而起。轩辕宸则是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沉默不语。
“继续去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轩辕汜的怒气四溢。待听命者唯懦地退下之后,才有丝疲惫的颓然坐下。“皇兄,你说落儿究竟去哪儿了。”
轩辕宸皱皱眉。“不知。但我相信,落儿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然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子玉醒了么?”
一提到这个,轩辕汜又是一阵叹息。“不愧是神医谷少谷主,留下这么一封书信,就不见了踪影。”
“哦?”轩辕宸从轩辕汜的手中接过那封信。仔细的审视之后,苦笑一声。“不止我们担心着落儿啊。汜弟,孩子长大了,有了他们的想法。任他们去吧。”
“唉,当时线人来报,我们马不停蹄的赶去,幸得子玉还一息尚存。不然……”轩辕汜挥了挥手。“可是落儿,似乎是早知我们暗中跟着她,她离开子玉的时候,故意躲避了我们的线人,现在,我们连她的下落也不得知了。本想子玉醒了同他商量,这倒好,如今连他也不辞而别。皇兄,孩子们真的长大了。”
“汜弟。”轩辕宸站起身来,踱步走到窗边,背对着轩辕汜。“子玉曾说过,落儿是翱翔在九天的鸾凤,怎会甘于被困在这牢笼之中。”然后轩辕宸转过身,脸色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子玉说,该飞的时候,放手让她去飞,如此,才不会有遗憾。”
“也罢。”轩辕汜有些疲惫。“随他们吧,但愿老天保佑。来人,传我盟令,不必再寻了。”
“这京城的日子,我们也呆的厌烦了。皇兄,迁楼至漠北,可好?”
轩辕宸点头附议。
凤元三三三年,消息楼在京都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是夜,深宫中传出寥寥的琴声。子言伸手抚下窗棂上厚厚的尘土。低叹一声。
“落儿。父皇和皇叔,也离开了呢。你可知么?”
夜深风凉。只留下池华园里一片的冷寂。还有那轮氤氲而孤独的残月。
四月的风,残卷着泥土的气息,滞待在空气里,穿过青石板铺筑的小巷。
马蹄声踏碎青石板上浅聚的水洼。接着便是长长的一声马儿的嘶鸣。
“尘儿。”马上的黑衣男子翻身下马。
女子应声回眸。星眸流转,连春色也随之黯然。
男子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又穿的这么单薄。”随即接下自己的披风将她围上。“影盟的事情我都交给了红梅。从今以后,我都会寸步不离,陪在你身边。”
女子微抬起眼帘。“风无痕,你会一直都在么?”
那男子正是风无痕,曾经影盟的盟主。是的,曾经的。如今他将辛苦建立的影盟,全部交给了红梅。现在,他所拥有的,只有她。那个让她牵肠挂肚而始终不能遗忘的人。
爱恋的伸出手,拾起她落在肩头的一缕银发。“我会一直都在。”
那在阳光下耀眼的白色,始终会刺痛风无痕的心。她给自己催眠,忘记了所有,却只记得一个子玉。他拼进所有救她,耗尽了七重的内力。她的发,一日一日的变化,直至变成如雪的白色。可是那娇艳的脸庞,却如芍药花般,越是清丽。夜影说,他从未见过此等事情,许是公主不想再忆起从前。
当时的风无痕,身心俱疲。他挥挥手,说。“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就随她吧。”
可就在那一刻,从醒来就再未同他说过话的子落,突然开口。
她说。“我是谁呢。”
风无痕惊讶之余,笑的疲惫。“子落随风,仿若尘埃。你是尘儿。”
从那之后,她有了新的名字。她的认知里,淡淡的抹去了子玉的痕迹。她每日每日看到的是风无痕。
执着她的手舞剑的风无痕,望着她微微蹙眉的风无痕,替她挡下一切威胁的风无痕。
只有风无痕。
直至那日,她看着他轻轻的出声。“子玉……”敏感的捕捉到风无痕微不可寻的颤抖和变化。她轻声说着。“是谁呢?”
良久,风无痕执起她的手。“尘儿,我们离开这里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们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
好。
我们可以去荒无人烟的草原,牧马放羊,永远不再回来。
好。
记忆里,是谁也曾这样柔声的说过。后来呢,她忘记了。
她微勾起嘴角,应着他。“我想去荒无人烟的草原,牧马放羊,再也不回来。”
风无痕轻揽着她的肩,柔声答应着。“好,那我们去漠北吧。牧马放羊,再也不回来。”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青灯别院。有一白衫男子靠窗而立。“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主人,属下确查,影盟盟主近日已离开京都。终日陪同在一名名为“尘儿’的女子身旁。”
“尘儿?”这扇上栩栩如生的竹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那是……子玉的折扇。月夜下,男子的容貌一览无余。正是当年死里逃生,又不辞而别的子玉。他收起折扇,眸色黯然。“继续。”
“那女子的容貌同主人画卷上的人可谓一模一样。但……”
“什么?”
“但那名为尘儿的女子,却是一头白发。”
“白发?”子玉心中一紧。落儿,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去什么地方?”
“他们一路向北。属下大胆猜测,他们此行目的是去漠北。”
我们可以去荒无人烟的草原,牧马放羊,永远不再回来。
好。
嘴角微微勾起。子玉微眯着眼睛。落儿,你终究还是记得。
“传我谷令。即刻出发,前往漠北。”
不论你是子落,还是尘儿。等我。只让我见你一眼。子玉策马而驰,溅起一地尘埃。我只愿,你能一世安乐。
“落儿,等我。”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红梅站在高处的山崖上,望着远处的浮云。“他就丢下整个影盟走了。果真无情。”
“主人他,心中很苦。”
“我知道。”红梅苦笑。“可你我心中,不也如此。”
被风吹散了最后的叹息。“看着吧。夜影,他们一定不会就此结束的。只是,不知再见又是何年了。”
山风卷起了她的发,掀起的面纱的一角,那枝红梅,似血妖娆。
江湖。染血的江湖。
江湖。相忘的江湖。
那些爱恨情仇的佳话,最终被一场大雪覆盖。春天来到的时候,随着雪水,渗入泥土之中。
活着的人仍要活着。死去的人终归死去。
他们的故事没有结束,却也至此完结。
谁是谁的谁。谁爱谁爱谁。最终依然,子落随风,仿若,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