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朋聚首,宾客满座,在大家热情的期待中,李琼久欣然当场作人物画《群仙图》一幅。画中八仙神采飞扬、腾空而舞,大雅大娱,有兰亭怀古之遗风。
达官显贵宴请,名家名流登门,甚至中央首长也来看望,李琼久成了“香饽饽”。一天,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方毅登门,一一细看画作后十分赞赏,对李琼久说:“你的画笔墨好、意境高、风格突出,不一般。西画不能比,我家里有一些俄罗斯列宾的画也不能比,没有中国的山水画耐看。”见首长高兴,陪同的丁井文汇报道:“李老七十多岁了,才第一次来北京,住在四川峨眉。前些年被‘四人帮’整得很厉害,开除了公职,今天成了孤人,老两口生活都没有着落。”副总理关切道:“那怎么行呢,你们替他办一下嘛。”后来,由于特别喜爱李琼久的画,方毅求画不少,甚至到四川视察,也不忘收藏一些。王震副总理将李琼久的山水画作为国礼,赠送日本首相田中角荣。1989年,人民日报社社长高狄访日,也带上李琼久的画漂洋过海,赠送海部俊树首相。
应中央美院之邀,在丁井文的陪同下,创作组安排李琼久于1978年4月29日到中央美院讲学,受到张仃院长和师生们的热烈欢迎。他在国画系毕业班讲课后即兴示范,所书所画震惊四座,在广大师生中引起强烈反响。
尽管组委会已将李琼久“封闭”保护起来,仍然无法阻挡寻师求艺者的脚步。一日,李琼久正在休息,组委会官员领来一位约莫二十岁的女学生,但见她个头不高,面容消瘦,身着蓝布工作服,戴一副近视眼镜,笑容可掬地站在一旁。经介绍才知道,来者是邓小平的女儿——邓琳。她给李老师敬了一个九十度大礼,自我介绍:“我从小喜欢画画,现在中央美院上学,看了你的画非常喜欢,想跟你学山水画。”热情大方的直白,让李琼久十分喜欢,一边让座一边说道:“我们还是老乡呢,会说四川话吗 ”邓琳笑答:“会一点。”“我就怕把你这个小老乡教不好。”邓琳急忙站起来,用半生不熟的四川话说道:“啥子教不好哟,是我这个学生太笨。”引起一阵哄堂大笑。至此,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学生就成为画室里的常客,得到李琼久的耐心讲解和指导,有时还将李琼久的作品带回家去临摹练习。
疯狂的猪鬃笔
李琼久在京一炮走红。有人说,他的成功是因为带了一件秘密武器——猪鬃笔。
话说北京饭店中,有一位个头不高、机敏活泼的年轻服务生李青云,平时热爱书画,自创作组画家们入住饭店后就十分兴奋,常到画室观看画家们作画。他最崇拜的,还是来自四川的李老师,总是寻找机会到画室里帮助展纸研墨,沏茶送水,甚至还从家中拿来水果和北京土特产请老先生品尝。渐渐地,李琼久也喜欢上了这个活泼可爱的年轻人。
一日,李琼久作画有些疲惫,躺在沙发上休息。在一旁收拾的李青云,即刻给老人捧来一杯热乎乎的酽茶,心疼地说道:“老师不要太累了,要注意休息,健康最重要。你是我们国家的国宝,千万不能累倒了,我们大家都有责任保护你。”李琼久笑了笑:“什么国宝哟,在四川如狗屎一堆,分文不值,只不过是那些想要画的人,把我抬得太高了。抬得越高,摔下来越惨,我才不信那一套。”浓重的四川口音,年轻人似懂非懂,只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傻笑。“你喜欢画吗 ”稍后,李琼久的兴趣转到了年轻人身上。“当然喜欢,从小就画了许多,就是没有老师指点过。”李青云有些兴奋起来。“你把画拿来,给我看看如何 ”“画得不好,不敢给你们这些大画家看。”李琼久鼓励说:“怕啥,我也是从画不好慢慢学来的。”小李被老李一番真挚的话语打动,第二天便从家里带了一大卷自己的画来。看完画稿,李琼久一一点评,不时还动笔示范,李青云茅塞顿开,满心欢喜。临别时仍依依不舍,看到李青云迟疑的样子,李琼久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这时,他才吞吞吐吐地提出:“我想请老师给我写几个字,拿回家贴在墙上,每天看看鼓励我不断努力。”李琼久走近画案,取出心爱的猪鬃笔,饱蘸浓墨,一挥而就“泛舟沧海,立马昆仑”八个字。一幅潇洒飞逸、神韵雅健的书法作品跃然纸上,乐得李青云手舞足蹈。此时,闻讯而来凑热闹的服务生们早已挤得满屋,争先恐后展纸研墨,讨要墨宝。李琼久乘兴就笔,龙飞凤舞,又写了几幅。不一会儿,就连大厅地毯上也摆满了书法墨迹。闻声赶来的画家们观后,赞叹之声不绝于耳:“这种风格出自秦汉,不同凡响”,“大气磅礴、神来之笔”,“从来没有见过书法可以这样写的”……
前段时间,李琼久的山水、花鸟已经令众人折服,而今,他的书法现身又让人大吃一惊。有的说,他的山水第一;有的说,他的花鸟第一;眼下,又有人说他的书法第一。这个来自蜀中的奇才怪杰到底还有多少绝招没有亮出呢 李琼久又添了一层神秘色彩。
李琼久一口气挥写了一大堆书法,哪里逃得过行家的法眼。尽管不露声色,案头那些长短粗细的猪鬃笔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人们甚至相信,李琼久独创的书画秘密,一定就在这些出神入化、所向披靡的猪鬃笔上。
谈起李琼久创猪鬃笔,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乌尤寺与凌云山紧紧相邻,静卧岷江之上。上世纪六十年代李琼久常登山与住持大和尚遍能谈经论道。山上的旷怡亭,是去方丈房必经之地,常来常往,亭中一副对联的书法引起了他的注意。“苏仲和山高月小,范希文水落石出”,“旷怡亭”三字匾额行笔劲挺沉雄,形神夺人。李琼久静观默察,揣摩于胸,回家反复临写,总不得其精要。后来便请教法师,遍能和尚才道出原委:此联是清末诗人、画家、书法家赵熙(光绪进士,任过翰林院庶吉士后转任江西道巡察御史)集宋人苏轼、范仲淹文句,由近代佛学大家欧阳渐所书。一说是以猪鬃笔所为,一说是用乌尤山上茅草类植物自制笔所书。李琼久大受启发,回家后与杨奇谈及此事,恰逢杨奇也曾用猪鬃笔探索作画,二人一谈,一拍即合。
原来,在乐山京剧团作美工多年的杨奇,常用猪鬃刷画舞台背景。他曾将画废了的猪鬃刷改进成猪毛笔,尝试在宣纸上画国画,也有些效果。听李老师一说,便立即从家中取来自制的猪鬃笔请他试用。李琼久一试,果然在宣纸上出现许多羊毫笔所无法得到的奇异效果。二人经过反复试验改进,终于试验成功。
慕猪鬃笔之奇妙,许多画家纷纷寻来猪鬃,向李琼久讨教制笔方法。一时间,在国内迅速刮起一股猪鬃笔热潮。当时不少画家以画案上拥有几支猪鬃笔为时尚。很快,猪鬃笔在各地流行,需求与日俱增。乐山嗅觉灵敏的制笔商瞄准商机,不失时机地大批制作此笔,并注册为“宋笔”行销全国。借着这股东风,也挽救了不少濒临倒闭的毛笔厂。
千金难求一“寿星”
李琼久来京不到一年,已成京城中炙手可热的大画家。无孔不入的港台画商们早已将收藏的目光,瞄准了这颗在中国画坛冉冉升起的明星,千方百计从各种渠道猎取李琼久的作品,甚至愿以一万元一张成交(当时大陆未开放书画市场,一万元的价码已是黑市中的天价)。在京的冯玉墀先生采访李琼久时,就直言相问:“你的画一张值一万元,你得多少呢 ”李琼久答:“自己分文不要……我能从鬼变成人已是知足了。画画所得的收入归国家,为国家换取外汇。现在外汇主要靠土特产,我一幅画要顶多少花生米哟。”
为索要李琼久的画,有人甚至追踪到李苦禅家里。
李苦禅八十大寿之日,家中张灯结彩大办寿宴,社会名流纷纷登门拜寿。画家们献上的,不是《松鹤延年》,便是《牡丹富贵》。李琼久应邀出现在李府时,主人立即相迎,热情地拉着他的手向大家介绍:“这就是我向你们经常提起的四川大画家李琼久。”话音刚落,大厅中掌声一片,都向他伸出热情的双手。“今天给苦老祝寿,没有好礼,赶画了一张小画,不成敬意,献丑了。”李琼久展开一幅六尺大写意《献寿图》:但见身着大红紫袍,手执龙头拐杖,童颜鹤发一身仙气的老寿星手捧一颗大蟠桃,旁边仙鹿紧随。画面热烈古雅,仙气缥缈,大吉大喜,满堂生辉。四众争相品味,无不拍手叫绝,李苦禅眉开眼笑,连声叫好:“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珍贵、最满意的贺礼。”随即命人将画张挂大厅中央。席间几个港台画商早已按捺不住,把李琼久团团围住,欲以重金求购《献寿图》,李琼久当众回道:“只为苦老画此一张,不再画了。”求购者只得连声叹惋。
画商们岂肯罢休,事后一面通过外贸渠道索取,一面又打通官方,甚至找关系与李琼久私下通融。果然不久丁井文找到李琼久说:“外贸对你的‘献寿图’很有兴趣,现在出口公司对你的画评价很高,说大有销路,将来由我们组织外销,也会考虑给你一定的稿酬。我估计你的画在港台地区、东南亚一带肯定会有很大市场。组织上准备先让你画一批画,明年到香港去办个画展,以后再到其他地方去展。”不久,联合国一个文化代表团来京, 看了李琼久的画非常喜爱,要求他去联合国总部创作展出。李琼久在信中写道:“多年苦楚和要饭的日子总算快出头了,光明真的快到了吗 ”(1979年6月20日给苏国超的信)
不甘心的画商们通过私人渠道沟通,想以一台轿车换取李琼久一幅画。李琼久回道:“我又开不来车,拿车来干啥 不如搬台大彩电来还适用些。”不想随口一句话,之后不久,便有一台三十英寸的大彩电从香港千里迢迢运到了他的老家乐山天后宫(须知,当时即使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也依赖进口,在北京也很稀缺,何况大彩电)。面对一台从未见过的稀罕物,家人岂敢轻举妄动,好不容易才请来电器行家,在天后宫折腾了半天才终于显像,这便成了轰动乐山城内的第一台彩色电视机。
李琼久冲出四川,走向北京,经两年打拼,迅速在中国画坛崛起。中宣部计划在调集全国画坛精英进京参加创作组的同时,筹备选拔精兵强将组建“中国画研究院”,李琼久便成为当仁不让的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