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斯白是犹太人,他出生于罗马一个商人家庭,富有冒险精神,青年时代就来到中国,混迹于黑白两道之间。20年代,他就利用侨民身份,勾结北洋大小军阀和天津、上海等地官员大搞军火走私,甚至贩卖过鸦片,一度是奉系大军阀张作霖的座上客。万斯白与张学良的关系尤好。而且他会说中国话,又通些日语,与日本浪人、政客,乃至关东军上下都有些联系。万斯白干过不少坏事却又以侠义人物自居。1926年,他在哈尔滨与流亡的沙俄贵族的女儿娜嘉结婚,育有一子一女。
“九一八”事变以后,万斯白在东北目睹日军到处烧杀掳掠的暴行,渐渐悔悟,转而同情中国抗日分子,私卖军火给游击队,还主动提供过日军情报。一次,因为他中文很好,又认识本地的很多人,万斯白奉命协助宪兵队审讯被捕的一批抗日分子。但是,他却设法偷偷放走了被捕者,自己也逃走了,结果受到日军的悬赏通缉。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宪兵队的西村小队长来到万斯白在哈尔滨的家中,来找他的妻子娜嘉。原来,在万斯白还未“改邪归正”之时,他与妻子娜嘉经常到位于哈尔滨市中心的一家叫做“东方维纳斯”的夜总会去玩。娜嘉出身贵族,人又生得柳眉细腰,肤如凝脂,绿色的眼睛犹如冰湖,带着一股脱之不去的高贵气质。特别是生了孩子后,腰身一如从前,倒平添了风韵,决不像大多数俄罗斯妇女,结婚前身条让人看了“爱死”,结婚后则“恨死”,迅速蜕变成地地道道的“马大姆”(Madam)。在这家夜总会,只要是娜嘉一出现,一上场,全场便聚焦到她的身上。她的歌喉响遏行云,尤其是她的舞步,更令场中的宾客如醉如痴:与很多俄国贵族女人一样,从小就有家庭教师专门传授“芭蕾舞”,那家庭教师往往是某个芭蕾舞团的舞蹈演员,因此,就是《天鹅湖》和《胡桃夹子》,娜嘉也会来上一段!
在这里,他们便与经常光顾这里的西村结识了。西村虽是日本军人,但从前,却是一名“日本浪人”,与一般日本军人的孔武野蛮不同,他生得风流倜傥。他不时会主动邀请,与娜嘉共舞一曲。万斯白事务缠身,不能经常陪娜嘉,天性好混迹于社交场合的娜嘉往往孤身前往,一来二去,与西村的交往就更随意了,成为了朋友。
但是,娜嘉并非“水性杨花”,更不像俄国十月革命或者斯大林大清洗之后逃到哈尔滨存身的一些白俄贵族的潦倒女人,为了谋生不惜出卖色相。
丈夫万斯白逃走,西村登门拜访,这还是头一次。
“您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茶。”
西村仍然像东方人一样,不爱喝咖啡,喜欢喝茶。乖巧的娜嘉从家中好几套茶炊中拣出了一套外面雕饰着樱花的圆形茶炊。
“请稍候片刻,我这就把茶煮上。”
娜嘉将上好的格鲁吉亚红茶放到茶炊中。
“茶中加点什么,糖?”
“哦。”
“果酱、奶油、柠檬汁?”
“都好。”
娜嘉的殷勤与妩媚,几乎令西村难以启齿,说出此行的来意。
煮沸的茶水在茶炊中“咕嘟”作响,热气袅娜,如不断变换着舞姿的曼妙少女,很快就满室盈香。
品着热乎乎香喷喷的红茶,西村的来意完全变成了例行公事。
“娜嘉小姐!”西村自打认识她以后,只称呼她为“小姐”,从不称她为“夫人。”
“娜嘉小姐,我们是朋友,我与万斯白原来也是朋友。但是,我却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娜嘉白皙的脸上泛红。
“茶水是不是太烫了?”显然她想掩饰。
“我们的情报部门侦知他去了关内。”
“哦,他是一名商人,而且很成功,这你是知道的。你我都在中国待了不短的时间了,中国不是有诗曰:“悔作商人妇,青春长别离。”还有“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
“更有白居易《琵琶行》的“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没想到西村也喜欢中国的唐诗,竟然附和地吟诵了几句。
“但是,中国的怨妇哀女,对她的男人走到哪还是知道的,他们老是形容女人的手里有一根线,牵着男人。”
“哎呀,你还不了解,我那死鬼男人,他是个犹太人,犹太人从古至今,四海为家,行踪不定。”
“狡猾的女人!”西村心内想,但是,他又不由得佩服她的冰雪聪明。
“就我在,别老提他了,行不?”娜嘉几乎向西村瞟来哀怨的眼神。她的话语自然是在绕圈子,她的行动,更像是兜着圈子。她走到一张桌子前,打开上面摆放着的“留声机”,是镏金的老式的俄国贵族的那种,留声机里便传来他们彼此都熟悉的舞曲音乐。
“来,尊贵的客人,你是第一次到我家来,我决不能慢待冷落了你,来,我们跳舞吧,还像原来那样!”
都知道日本男人好色,西村也不例外,一贯以事业为重的西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以这种方式接近娜嘉也不错,不失为从她嘴里套取万斯白去向的一个办法,女人是富于牺牲精神的,只要你能够适时地满足她,她会为你“献身”加“牺牲”的。
于是,西村欣然与娜嘉共舞,舞着舞着,便无遮拦,舞到了天鹅绒低垂着的床上……
第二次,第三次……
第四次,西村又来,正赶上娜嘉刚洗过热水澡,浑身湿漉漉的。俄罗斯人的习惯,洗过热水澡后,更喜欢喝茶,尤其是浓浓的红茶,这也许与俄罗斯气候寒冷有关。娜嘉裹着齐胸但露肩的睡衣,却难以遮掩苗条与丰腴适中脂膏般的胴体。尤其是当她袅娜着走过来为西村斟茶的时候,一头金黄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地披散,竟挂到西村的脸上,近得西村正好看到她的酥胸,西村便把一肚子想问她的话抛到“爪哇岛”去了,连一句也未及问,便单刀直入,直挺挺地挺进……
月余光景,有消息传到四处躲避的万斯白的耳朵里,他便羞愤难当,深恨娜嘉,没有想到她竟如此浮浪!
但是,关东军司令部和情报机关却急切地想抓捕万斯白,他们获悉新的情报:四处躲避的万斯白正在与张学良联系,为丢失东北深感负疚并誓报父仇的张学良似乎正在与之密谋新的仇日行动。而且,他们对西村久久未从万斯白的妻子嘴里了解到他的行踪十分不满。司令部责成西村的上级龟尾对他进行“训诫”。
西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痛悔。他跪在宪兵队长办公室的地下,面向一尊“天照大神”神龛与一幅日本天皇的戎装像请罪。他的耳边还不时响起龟伟的训诫之词:“你不要以接近并设法套取娜嘉说出他的丈夫万斯白的去向和落脚地点为理由,来掩盖你所受到的诱惑。官长念你曾是为国效忠的楷模,算是对你网开一面,但你必须以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为重,以纯粹纯正之心效忠天皇陛下,不得再有一念之差!”
西村也明白,娜嘉并非如日本女人般温柔和势利,她的“色诱”,完全是为了拖延时间,保护她的丈夫万斯白。但是,他也相信只要是女人,都存在着一种在男人看起来十分复杂的心理和欲望,包括用以身相许的方式,既保护自己的男人,又迷惑了别的男人,自己又不独守空房,满足了生理的需要。
西村决定最后再试一次,但不是仅仅自己一个人。
于是,他再次来找娜嘉。
娜嘉如出水芙蓉,正巧又是沐浴过后。她一如既往,如法炮制,还在内心里盘算着继续用“假鸳鸯”来掩护真丈夫继续“单飞”,便复又风情万种千姿百态地袅娜过来,为西村敬茶。还是湿漉漉的长发撩拨西村的脸面,还是白皙如凝脂般的胸乳半掩半露在西村的眼下。但还未容她“打情骂俏”,西村便一把抓住了她的一只手,突然的举动,险些打翻娜嘉手中的茶杯。
“你……”
娜嘉刚想嗔怪,正遇上西村凶狠的目光:“你不要再演戏了,快告诉我,万斯白在什么地方,藏在哪里?”
“嗯?”
“不要再跟我装糊涂了,今天你必须告诉我,否则……”
“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的,不都告诉你了吗?”娜嘉像被主人踢了一脚的小猫,委屈带讨饶似地说。
“八嘎,我已经忍耐了好久,你休想再耍弄我!”
虽然西村是日本宪兵队的队长,但是,娜嘉还是第一次听他在自己面前开口骂人,“刷”的一下,她身披的浴衣掉到了地上,不知是吓的还是故伎重演,抑或是下意识的举动。西村差一点又被“妲己魅惑”,但这次,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已十分清醒,在这个俄国女人身上,是再也找不出来有利于抓捕万斯白的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的。
“八格牙路!”他更加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一挥手,他带来的早已立于门外的十几名宪兵队员冲了进来。
“你要真是只狐狸精,就来对付他们吧!”
宪兵队员们如饿虎扑食般扑向娜嘉,当庭将她放倒在地,然后,一个个轮流压了上去……
可怜娜嘉这位出身俄国贵族的罗马犹太富商万斯白的女人,被日军宪兵轮奸致死。
家破人亡的万斯白既痛悔自己误会了妻子娜嘉,更痛恨日本人。万斯白辗转逃入关内,在北平得到张学良资助,来到上海,托庇于犹太人组织“大卫王之剑”下,专与日本人为敌,参与策划了几次针对日本浪人、官员的暗杀,成为上海日本宪兵司令部重点通缉的“危险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