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3月11日,塞丽维娅·多伦和任可都目睹了希特勒的军队进入维也纳城的情景,也亲眼看到了纳粹是如何毒打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犹太人的。当时,他们和许多人一样,就站在大街旁边,而临街,就是塞丽维娅的家。
中国驻维也纳总领事馆的馆址,就在塞丽维娅家的旁边,任可及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大都与这家邻居相处融洽。
但是,令任可与塞丽维娅一家没有想到的是,因为他们是犹太家庭,也受到了纳粹的威胁!
那发生在犹太人“逾越节”到来的时刻。逾越节是犹太人的“新年”。
这天晚上,塞丽维娅一家人早早地准备好了过“逾越节”的丰盛的晚餐,除了献祭用的羊羔,还有节日晚宴中必需的“无酵饼”、烤羊骨、鲜蛋、苦菜,还有一种由苹果、干果、肉桂、红酒和姜制成的称作“charoset”的被捣成碎泥状的食物,以及盐水和叫做“karpas”的一种类似于芹菜的伞形花序植物。
万事俱备,家人亲戚都来了,就差塞丽维娅的弟弟霍夫曼了。
“哎,我这弟弟,这么大了还让人操心。说是到他们同学那去一趟,去去就来的。”
但是,他们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快给你弟弟同学家打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
塞丽维娅·多伦的丈夫考克斯基催促她。
“请问,是约瑟夫家吗?”约瑟夫就是霍夫曼的同学。
“是,但是他现在不在。”
“您是?”
“我是他的父亲。”
“那您知道他是和霍夫曼在一起吗,他们到哪里去了?”
“约瑟夫跟霍夫曼一起走了,走了很长时间了,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也很着急,一家人在等着约瑟夫回来一起吃节日晚餐呢!”
“……”
满心想从弟弟同学家里找到他的塞丽维娅失望并诧异地拿着电话听筒寻思,久久忘了放下。
“喂喂,我也请你一有消息,就再打电话告诉我!”电话那头,又响起了约瑟夫的父亲焦急纳闷的声音。
从外面赶来的亲戚劝塞丽维娅不要着急,再等等,大家先聊聊天。
满桌丰盛的晚宴都摆好了,热菜放凉了,仍未见霍夫曼的影子。一丝恐惧爬上了塞丽维娅的心头。她从餐桌旁起身,边搓着手,边开始围着餐桌绕起了圈子:“不会出什么事吧,不会出什么事吧?”她像在问自己,又像是问在座的所有人。
“不会的,不会的……”
但是,安慰她的亲朋,也觉得自己宽慰的话空洞干瘪,没有说服力。原本三三两两的人在聊着天,现在也全都住了声。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一种可怕的现实,那就是,此刻,犹太人的命运还不如飘蓬,飘蓬虽随风飘荡但还有去处,犹太人却只能知道今天在哪里,无法知道明天将去往何方。
“去报警!”
刚一说出这话,那人就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是怕此话说出不吉利,而是马上意识到,现在不同以往有了事可以找警察帮忙,现在的警察都由纳粹充当或者由他们控制,他们与纳粹党,与法西斯军队一起镇压犹太人还来不及呢,还会伸出援手来帮助?
“我们一起出去找吧,别在这死等了。”有亲戚说道。他们懂得塞丽维娅·多伦心急如焚,但怕耽误了晚宴而难以启口,于是主动建议。
“那好,那好!”塞丽维娅与丈夫考克斯基一起说道,“真的很抱歉,等找到了他,再回来一起过节。”
还没等他们出门,“嘭嘭嘭……”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塞丽维娅·多伦打开房门,约瑟夫一头撞了进来。只见他满脸是汗水,神色紧张。他正是塞丽维娅的弟弟霍夫曼的同学,他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望便知,是一路奔跑着来的。
“霍夫曼被捕了,他、他被纳粹抓去了,要关进集中营!”
约瑟夫跑着送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刚才人们的预感一下子成为了事实,塞丽维娅·多伦面无血色。大家面面相觑。还是塞丽维娅·多伦的丈夫稍微冷静一点:“你别着急,喝口水,慢慢说,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
“水就不喝了。霍夫曼到我们家待了有两个小时,说是晚上要全家人聚餐,于是我送他从我们家出来。他走到楼房拐角处,冲我招了招手,说“你回去吧,回去吧”。我刚一转身,却听到突如其来的大声呼喊,一回头,正看到几个穿着黑色服装的“党卫军”围住了他,霍夫曼虽然大声反抗,也无济于事,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党卫军抓走了。我赶紧跑到这儿来告诉你们,赶快想办法救救他吧!”
送走了约瑟夫,大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当中,没有比这消息更可怕的了。
“怎么办,怎么办?”越来越感到恐惧的塞丽维娅焦急地问道。
“听说有的人已经被关进了集中营,后来办了离境签证后就放出来了。”一位亲戚说。
一句话提醒了塞丽维娅!
“对呀,去中国领事馆,去找任可!”
谁也顾不上吃逾越节晚餐了,亲友们纷纷告辞,塞丽维娅让丈夫考克斯基在家等候,看有没有来自其他方面的消息,自己急忙赶往不远处的中国领事馆。
看到邻居急急忙忙地在犹太人逾越节这天晚上来找自己,任可就知道她一定有什么紧急的事。
“请你想办法帮帮我,帮我的弟弟办一张签证,他已经在集中营里了!”因为很熟悉,塞丽维娅开门见山地请求,然后又将事情的原委对任可叙述了一遍。
自从目睹了纳粹的暴行后,任可对犹太人的遭遇深表同情,并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加以挽救。现在,他的邻居家里又有人遭到纳粹的迫害,任可更不会坐视不管。
此刻,已是夜深人静,领事馆签证处的人员已经入睡。任可将他们叫醒,指示他们马上为霍夫曼办理签证。同时,他对塞丽维娅说:“你们也一定要小心,防备他们对你们动手。”
办好塞丽维娅弟弟霍夫曼的签证后,任可仍然不放心,对塞丽维娅说道:“走,我们送你回家!”然后叫上秘书,亲自将塞丽维娅护送回家。
来到塞丽维娅的家中,塞丽维娅的丈夫与两位还没有走的亲戚正在客厅里等候消息。考克斯基将霍夫曼的签证拿到手里,说:“好,太谢谢您了,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他们!他们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或者干脆也把我们抓进集中营?”
“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办你们的签证。”任可斩钉截铁地说,“你们放心,只要我还有外交官的身份,只要我还住在你们家旁,纳粹就不敢伤害你们!”
为了保护他们,自那以后,任可经常到他们家里坐一坐,看一看。塞丽维娅的弟弟得到了那张签证之后,被从集中营中放了出来。后来,塞丽维娅与丈夫也找任可办理了自己的签证。
1939年初,塞丽维娅和丈夫与弟弟离开维也纳,先到了上海,战后转往巴勒斯坦,后来又迁居以色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