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剑楼这个落雁城的庞然大物,坐落在城中南首。漆朱漆,饰金环,立石狮的大门口处,此时也不知站了多少劲装黑衣人。
其中一个有如鸡群之鹤,一身白色衣衫,相貌三十上下的青年男子,站在首位,俊朗的面目此时却是忧郁而沉重。
便在这时,东边的角落忽一个嘹亮的口哨传来,那个白衫男子面色大变,一个起落,身子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去,然而下一刻,他却惊呼出声,“月儿!”
此时大雨过后,天空也已现出了一弯明月,映照着月儿如盈盈秋水的明眸,见到面前之人,瞬间泪流满面。只是此刻她两颊透出的丝丝红晕,却像是刚刚被人轻薄过似得。
月儿还是不能开口,无声的叫着。
男子双眉微凝,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寻了一夜的少女,怎么就如天上掉下来般,出现在面前。
不由的微微一愣后,随后右手伸出,掌间蕴起一道紫蓝色的水汽,轻拍在月儿的后背,下一瞬,那月儿忽然就哭了出来,“小五叔叔,呜呜……”
说着,她一把扑在被她称为小五叔的怀中,哭的那个伤心啊!
男子脸色开始舒缓,随即不禁笑了起来,轻声安慰着,“小傻瓜,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嗯,快去见老爷子去…”
他说着时,已有数名黑衣人赶了过来,见到这一幕,无不纷纷动容。这个小祖宗回来了,那么接下来也可松一口气喽。
过了一会后,白衫男子挥手示意一名黑衣人将月儿带回府中。
见月儿走入府中,他脸庞忽涌上寒意,目中杀机隐现,一道道命令从他嘴中传出,所有黑衣人便各自领命而去。
……
偌大书房中,一盏精致的铜灯,放在一张书桌之上,映照着书桌后一位两鬓,发须皆是斑白的老人。而这位老人不是别人,正是站在落雁城最顶端之人——明川雄。
四十年前,明川雄在玄功上的造诣罕逢敌手,一柄青峰长剑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短短十几年间,便后来居上,压住了土生土长的郝家与蓝家。
如今名成业就,金盆洗手,便将家业传给他唯一的儿子,明炯安。而他自己便在家中乐享余年了。
老人看去颇为年迈,但也是神完气足。只不过此时他的目光却是冷冷如刀,看着书桌上那一个正在一粒一粒滴沙的沙漏。
书桌前,还站着一位面色凝重,颔下留着微须的中年人。
而他也是死死盯着书桌上的沙漏。
片刻后,只听老人沉声道:“炯安,马上就要到子时,你派人将东西交给他们吧,老夫不想月儿受到…”
老人一语没完,书房外忽传来一个下人急促又极度激动的声音,“老…爷,楼主,月…,月儿小姐,她…她回来了……”
下人的话刚一传进书房,书桌前和书桌后的两人,竟然“唰,唰”两声,像是瞬移般来到书房门口,一把将书房的门打开,只见走廊上,一名妙龄少女正快步走来。
“爷爷,爷爷…”月儿见到明川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下子扑进老人的怀里,“哇…”一声大哭起来…
明川雄与明炯安也是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吃惊之色。
“呵呵,孩子,回来了就好,今夜可把爷爷的老命都吓没了哦…”
老人先前目中那肃杀冷削之意此刻已全然消失,看去就像个非常慈祥的老人,轻轻拍打着月儿的肩头。
少许后,一旁的明炯安才道:“月儿,你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明炯安是明月楼现任楼主,亦也是明月儿与明逸凡的父亲。
“嗯,月儿,你到底怎么回来的?难道是他们放你回来的?”老人也接口道。
听他们问起,月儿忽如是受了刺激般,竟是咬牙切齿,张牙舞爪的道:“我一定要杀了那救我的臭流。氓…”
杀了救你的…臭流。氓?
明川雄与明炯安听着有些糊涂了,稍稍愣了一会后,明炯安故作认真道:“好,那你说说救你的臭流氓人在哪,父亲即刻便派人将他杀了。”
月儿一听自己父亲这般认真的口气,忽脱口道:“不能杀…”
道了一句,她的小脸不由又透出一抹红晕,瞬间就如人映桃花般娇美,竟跺着脚飞也似得跑进了书房,留下明川雄与明炯安老眼瞪大眼,站在回廊中一阵凌乱。
便在这时,那先前在大门口的白衫男子走了过来,对着明川雄与明炯安微一躬身,道:“义父,大哥。”
明川雄许是年轻时杀业太重,只有一子明炯安,不过这么多年他也收了五个义子,在落雁城有明家五虎之称。
而这个白衫男子就是老人第五个义子——明炯锐。
一见明炯锐,明炯安便问道:“小五,你先前在门口,肯定看见月儿是怎么回来的吧?”
明炯锐忽一笑,道:“月儿只怕是天上掉下来的。”
“哦?”老人与明炯安疑惑的齐齐看向明炯锐。
只听明炯锐道:“义父,大哥,这次月儿能有惊无险,肯定是有高人相助,那会我听到一声…”
听完明炯锐说先前只闻一声啸声,却不见那人踪影,老人与明炯安又是一惊。他们都知道自家这个小五虽年纪只有三十许人,但一身玄功可是已到了玄真八星,在落雁城可以说是一流高手了,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将月儿悄无声息的送来,这份本事只怕落雁城中找不出几个。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吗,问问月儿不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明炯锐刚说到这时,月儿从书房中走到门口,道:“小五叔叔,你进来一下。”道了一句,又对着明川雄与明炯安道:“你们两个不许进来,也不许偷听。”
这闹得是哪出啊?
可这老父子两人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因为就在明炯锐走进书房后,月儿对着两人露出一个调皮的笑颜,随后转身时竟随手将门给关了。
不听就不听吧,两人相视一笑。下一刻,明炯安的脸上现出冷峻之色,双眼更像是有寒星射出,道:“父亲,雪狼即使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绑架明月之事,而且别说是他,即便是郝家与蓝家也断不可能知道我们家族的秘密,我怀疑背后另有神秘人物主使……”
明川雄这一刻面色凛然,目光中亦满是肃杀之意,但却没有接明炯安的话。
……
清晨,阳光初生。
然而落雁城中,却是横七坚八的倒着一些尸身,此时正有一辆辆板车将这些尸身运出城外。地面上,即使昨夜有雨水冲刷过,但依然还呈现着淡淡的红褐色。昨夜还充斥在这里的厮杀声、呼喊声,却让此时清晨的寂静显得有些狰狞。
不过,这就是江湖。
有江湖便有纷争,有纷争便有杀戮。
落雁城的百姓也是见怪不怪,几家茶楼里此时已坐了几个茶客正在饮茶,所谈之事当然俱都是昨夜明剑楼灭了少狼帮之事。
一脸麻子的大麻子,自端着一杯茶,道:“这个少狼帮的雪狼也不知是哪门子经抽的,在太岁头上动土,竟然绑明川雄的唯一孙女,这下不但总堂的阁楼塌了一半,就连他名下的几处妓院酒楼也跟着关门了哦。”
坐在他身侧的是一个三角眼,也真是物以类聚,一个大麻子,一个三角眼。那三角眼男子,到掉着三角眼,接口道:“雪狼是雪国人,这一次恐怕不只是单单绑架勒索那么简单,我看这其中定还有什么…”说到此时,他压低声音问大麻子,“麻子,郝家与蓝家是什么反应?”
大麻子目光一转,指了指另一桌独自一人喝着茶的矮胖子,道:“你去问他啊,他不是蓝家的那条狗吗?”
他的声音可没刻意压着,反而是有意的提高了些许,所有人都听见了,矮胖子自然也听见了,不过看到麻子与三角眼是两人,撂下一句狠话,便愤愤的走了。
就在矮胖子走了不多时后,忽有几个黑衣劲装的男子走进茶楼,而在这几人走进茶楼后,所有人都是静若寒蝉,不敢多说一个字,因为在这几人的领口都绣有一把银色长剑,正是明剑楼的标志。
这几个明剑楼男子,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幅画,然后对着这些人的面打开,问道:“你们有没有认识这个少年的?”
只见这幅画中画的是一个眉眼清秀的短发少年,还别说画的还真是惟妙惟肖。
这些喝茶的茶客都各自摇头表示没有见过,不过那个茶楼掌柜却目有所思,咦道:“这少年人看着面熟,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别着急,慢慢想,只要你知道,这个就是你的。”一听掌柜说看着面熟,这几个男子面上忽有喜色,其中一个如领头模样的还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掌柜面前。
掌柜揉着脑袋思索片刻,忽道,“想起来了,这少年人不就是孟家药房那个小伙计吗?”
几个男子闻言,头也没回,立刻就出了这间茶楼,而同样的一幕,此时在落雁城中,也不知有多少茶楼饭馆都在上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