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妈妈来看汪姨一家,歇了一晚,汪姨全家待妈妈如同上宾贵客,洪橘想跟妈妈睡一床,可汪姨说洪橘,姨妈求你帮帮忙行不?”洪橘不明白地看着汪姨,汪姨说:“这么多年我跟你妈两姐妹都没见过面,今晚我想跟你妈妈说说心里话,行不?”看到洪橘犹豫,赶紧说:“要不我们三个睡一床吧。”
洪橘妈说:“看你说的,洪橘叫你姨妈,她还能不肯?”这晚躺在床上,开头洪橘还能听到妈妈和汪姨在说悄悄话,年轻人瞌睡多,听着听着洪橘就睡着了。
妈妈回村时,洪橘把一封信托妈转给德生支书,妈问:“写啥呢?带个口信不行吗?”洪橘一本正经地跟妈妈说“绝对不行”。妈满腹疑惑地揣着信回去了。
到家已是亮灯时分,妈把信交给支书,支书拆开一看,高兴得不得了:“这妹儿是个有心人呢好洪橘她妈你女儿出去长见识了哟。”
“看支书说的,她写啥呢!
“写人党申请书,写得可好咧,一字一句都没忘掉桃花村呢,真是不错。”老支书乐得不得了。
“真的,她行吗!
“怎么不行?年轻人,有文化、有闯劲,还不忘乡亲父老,行、肯定行。”一串儿的“行”说得洪橘妈妈心里乐滋滋的。
秀玲每天到超市上班,中午盒饭、晚上盒饭,直吃得上了火,嘴唇脱皮,开始出。
郭涛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下班时就在商场门口等秀玲,他想带她去附近的小店吃一顿好汤饭,他说:“本来想请你回家去吃,我晓得你又不肯,今天晚上你不上夜班,我们去吃一顿饭吧,你吃盒饭吃得都上火了。”
“还是算了吧,让人看见不好。”秀玲小心地说。
“吃饭犯法吗?你看你吃盒饭把人吃成啥样了?”
“乡下人的命贱,你管我做啥?过几天就好了,我不想让莫芬芳找我麻烦。”
“她凭啥找你麻烦?她有啥子资格找你麻烦?”郭涛提高嗓音。
“郭经理,射射你的好意,我真的不能去,你应该明白我们组长对你的一片真心。”秀玲诚恳地说。
“你,你是不是真不想去?”
“有啥不同吗?”
“你觉得不能去,可以理解。你不想去,我马上去写辞职报告,我不能再看到你了,还有那个莫芬芳。”他真的生气了。
“她真的是真心的。”
“哦,她的真心你看得到,我的真心你就可以视而不见?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上办公室了。”
“干啥?”
“写辞职信啊。”
“我,我去还不行吗?秀玲十分为难地跟在郭涛后面。
刚进“桃园饭店”,郭涛就大声点菜:老板,来一笼小笼汤包,一个藕丸子,去火的,来个炒青菜,一个蒜烧鲶鱼,再来个三鲜汤。郭涛一边点菜,一边招呼秀玲坐下。
吃饭时,郭涛和秀玲拉家常,秀玲还是第一次单独和一个年轻男子吃饭,而这个男子不但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是追求自己的人,更重要的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大学生。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现实,可又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真的,那个人就坐在对面,她心里一直在打鼓。
“你紧张啥?我只吃饭,又不吃人。”郭涛一脸笑容,给秀玲夹一块鱼肉。“吃吧,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这儿各种各样的美味鱼可是闻名中外哟。”秀玲笑了,开始放松,这顿饭两人吃得很好,吃完,郭涛硬要秀玲再喝一点汤,说平时难得有口热汤喝,天气又这么冷,秀玲心里一阵感动和温暖。
从桃园出来,八点还不到,秀玲说要回租住屋,郭涛说:“也好,今天好像只你一个人休息,全去上班了。”秀玲才明白这是郭涛有意安有卩的:“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不可以?你这么旦儿小,我不这样行吗?”
“莫芬芳晓得了要闹翻天的。”秀玲依然害怕。
“我明确告诉你,她那是剃头子一头热,我根本没那心思,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啊!”秀玲惊叫一声,原来郭涛趁楼道黑暗无灯,抱住秀玲亲了一口。
来到房门口摸黑打开门,开了灯,秀玲背转身不理郭涛,郭涛关好门,一把扳过秀玲你真是胆儿小啊!谈恋爱又不犯法,莫芬芳管得了啥子嘛?不准再提她,听至U没?”他捧起姑纟良那被冷风吹得红嘟嘟的俏脸,一改刚才那鲁莽的风格,而是很绅士地亲了亲秀玲光洁美丽的额头。
两个人坐在秀玲的床沿上,空间太小了,有些压抑,郭涛皱皱眉试探地说:“这里条件太差了,冬天都这样,夏天就更恼火,更难熬了,你还是搬到我家里去住吧?”
“亏你想得出来,还不让人把舌头嚼烂。”秀玲果断地拒绝道,“再说你一直进攻,也不问问别人心里想啥?真是城里人呀,好霸道哦。”
郭涛恍然大悟,一把抓住秀玲的手,紧张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刚才如有冒犯,请你原谅,我实在是,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没法控制。”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秀玲调皮地看着郭涛笑。
“我坦白,从你来求职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就动了,真的,对天发誓绝不撒谎。”
“我要相信吗?城里的大学生,又是大超市的经理,还没得城里头的姑娘爱?哪会看上我这个乡下妹儿,好耍是吧?”
“确实有朋友介绍过好几个女孩儿,我也去相过亲,也谈过恋爱,就是没得那种让人放不下的感觉,所以不管妈怎么骂、闹,我都不同意结婚,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却都是为了等一个你。”郭涛理理秀玲好看的披肩秀发,顺势又想亲热,秀玲递给他一杯水。
“喝吧,也不嫌口干舌燥。”
“你烦我?”
“我哪敢?”
“那就是爱我?”
“我没说。”
“那就是默认。”
秀玲又是气又想笑:“讨厌,真是难缠。”
“知道就好,缴械了吧。”
电话响了,洪橘去接电话,没想到是建国妈打来的。
建国妈说骆娃昨天下午回了桃花村,坐着小车,穿着貂皮大衣,把她妈欠的医药费全音卩还给了建国妈,从车上搬了一台大彩电,还有好多东西,晚上没在家里吃饭又坐车走了,她一走她爸妈就把门关得紧紧的,也不出来和大伙儿打招呼。村里人背地里说骆娃成了别人的二奶,要不哪会这么快就坐上了高级轿车?洪橘听完,也不知是冷还是怕,只是一个劲儿的打寒颤,外婆说她是感冒了,晚上把饭做好,没等汪姨回来就躺下了。汪姨回来问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上医院?她说不上医院,只要躺一会儿就好。
这晚洪橘几乎是一夜未眠,天明去给秀玲打电话,谁知她在上班,不准通话,洪橘只得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往菜市场走。正无精打采时,一个人从背后梧住她的眼睛,那人放开手和她照面,都笑起来,原来是同学小蓉,小蓉问她在干啥,洪橘说给人家当保姆,小蓉就说当保姆一点儿都不自由。“你看我现在做菜生意,累也累、苦也苦,但多洒脱,想干多久就干多久,才不受人管,你也来做吧。”洪橘听了眼前一亮,说要是我真来做,你会带我?”小蓉豪气地一拍胸脯:“没得问题,老同学嘛,只管做就行。”两个人就此分手,这却打开了洪橘脑子里的一扇门,她正担心过年后找不到活儿干,这不正好吗?
那天洪橘整整在菜市场转了一个多小时,她从肉食至般调料副食,从鱼档到蔬菜、水果一一看过去,问过去,一边走一边听一边细想,心里好像有了一点谱谱儿,然后高高兴兴地买菜回家。
中午汪姨见洪橘很高兴,就问洪橘是不是有喜事?这么高兴,是不是小陈写信来了?洪橘害羞地说不是。汪姨笑了,说年轻人就应该高高兴兴地嘛,昨天可把外婆和我担心死了,也不晓得为了啥?这下看到你笑起来就好了。”洪橘不好意思地说:“姨妈,洪橘让您费心了。”
晚上洪橘又给秀玲打电话,洪橘问她在哪里,秀玲说今天休息,在外面吃饭呢!洪橘问她跟哪个人吃饭,秀玲说见面了再说,就挂了电话。
八点多洪橘赶到秀玲的租住房,还有一个女孩儿也是今天休息,见了洪橘怪怪地笑笑就出去了,洪橘莫名其妙,秀玲让她坐。
“有事吗?
“我的个老天爷呀,才几天不见面就是这个腔调了嗦,未必没得事就不许来看你呀?我是你姐哟!哎,秀玲,告诉你个好消息,胳娃找到了。”
秀玲一把抓住洪橘的手:“真的?你快跟我说她在哪儿?”
“听建国妈J丁电话说骆娃前两天回桃花村去的,还坐了小车,穿了貂皮大衣,还给她妈买了大彩电,把欠的住院费也还给了建国妈,看上去好有钱呢。”洪橘如实转告。
“这么说来她还是在本城嘛,看来你那天在巷子里看到的肯定是她,不过那么有钱肯定成了落汤鸡了。”秀玲又痛又恨。
“你怎么说她是落汤鸡?村里人说她是被人包了二奶。唉,她也是没有法子呀!”
“她觉得那样挣钱更快些,便当些,她穷怕了。人是会变的,不是变好就是变坏,环境真厉害啊,短短的几天时间,几个月时间,就可以让人脱胎换骨,太可怕了。”秀玲感叹不已。
“想想骆娃好可怜哦,真想她啊,可要是哪天真碰上了怎么办?”洪橘没头没脑来一句。
“碰到了人家也不想理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不记得书上讲道不同不相为谋嘛,亏你还读了十几年的大书。”秀玲气呼呼地说。
“唉,没想到同学一场,姐妹一场,却被现实击打得落花流水,每当想起这些,真想哭。”洪橘歇一下又说,“秀玲,我过了年就不在汪姨家做了。”“为啥?”秀玲睁大眼睛。洪橘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秀玲问她要不要来超市,她去跟郭说。
洪橘摇头,说想去菜市场做点儿小生意,想挣点钱,秀玲也说是要有点打算了,打零工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临走,洪橘盯着秀玲的眼睛问:郭涛是哪个?是不是跟你一块吃饭的那人?秀玲点点头,全招了,洪橘倒是很高兴,说这样多个人照顾你我也放心些,不过城里人好精明,可千万莫叫人骗了哟,秀玲听话地点点头,说自己会小心的。
两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转眼又到了大年三十。汪姨让洪橘回家陪爸妈团年,洪橘带上汪姨给爸妈、哥嫂买的礼物去约秀玲,那正是山顶积雪未化,梅花暗香浮动的时节,两个年轻姑娘像两只喜鹊欢天喜地地回家。
从城里开出的车上,坐满了到乡下探亲访友的城里人和到城里置办年货回家的乡下人。洪橘和秀玲还看到了同村腿带点残疾的王二哥,二哥老远就打招呼,感叹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三个人倒有一个人走岔了道,弄得洪橘和秀玲十分难过。
车子在桃花村的岔路口停了,继续往前开,两个姑娘和王二哥只得下车步行,尽管有好几里路,但有啥办法,桃花村日子确实过得以前好多了,可至今只有这条毛坯公路,逢到下雨天就成了烂泥路,真是“天晴一把刀,下雨烂糟糟”。二哥咕脓:那些有钱人只顾各人过好日子,出去了就把桃花村忘了,要是哪个人哪天把桃花村的公路修成水泥路,我当众给他三个响头。
路边有人招呼二哥,二哥挥挥手让两姐妹先走,两姐妹一前一后踏着熟悉而陌生的乡间小路往家走去。耳听得远处山路上传来二哥幽幽的山歌声:“光棍过了三十五,衣服破了无人补。啥时转运翻了梢,再把媳妇说进屋。”
一路上景色迷人,褐色的土地上有一片片碧绿的麦苗。新修剪过的红橘树,精精神神地站在一垅一垅的田埂上。房前屋后的桃树李树,正静静地准备着春天喜讯的到来。只有腊梅正蓬蓬勃勃地绽放着,像是在料峭的春寒中向大地报告,春天就要来临。
走了一阵,两人觉得太闷就聊了起来,洪橘问秀玲多久回城,秀玲说只能放三天假,还是轮休。问洪橘也是三天,初三晚上肯定得回城。说到“回城”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似乎在不经意间还把那座城市当做了另一个家,虽说进城的时间也不过两年,但她们清楚生活确实增添了许多新内容,有了某些改变。
姐妹俩慢慢地走在村道上,王二哥苍凉的歌声再次冲击两个姑娘的心灵:“姑娘你不要走,想想亲朋与好友。青山牵住你衣袖,绿水也在把你留。姑娘不要走,今日家乡有奔头。姑娘不要走,来年更上一层楼。啊,姑娘不要走,把情留在梦里头。”
姐妹俩同时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感动的泪花。“玲妹,你听到二哥唱的山歌吗?二哥混成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穷呵。我想我要是以后挣够了钱,一定得想法修一条好路,让乡亲们的日子过得好些。”洪橘说。秀玲一下怔住了,她虽说也是个善良的女子,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顶多想到多挣点钱让一年一年老去的妈妈过上好日子。
“修路能行?钱呢?村里人会听你的?说起饼子粑粑不要面来捏?”秀玲问。
“有你,我,还有建国,还有村里外出打工的那些人,大家一起出钱出力,我相信能行的。”洪橘越发认真了。
“姐,我们能挣多少钱?每月除了吃用还剩得下几个孝心钱?够啥用?我就是有那番心,也没那个能力啊!”秀玲根本没有信心。
“就是因为没有钱,这才说想开门面,当老板,只有那样才能挣够修路的钱啊!玲妹,真不能老当打工仔啊!”
“我也想先富起来,我也想当老板呀,可老板是那么容易当的吗?”
“老板是不容易当,钱也不好挣,可要是连想都不敢想,那就真的是完了,没得一点希望了。”洪橘抬头,看到远处村里那一片翻新的藕田,新藕早挖完了,要看荷花还得再等几个月,眼前晃过那夏荷夭夭的迷人景色,不禁发出感叹哎,秀玲,好久没回家了,回家真好哇。”
“是啊,回家的感觉真好,要不老话总讲,金窝窝银窝窝不如各人的草窝窝呢,还真是这种感觉呀。”秀玲也感叹。
“玲妹,好久没唱歌了,要不我们也唱个歌卩巴。”说完洪橘亮开嗓子一路走一路唱,“往时的三峡呀三峡,百里美如画。十万个想法没人答,梦里来呀风雨归,亘古以来哟传神话。”两姐妹青春亮丽的歌声,久久回旋萦绕在山峦橘林间。
洪橘家的大黄狗多远就从岩上跑下来迎接,只见村口站满了乡亲,洪橘和秀玲简直就像凯旋的将军,受到了村里人友善而隆重的迎接。两人心里明白乡亲们的心里有一把尺子,在默默地量度着外出女儿的分量,这越发让洪橘和秀玲心里难受,因为此时此刻她们同时想起了骆娃,想到了三个人一同悄悄离开家乡的那一幕,尽管今天她们不是衣锦还乡,尽管她们依然不富有,但乡亲却用乡亲乡情褒奖了久别归来的女儿,这场景令两个姑娘记忆终生,感怀终生。
洪橘从桃花村回到城里天已黑尽,门一开,露露扑上来叫洪橘姑姑。
洪橘拿出妈妈炕得香香的腊肉,还有一篮子大红袍橘子递给汪姨,汪姨接过来看看,这素云又当我是外人了。哎,老周,多少年没吃过桃花村的大红袍红橘了?心里还真想啊。了一个大个儿的红橘递给周叔叔,一家子都高兴地吃着香甜的红橘。洪橘边吃汪姨端来的满满一碗香菇肉丝面,边听汪姨安排明天大家送外婆和小姨、姨父回上海,送走外婆,等过了上九就准备帮大哥大嫂搬家。
几天忙下来,洪橘感到很累很疲倦。这天刚进屋汪姨叫她先去洗个澡吃了饭早点休息,太累了。
又过了两天,汪姨给了洪橘六百元钱说让她先去租房子,要安全点儿的,洪橘惊讶这么多?”汪姨说:“不多,这几天你这么辛苦,姨妈心里真过意不去。还有这个是哥哥、嫂子的电话号码,以后遇至U事给家里打电话,不要闷起不坑声,想姨妈了就回来看看,莫不好意思,姨妈没把你当外人。洪橘,姨妈本想你留在大院儿,隔壁冉阿姨病了想你陪陪她,但你说了你的想法和打算,我也是赞同的,你要好好干,一定要争口气,姨妈相信你能行。”一番话说得洪橘心里暖暖的,鼻子酸酸的,还真有点难舍难分。
这个初春开始,洪橘在菜市场人多的地方,占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备了一个大油桶做烤炉卖烤红薯,另外还卖炒板栗,生意好时洪橘手忙脚舌,这个叫:妹儿,来半斤板栗。那边喊:哎,阿姨,我买一个烤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