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项目?”郭涛莫名其妙。“秀玲自立门户的项目啊?”郭涛哭笑不得。“哎哟,大姐,你以为是买葱子蒜苗那么容易?唉,其实通过你的经历,也应该想到干啥都不容易,你总得给点儿时间吧?再说秀玲也得有点思想准备过渡过渡。”
“行,我是心里太着急了,看来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洪橘各人也好笑。
天渐渐热了,洪橘的生意简直是做得风生水起。
做了半年的生意,洪橘钱包开始鼓起来,虽然很累,也很憔悴,但她心里很快乐。这样子,她每次在租住屋的灯光下点那一元一元的皱巴巴、脏兮兮的块票时,就仿佛看至那卩条铺满黄泥巴的毛坯公路,变成了干净整齐的水泥马路,路两旁是盛开的桃花。她仿佛看到桃花村开来了各种各样的车子,从上面走下来各种各样的游客。她仿佛看到桃花村成了四季花开不败的乡村花园,看到了雪白的荷花,粉红的桃花,香喷喷的丹桂、腊梅,甜蜜蜜的葡萄、红橘。她仿佛又看到了各种鲜果、鲜鱼、肥猪从桃花村一车一车地运出去,又从外面运回来一车一车的彩电、冰箱、电脑,开回来一辆一辆的新车、修起一幢一幢的农家小洋楼……她就会一个人不自觉地笑起来。
她现在摸出了规律,与近郊的那几户菜农做了挂钩生意、签了合同,生意开始进人有序状态。前段时间忙也没给建国回信,今天建国可能该打电话来问了,正想时,仿佛是心灵感应,电话真响了,真是建国打来的。建国说很想她,要她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太辛苦,一个人在外面千万要注意安全,尤其是晚上。又说了一大堆“废话”,洪橘骂他把电话都烧烂了,温度太高,建国在那头大声地笑,笑得洪橘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刚睡下,电话又响了,陌生号码一接才知道秀玲出了事,洪橘赶紧往医院跑。
秀铃正在手术中。
有人跟她说,郭涛出差了,秀玲下夜班一个人回租住屋,刚进楼道,上来两个男人,抢了秀玲的包和手机,还把秀玲的两个虎口划开,下巴上也被划了一个十字刀口,商场也报案了,现在正在调查中。秀玲很晚才出来,满头缠着纱布,看到洪橘眼泪又下来了,洪橘为她擦泪,轻声安慰她。这一晚她就陪着秀玲住在医院。早晨,秀玲不能说话,又不能动手写,但用眼神和脚把她往外赶,坚决要她回菜市。想到郭涛一早就能赶回来,洪橘才难过地离开医院。
忙了一上午,中饭也没吃又往医院赶,她要去给秀玲送饭。秀玲还是一个人躺着。旁边的人告诉她郭涛回来了,看了秀玲,去超市协助处理事情去了。伤口很疼,秀玲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吃洪橘喂的饭菜,刚吃完,郭涛回来了,说事情可能是莫芬芳干的。出了这事儿,莫芬芳会被解雇,秀玲也不愿意再回超市。末了,郭涛说:“看来是该认真考虑大姐的意见了。”
正说着,郭涛的妈妈冉阿姨来了,提了一个饭盒子,走到秀玲跟前,端端地看着秀玲,至少有十几秒钟,然后笑了,郭涛紧张地望着妈妈一妈笑了,冰山消融,便叫一声:“妈,您怎么来了?”
“妈怎么不该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给妈说一声,要不是你汪姨打电话来,我还蒙在鼓里。唉!这么好的妹儿,只许你心疼就不许妈心疼。”只这一句就惹得秀玲眼泪像珍珠一串串地滚落下来,虽然还包着纱布不能叫人,但明显地她在用眼睛用心叫。这一幕直看得冉阿姨、洪橘和郭涛热泪盈眶。
冉阿姨要秀玲喝鸡汤,洪橘说秀玲已吃过中饭了,阿姨又让郭涛和洪橘吃。洪橘坚持到外面吃饭,说带来的鸡汤就留着秀玲晚上吃吧。阿姨让他俩快去吃饭,秀玲有她陪着,又叮嘱洪橘下午好好睡一觉,两个眼圈都是青的。
洪橘和郭涛去面店吃炸酱面,边吃边谈。说付阿姨的独生女儿在广州要坐月子,她要去服侍女儿照看外莉、子,要走两年,也可能以后就不回来开店了,想把干洗店盘出来,不需要重打锣鼓另开张,啥子都是现成的,只管营业数钱就行。
郭涛动心了,问转让费多少,洪橘说,阿姨很关照,也得六万多,眼下怎么想办法也只能凑出三万,郭涛就说他出两万,洪橘说还缺的一万元找小蓉吧。电话打过去小蓉也为洪橘高兴说“没得问题,你过来我把钱送到阿姨那里”洪橘嗓音有些发颤,连声说谢谢。
到了小蓉的新家,大家都帮忙出主意,最后搞成合资经营,取了招牌“橘玲干洗店”。洪橘说以后还可逐渐开连锁店,至少在这个城市可把这个生意整个盘子端上手,你觉得呢?”郭涛眼睛都亮了,连说要得要得,直夸洪橘有见识,有头脑,只要保证质量、诚信经营,这生意肯定能赚。
下午洪橘和郭涛去了付阿姨家,阿姨说要不是为了女儿,肯定舍不得把店盘出去的,这里位置好,附近居民几乎都是本地消费水平较高的人家,所以从一开张到现在生意一直很好,将来会有钱赚。于是双方办妥了手续。
两人办好事情都快五点了,刚赶回医院,商场打来电话,告诉他们莫芬芳已不辞而别,秀玲的辞职申请也批准了,公司将秀玲的医疗费及其他补助全部承担,只等秀玲出院便去结清,另外通知郭涛明天开会。
两人回到医院,还没进病房,就听到周叔叔的爽朗笑声,洪橘一眼看见了汪姨。只见阿姨提着一大篮水果,正找地方搁,一听洪橘叫她,赶紧放好,过来牵住洪橘的手仔细端详。说妹儿精神不错,就是又黑又痩了,好让人心疼,并叮嘱洪橘钱要挣,身体也要紧啊,“傻妹儿,你要是病了,你爸妈,你兵哥哥还不心疼死。”一句话让洪橘怪不好意思。
刚坐下,冉阿姨问洪橘睡了一觉没得?洪橘说没得时间,和郭涛去找付阿姨谈生意了。汪阿姨问是啥子生意?郭涛就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还跟一句:周叔、汪姨,我这都是为这姐妹的一个宏伟蓝图啊。
一个星期后,秀玲出院了,但双手尚未完全恢复,下巴的伤口留下了疤痕,心疼得郭涛给她买了一大堆消除疤痕的霜啊膏啊!郭涛和妈妈主张她到家去住,也好方便!顾,她婉言谢绝了,和洪橘住至U了一处,只欢喜得洪橘抱住她又是笑又是跳,两姐妹简直高兴得快疯了。
开张那天,郭涛的几个同学送了几个贺喜花篮,过来放了一阵鞭炮,算是“橘玲干洗店”正式开业。秀玲手不方便,这第一天,洪橘顶班,冉阿姨也来帮忙,开,生意不。
俗话说“祸不单行”。天气渐热,洪橘更见消痩,常感到疲倦。这天早上天还未大亮,秀玲还躺在床上,洪橘起来,刚要出门,却一阵眩晕,把桌上的杯子一下扫到地上,碎了。秀玲爬起来开灯一看,洪橘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怎么大声叫喊都没反应。秀玲赶紧打电话叫郭涛赶来,背起洪橘,送到附近的小诊所一检查,严重贫血,因长期劳累过度、严重睡眠不足加营养不良引起的。
洪橘太累了,真的好想坐下来歇一歇,好好躺下睡一觉。昏昏沉沉中,洪橘感觉又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故乡桃花村:
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正上小学四年级呢。有一天发高烧在家昏睡,后来高烧退了,独自坐在家门口,呆呆地望着金银洞。
那一刻,她发现村里很安静,四下看,没有一个人,不要说人,就连狗也没有一只守在村里,是那种从来没有过的安静,是那种让人内心恐慌和不安的死寂。她当时生病后感到很虚弱,脑袋好像有些空洞,她很奇怪那个下午,村里的猪呀、鸡呀、鸭子呀、猫呀……通通进入一种神秘的沉寂状态,让她感觉她还在睡梦里,感觉整个人轻轻地飘了起来,飘在空中,悠悠晃晃,晃晃悠悠,好像离村庄那种感觉,一直到很多年后她都没法忘记,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村庄抛弃了她,还是她抛弃了村庄。她感到很伤心很伤心,她只想哭……
后来洪橘才知道村里的人太穷了,那一天都去桃花山了,都去金银洞探宝了……整个村子几乎成了一个“空村”。
秀玲抓住洪橘的手,边哭还边数落:“姐,你好傻呀,我说你越来越痩,不就是为了修村里的公路节约钱,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还不见得村里人承你的这番情呢?傻大姐,全桃花村的人只有你好傻哟,你说你对得起哪个?你爸?你妈?还是建国哥?”急得旁边的郭涛一迭声劝她:“光顾哭,越哭越乱,医生正开处方呢。”秀玲慌忙止住哭。
洪橘就像一个长途跋涉的人,又渴又饿又累终于一头栽倒在地上沉沉睡去,直睡得天昏地暗。汪姨、冉阿姨、周叔叔、大哥大嫂都来了,洪橘的爸、妈和老支书也来了,大家焦急地盼她快点儿醒来。
老支书直说这妹儿心眼儿好,对村上的公路这么上心,村里老的小的都要来看她,让我吼回去了,这不都带了点心意呢,说要给洪橘补补身体。随即提过来一篮子鸡蛋,说是大伙儿凑的百家蛋,一看真的大小不一,蛋壳颜色不一样,显然是你家三个,他家五个凑起来的,只感动得汪姨也一个劲儿地用手绢揩眼泪。冉阿姨也感慨地说桃花村真是一个好地方哟,才会养出这么有情有义的女儿,我的秀玲也是一样的傻妹儿也。”只说得秀玲撒娇地叫一声:“阿姨夸我姐,您提我干啥嘛。”
“你和你姐一样傻,一样乖嘛。”一句话放松了些大家的情绪。正说话,忽然听到洪橘叫秀玲,秀玲跑上去欢喜得抱住洪橘一个劲儿地亲热姐,你醒了,你好吓人啰,姐,你终于醒了。”又是笑又是哭。
洪橘一眼看到这一大群人,十分不好意思:支书,爸、妈,周叔叔、阿姨你们也来了,我不争气。老支书把村里人的心意转给她,洪橘道支书,我给大伙儿添麻烦了,劳您代我谢谢乡亲们,洪橘啥也没干成,倒让大伙儿为我操心,我?…“
老支书打断她:“洪橘,快莫说了,要不是你和秀玲,还有周局长,上级领导也不晓得桃花村的实情,现在好了,桃花村简易公路拉通了,大伙儿都想着你们呢!”
“洪橘,安心休息,把身体养好,不要太舍不得花钱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周叔叔安慰她。
“洪橘,这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你收下买点儿营养品,给姨妈把身体养得壮壮的。”汪姨递过一叠钱,洪橘再三不要,汪姨只好转身给洪橘妈,洪橘妈也推辞,交给秀玲,秀玲也不要,汪姨真要生气了,冉阿姨也过来劝,秀玲只好收下。
两天刚满,洪橘早躺不住了,非要出院不可,于是秀玲和洪橘妈妈接她出来,回到租住屋,刚坐定,听到外面有人在打听,秀玲出去看是村儿里的王二哥,正奇怪,二哥却先开腔了:“是秀玲啦,我听村里的医生洪明说桑泡果儿是治贫血病最好的补药,我就让村里的细妹、细娃上树摘了一篮子给送来,你不晓得平时那一群娃儿一个个像好吃佬,这回知道摘桑泡果儿是给洪橘治病,狗日的一个二个硬是捏紧了嘴巴,不肯偷吃一个。”秀玲接过篮子,带他进了屋,洪橘早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二哥刚进屋,洪橘就说二哥,大热的天,几十里路,叫我洪橘怎么担待得起哟。”
“啥子话哟?你出来挣了钱,本来各人能过上好日子,可你没忘记桃花村,二哥送几个桑泡果儿,有啥担待不起的,看你个妹子见外了不是?”二哥实心实意地把桑泡果子捧至U洪橘面前,秀玲赶紧拿过来一个小盆儿。
“嘿,你看城里人还真怪,刚才路过市场,有几个城里人还非买这桑泡果儿,我不卖,他们还说我嫌价给低了,可以多给点。”二哥笑笑说。
“真的呀?”秀玲和洪橘妈一脸惊喜。
“就是嘛,乡下能变成钱的东西还有好多,就是这个背时的路不好走,这回有盼头了,公路拉通整平了,你想啊,人走在上面,车子跑在上面该是要多爽就有多爽。”王二哥一说起公路简直是眉飞色舞。
身体刚刚见起色,妈妈坚持回去,说城里花销太贵,担心女儿太花钱,这当妈的心疼女儿,知道女儿那几个钱是用汗水、用心血、用老命去换来的,任凭两个姑娘如何挽留,妈还是回村了。
妈刚走,洪橘秀玲就双双带着病愈不久的身体又回商场去拼命了。前两天,洪橘听妈妈说村里后山的渠堰年久失修,关不住水,水渠早就是“白天装太阳,晚上装月亮”的废渠。桃花山水库里的水根本就不能发挥灌溉作用,已经严重影响村民的生产和生活,村里一直想重新整修,但是讨论了好多回也无法筹措到这笔钱。考虑到村里的现状,两个姑娘不敢懈怠,只好拼命了。
有一天秀玲笑说洪橘身上简直者卩有铜臭味了,结果被洪橘一顿呵痒,直笑得秀玲连连讨饶,说各人耳闻目染也被传染上这种病,最后两姐妹对天宣誓:“为了桃花村的公路,为了桃花村的水渠,为了桃花村的乡亲,我们愿当对自己、对家人更狠一点、更吝啬一点的“葛朗台”一狠心妹。”
生活又渐渐走上正轨,妈回去不到半个月打来电话说骆娃妈心脏病又犯了,没有抢救过来,走了,已过了“头七”。说村里人不让告诉她们,骆娃又有好长时间没得一点音信了,让两个姑娘好好保重身体。这个消息又让两姐妹心里难过了好多天。
又过了一个来月,支书打电话来问洪橘见没见着骆娃爸爸?说骆娃妈死后,她爸就有点不正常了,开始还只在村里瞎转悠,过了几天,这人就不见了。找遍了沟边、塘边、村子都不见影儿,也不晓得咋回事。村里人说,莫不是心里想到去找骆娃就疯疯癫癫地跑出去了,也不晓得到底去了哪里。
这个消息可是让洪橘秀玲更难受。从此两人只要一有空,就像当初找骆娃一样,大街小巷、车站码头、市场到处找,却一无所获,折磨得姐妹两个吃不好睡不香,郭涛和冉阿姨也是连连叹气,安慰一番。郭涛出主意去报社登寻人广告,洪橘当即就往报社走,登寻人启事三天,好说歹说花了一千多元钱,洪橘心想只要能寻到人花多少钱也不心疼。可是好长时间过去了,也没得一点消息。
这一晚,郭涛带秀玲出去玩了,洪橘一个人在租住屋里看书,夜大又要期末考试了。天渐渐冷了,屋里倒可以待得人,她一边收拾屋子,一边想着家里爸、妈身体可好,这两年多的日子里,除了过年买了年货表示孝心,家里真是没有再得到过女儿经济上的支持,就是感情上也得不至U,各人病一场害得爸妈和支书不放心,还有王二哥,从村里赶来,想想真是过意不去。
正胡思乱想时,电话响了,是建国打来的,把她一顿好骂,说她第一不该不顾惜身体,第二不该生病瞒着他,第三不该把修公路这件大事儿不对他讲。建国越生气,洪橘越笑得欢,气得建国说:“你等着我洪橘,等我回来找你算账。”洪橘就说:“好嘛,我天天盼着你回来算账。”这两个人在电话里好一顿聊,临到最后还是洪橘硬着心肠掐断了电话。
晚上郭涛送秀玲回来,秀玲说这段时间姐要考试,得抓紧复习,你就莫过来了。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郭涛感叹地说希望桃花村儿的公路早点儿修好啊!洪橘感射他的好心,秀玲就在一边笑:人家又不是桃花村儿的人,对那桃花村儿有啥感情?人家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郭涛马上幽默地接上一句:在乎桃花山水养育的女儿也。直笑得洪橘直不起腰来,问两人打算好久结婚,秀玲还是笑,郭涛说:“其实就是我妈催得紧,我嘛,反正相信现在的女孩儿喜欢年龄大一点儿的男人,比如像我这样子的,百分百的抢手货。”说时还一脸坏笑,秀玲伸手?艮命地拧他,痛得他龇牙嘴“嗷嗷”大叫,一副怪样儿,秀玲趁机说:“洪橘姐,快看城里的大帅哥哟。”这一下更不得了,笑声差点把屋顶都要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