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皇城的形势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尽管私底下仍是暗潮汹涌,但毕竟现在这样的时机,无论是哪一方的人马都尚未筹备完全。原本皇帝的死是个很好的机会,足可以将难以对付的对手扳倒一个,奈何有人抢了先机,不但把罪名全推给了夜琅珈这个倒霉鬼,甚而还做足了功夫,逼得太后也不得不退了一步。
早朝一散,北堂烈回府便大发了一通脾气,先是花无邪言而无信,再是九夫人突然失踪,就是再蠢的人也可以看出来,自己被那个臭丫头狠狠耍了一道。东宫那位深藏不露的太子也端的是好手段,竟然掐着最有利的时机出手发难,还真是没看出来他有这种本事!
幽王府内,小桥流水冰四溅,雪落寒如霜。空落落的小亭子上堆着厚厚的雪层,底下趴着一名粉衣男子,握着酒瓶趴在桌子上,醉得不成样子。
这一日,秦氏诛灭九族,秦府满门抄斩,六百九十三条性命毁于一旦,据说温热的血流在雪地上融出了一条条细流,汇成了一道暗红色的小河,望之触目惊心。
他没有去刑场,不敢去刑场,也没脸去刑场。
他不觉得后悔,不觉得愧疚,这样的结局是一开始就能料到的,但是这样的钝痛,他却无法承受。
便是像幽王那般冷眼冰心的人,都对这场风云诡谲的密谋暗斗掩袖长叹,更何况是他这个亲手将最信任自己的人推入火海的“凶手”呢?
眼未湿,泪已成冰。
夜寒幽接过奴婢递来的白裘貂衣,上前一步披在那个半醉半梦的男人身上,又吩咐下人将亭子围护起来,加了几个暖炉,自己坐在一边对着天地一色的雪景独酌起来。清寒幽漆的双眸雪亮而无情,丝毫不见任何的波澜与情绪,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微挑的凤目无悲无喜,他只不过是个……袖手旁观的路人而已。
而在太后寝宫的暗室内,听闻噩耗的秦妃终是抵不过罪孽的折磨,吞金自杀。夜琅珈就那么抱着秦妃愈渐冰冷的尸体坐在床头,一动不动,有如泥塑,冰白的脸庞找不到任何的表情,只一双眼睛悲戚而空洞。
花无邪被这幽闭的日子折磨得几乎萎蔫歇菜,忍不住怀疑自己先前的作为是不是在自找苦吃,拧着双眉又发愁又后悔,险些一个冲动就把那个冥顽不化的夜琅珈拎起来丢出去。只是,在看见那两道透明细腻的液体缓缓划过那苍白的脸颊落到襟袖上的时候,花无邪没来由地觉得心脏微微收紧,不疼,却似乎有些窒息。
李红杏蹙着眉,看着花无邪走到夜琅珈身边,凑过脸忽然伸出舌头往他脸上轻轻舔了一下,一愣之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花无邪抿起嘴唇尝了尝,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嗯……原来眼泪是咸的。”继而又回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着九夫人报信,“娘亲,眼泪是咸的诶!”
九夫人彻彻底底无言以对。
接下来一段日子,夜琅珈有如行尸走肉,摊在别的地方,或许要心疼死一大堆同情心泛滥的姐姐妹妹阿姨阿婆,可惜在皇宫这种地方,除了恶劣的小魔女,无良的暴力少女,天底下最薄情寡性的老巫婆,也就只有九夫人会偶尔关心照顾一下夜琅珈,避免他哪一天突然就歇菜了都没人知道。
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三天四夜,才终于放晴,放晴这天恰巧就是除夕之夜,正是全程守卫最懈怠的时候,也早就过了风头紧的时日,选在这样的日子出城正好不过,宫里头太后也可以借着合家晚宴的名头占着那几个城府甚深的家伙,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也有时间补救。
天色一黑,太后便抽空回了趟寝殿换衣。作为在后宫生存最久的女人,太后做事花无邪表示很放心,这么多天下来,她进这间暗室从来都是独自一人,连最贴身的女侍都没有带进来。看着那个举灯走在密道前带路的窈窕背影,花无邪甚至很怀疑她之前的两次中毒中蛊都是特意为之,因为要从她身上找出破绽,实在是太难了。
当日若非是小黑的迷幻之术,她也不可能会发现这里的暗室,而这整座寝宫内到底有多少间暗阁多少条密道,她也无从知晓。
“到了。”
整想着,太后的脚步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长长一条地道,没绕几个弯,却也走了不少时间,是以当太后打开门透进来那一片明晃晃的光线时,花无邪的瞳孔瞬间就能缩小了一圈。走近两步,迎面扑来一阵浓郁的熏香,夹着着奢糜的脂粉味儿。皇宫里不会有这种地方,想来已经出了宫门,花无邪暗自咋舌,不想偌大的一个皇庭竟然还有这样四通八达的地道,着实叫人吃惊。
“哀家就送到这里了,你们上去之后自然会有人接应。”太后说着又从袖中掏出半块玉玦,塞进花无邪手心,凑到她耳边轻轻交代了一句,“见到他,拿出这块玉玦便可,他自会知晓你的身份。”
花无邪收拢手指,点点头,掌心的玉玦温润光滑,也不知被人拿在手里抚摸了多少个来回。
等太后走开后,几人也便沿着暗道的台阶走了上去,台阶不长,几步就到了顶。一跨出洞口,花无邪转身瞄了一圈,便见到一张雕花刻木的大床上翘着脚躺了一个绯红衣裳的人,床头立着一只花花绿绿的大鸟,不是那苏梦的爱宠绿孔雀又是什么?
“呵,原来是你。”花无邪走过去顺了顺绿孔雀的羽毛,“这里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