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兰登和奥托在制订新的计划,米图森面无表情,坐在那儿闷闷抽烟,时不时地盯着兰登,好像还是不能相信下午所发生的事情。此后,在许多个月亮当空的夜晚,米图森从没忘对自己的孩子、孙子以及部落的朋友们讲述这件事情,说他曾经怎样同一个白人狩猎,白人为了搭救一只灰熊射杀了自己的猎犬。在他的眼里,兰登不再是那个兰登了。米图森知道,此次打猎结束后,他绝不会再同兰登狩猎了。兰登变了,他的脑袋出了问题。神灵取走了他的心,把心给了灰熊。
米图森衔着烟管,小心翼翼地看着兰登。他瞧见奥托和兰登正在做一个牛皮篓,这证实了他的怀疑。米图森意识到,幼熊将陪伴他们长途旅行。现在,米图森确信无疑,兰登不太对劲。
在印第安人眼里,这种古怪性格对人没好处。
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他们准备好了行装,要长途旅行,去北边的地带。奥托和兰登领路上了坡路,翻过分水岭,到了他们第一次遇见托尔的山谷。在他俩身后跟着奇特的队伍,缓慢地依次而行,米图森殿后,牛皮篓里驮的是马斯卡。
兰登既满意又高兴。
“这是我一生最棒的狩猎,”他对奥托说,“放它生路,我永不后悔。”
“你倒成了好心人了。”奥托出言不逊,“如果照我的办法来,那么,托尔的皮毛就会在后面的迪思班马背上驮着了。
在前面铁路线上,几乎所有的旅客都会争着买这张皮,价格一百美元啊。”
“对我来说,托尔活着就值好几千呢。”兰登令人费解地顶了他一句。说罢,他便溜到队伍后面,看看驮在皮篓里的马斯卡的情况。
幼熊在皮篓里翻来滚去,好像一个生手头一次坐在大象背上的座椅里。兰登注视着马斯卡,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他又赶到奥托跟前。
在之后的两三个小时里,兰登一连六次去看望了马斯卡,每次回到奥托身边时,他都变得沉默无语,好像在跟自己争辩什么似的。
九点时分,他们到了属于托尔的山谷的尽头。山谷前耸立着一座山,四四方方的,沿途的小溪陡然西转,进入了一个很窄的峡谷。在东边,凸起一块起伏不平的绿色坡地,在那里马儿可以轻松行走,朝德里夫特伍德方向,驮着行装,进入另一个山谷。奥托决定走这条路。
在坡地上,他们走了一半路程后便停住了,好让马儿喘口气。马斯卡在牛皮篓里呜咽着,好像在央求什么似的。兰登听见了,但没理睬。他不停地朝山谷方向回望。早晨阳光灿烂,兰登可以看见山峰,峰下是又冷又暗的湖水,托尔曾在那儿捉过鱼;他举目看着,绵延数英里的坡地像绿色的丝绒一样,在托尔的世界里,低沉的嗡嗡声最后一次传到了兰登的耳畔。突然,他感到奇怪,觉得这像一种颂歌、一首赞美诗,赞许他在离开时把东西都留下,使之完好如初。但是,他真的把原有的东西留下了吗?他的耳朵没有听出来,山里的音乐有些悲愁、哀怨,是在悲伤地祷告吗?
这时,在他身边的马斯卡又轻声呜咽起来。
接着,兰登转身对奥托说:“想好了!”兰登的声音斩钉截铁,“今天早晨我一直想要下定决心,现在终于决定了。等马儿们上路后,你和米图森继续赶路。我骑马往回跑一英里左右,然后放了幼熊,它从那儿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他没等奥托开口争辩或说出意见,便抱起马斯卡,骑马往南返回去了。其实,奥托既没争辩,也没意见。
兰登在山谷中行走了一英里,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在那儿,云杉和柳树丛点缀着草地,花儿芳香四溢。兰登下了马,坐在草地上,与马斯卡待了十分钟。兰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袋,他最后一次用砂糖喂了幼熊。马斯卡又小又软的鼻子触碰到了他的手掌,兰登哽咽了。最后,兰登起身跳上了马鞍,他的眼睛因泪水变得模糊了。他勉强地笑着,也许他意志薄弱,但他爱马斯卡。他知道,他要离开在这个山谷里胜过人类朋友的马斯卡了。
“再见了,老伙计。”他说,他的声音哽咽了,“再见了,喷火器!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看你的。你会长大的,变成一只凶猛的黑熊,但是我不会开枪,永远、永远不会的。”
兰登骑马朝北飞奔而去。跑了三百码后,他回过头,看了看:马斯卡还跟在后面,但它渐渐地跟不上了。兰登挥了挥手。
“再见!”他哽咽地喊道,“再见了!”
半小时后,兰登在坡顶上用望远镜往下看。他见到了马斯卡,一个小小的黑点。幼熊停住了,它在等着兰登返回去,它充满了信心。
兰登又试着笑了笑,但不行,心里只有悲伤和不舍。终于,他骑马奔过分水岭,离开了马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