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初停酒未消,溪山深处踏琼瑶。不嫌寒气侵入骨,贪看梅花过野桥。”只见赵简缓步走出望湖亭,脚踏白雪,朗朗诵道。
前方从湖岸延伸过来的小桥旁,赫然有几多梅花,正在雪中绽放,孤傲清寒。
这一首诗极配此景,有雪有酒,有山有梅花,当然还有小桥。只是天公偏偏不怎么作美,这雪到了此时仍旧未停,只是这一点与这首诗不太符合。
不过这已经殊为难得了,前人之诗配此时之景,能有八分符合已属罕见,难怪赵简会认为这是一首绝妙好诗。
今日赌诗会,虽未要求所接之诗需要配景,但是赵简这一首诗出来,却是立刻将前几人所吟咏的诗词尽皆是压了下去。以诗配景,岂是那么容易。不说方鹤一首《问刘十九》出了丑,就连最早时张季那首咏钓鱼台的诗和刘越引用的《江雪》,都是想要暗合今日之意境,不过那几首诗和此情此景都相差甚远。
吟诵完此诗,赵简心中不由暗暗得意。此诗配雪景,极佳。诗尾是一个“桥”字,想要接下来的话,也是有些难度的。古往今来,诗作数不胜数,诗中带“桥”字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但是将“桥”作为开头的似乎还真没有几首。
“好诗,好诗。”方鹤站起身来击掌赞道。这首诗众人皆有所耳闻,这乃是当朝兵部尚书杨士奇杨大人十四岁时所作。杨士奇乃是内阁辅臣,更兼兵部尚书之职,权势极大。这杨士奇杨大人自然是这些学子心中的偶像,对于杨大人的诗众人皆是赞不绝口。更为难得的是这首诗乃是杨士奇十四岁时所作,众人思及自己似乎也是十四五岁的年龄,不过和杨大人相比,却是相差甚远,不由心中渐生惭愧之情。
几人当中自有例外,那便是沈祥。十四岁作诗又怎样,昔年骆宾王七岁咏鹅,至今流传。而杨士奇的这首诗和骆宾王的咏鹅诗比起来,相差甚远。还有一点,沈祥来自后世,自是知晓这有明一朝,虽在各种技术上发展极大,但是在诗歌方面却是最为低迷的一个朝代。唐诗宋词明清小说,清朝好歹还有个纳兰性德,而明朝能够撑起台面的就没有几人。什么前七子后七子,江南四大才子,其在诗歌造诣方面和中国历代相比,相差的甚远。明朝的诗歌形成如此的状况,和这杨士奇还是有一些关系的。宣德朝,以三杨为首的内阁大臣,虽说文治上颇有建功。但是,在文化方面却是对当代和后世的文人造成了一个极坏的影响。
因为“三杨”扩大了台阁体的影响范畴,台阁体的出现是诗歌创作的一个倒退,因为他只追求所谓的雍容典雅,内容大多十分贫乏,多为应制、题赠、酬应而作。题材常是“颂圣德,歌太平”,毫无创新,毫无生气。这种文体比之宋朝的西昆体的影响都是更坏。
相对于“三杨”所做的诗词,沈祥比较赞赏的是当朝兵部右侍郎于谦。沈祥来到这个朝代也有半年了,对于整个国家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于谦这个在后世被人们广为流传的人物,赫然就是当朝大员。想想自己幼年所学的《石灰吟》,沈祥不由感慨万千。
赵简吟咏完毕,然后回入亭中,将一杯茶饮尽。茶口清香,心旷神怡,赵简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接下来就由沈凉老弟来接了,以桥字开头。”
众人当中沈凉年纪最小,俗话说要找软柿子捏,年纪最小的当然就是软柿子了。至于初时,方鹤和张朝不找沈凉,却是因为他们想要先让刘越和张季出丑。
见到赵简点名要自己接诗,沈凉却是一点都不惧,仿佛成竹在胸一般。沈凉如今十岁,个子并不高,由于冷的缘故,脸蛋被冻得红彤彤的,颇为可爱。
童声未去,沈凉站起身来直接便是诵道:“桥如虹,水如空,一叶翩然烟雨中。天教称放翁。侧船篷,使江风,蟹舍参差渔市东。到时闻暮锺。”
待得沈凉诵完,众人不仅目瞪口呆,没料到这十岁顽童竟然机灵如斯。常言道沈凉是个小神童,平日里众人接触不多,还不太清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一首词,是宋朝著名诗人陆游的《长相思》。这首诗基本上众人皆是知道,不过因为脑中想得太过复杂,反倒是没几人想起这首词来。
先前,沈祥替张朝化解了那首《蝶恋花》,这词也算是诗,所以沈凉这一关算是过了。
沈凉起身端起一把还温着的花雕酒,然后一口饮下。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饮得太快的缘故,这一口酒下去,却是把沈凉给呛住了。
如今,已经有六人接了诗,只剩下沈祥一个,但是沈凉肯定是不会让自己哥哥接诗的,所以目标自然是方鹤三人。这三人不由大急,沈凉接的这首词最后一字是“锺”字,这可是一个生僻字,拿来入诗都不多见,更别说以这个字开头了。接下来的这首诗,三人是万万对不下来的,只能接受惩罚了。
没想到看似最软的柿子,身上却是长满了刺。
沈凉缓过劲来,然后看着三人说道:“接下来就由方大哥接诗了,诗的首字是一个锺字。”
方鹤无奈的站起身来说道:“我接不下来,认罚。”于是方大少走出望湖亭,捧了几捧晶莹之雪,然后吞入腹中。
接诗继续,沈祥自是逃不过。方大少诵完一首诗,点名便要沈祥接。不过这首诗不是很难,沈祥轻而易举的接了下来。
游戏进行中,红泥火炉上的酒,壶中的茶越来越少。
越进行,方大少的面色越是凄惨。
因为,他发现,自己被骗了。
对方是四个人,而自己这一方却是三个人。对方一赢,喝的便是自己的花雕酒。而自己方赢喝的却是对方的韭山藤茶。但是三个人哪比的过四个人,这酒是越来越少。
天慢慢的黑了下来,雪却依旧未停。
方大少诵完一首诗,心疼的喝了一杯自己的花雕酒。这酒若是再不喝,就被对方喝完了。
“沈祥兄弟,该你了,首字是一个柴字。”方鹤说道。
沈祥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然后说道:“诸位,天色已晚,不如我接下这首诗,今日之雅会便结束了吧。”
众人看看天色,极为赞同,然后等着沈祥接下最后一首诗来。若是接不下,还能再看一场吞雪的好戏。今日,沈祥似乎还未输过。
沈祥举目望去,四处皆白,远方几处人家房中微光摇曳,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沈祥吸了一口气,然后诵道:“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