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玩着手机,枫目光散乱地望着窗外。这夕阳的光芒还真是缍丽,离别就是这个味道了,品来品去,都是无法割舍的华丽的寂寞。
指尖轻点,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季以陌,我是明枫。听说你要出国了,出来聚一下好吗?我有话要说。”
缓步走出书房,枫按着额头,因为头部一跳一跳的神经痛而皱起了眉头。突然,他眼前一炫,一团洁白的云朵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吃惊地放下手臂,发现那团云朵是一个穿着婚纱的女孩。
她很美,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高雅迷人的气质。微仰着头,她望着他的眼底,目光清澈。她举步向他走来,每一步都轻盈无比。终于,她走到了他的身前,高仰着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颌。她像一只美丽的孔雀,在向他展示着所有艳丽的羽翼。
“我选好了我的婚纱,你喜欢吗?”
他怔住,目光缓缓地下落,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拉动了一下她领口的蕾丝花边:“这一套不适合你。我会请法国名设计师为你设计一套独一无二的婚纱,让你和你的家人都满意。听我的话,退掉它。”
枫讲话的声音很轻,每个字都像一根没有着力处的羽毛。讲完,他还牵动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然后越过罗湘君,走开了。
湘君怔怔地立在原地,觉得自己的心正从一个极高的地方飞快地落到地面上,然后,摔得粉碎。
明家的车库距离明宅大约有十分钟的车程,枫打了电话让司机备车,然后一个人备散地沿着车道走了下去。
天边,落霞像火一样,似乎要让整个深秋都燃烧起来。
傍晚的风细细的,如织如缕。
走过一个拐弯处,突然,一个男人蹦到了枫的眼前。他衣冠不整,头发凌乱,满脸的焦躁和憔悴。这个男人正是亦悦集团曾经的董事经理,在亦悦集团里能呼风唤雨的郑竞望。
一把抓住枫的衣袖,他声嘶力竭地恳求:“枫少爷,求求你帮帮我吧。我现在已经是倾家荡产了,难道你非要看着我去跳楼才满意吗?”
枫冷冷地望着他:“投资失败,就要承担风险,这是游戏规则。我効你不要总是候在我家门口,还是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比较好。”
“……看在我和你爷爷曾经的情分上,你可不可以救救我?”
“情分,我是不是听错了?’,明枫冷冷地拉开了他的手,“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买枪手想要杀死我。那颗子弹虽然没有打中我,却伤害了我生命中最亲的人。幸好她没事,而你又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所以我才懒得理睬你。否则,单凭那一颗子弹,我就有绝对的理由在你身上加倍地i寸回一个公道。”
奔驰车开了过来,他没有再理郑竞望,打开车门坐了上去。车子绝尘而去。
郑竞玺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脸不停地抽搐着,双眼流露出狼一般怨毒的目光。
天边,晚霞如火,一股绝望的气息压迫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大排档,夜风习习。
枫和以陌坐在内侧的角落里,桌上放着两只不曾被碰过的酒杯,酒是满满的。外面喧闹的斗酒声好像与他们隔了一个世界。“你说有话对我说,我在听。”沉默了许久,以陌终于开口。枫望着他,突然垂下头,有些抱歉地笑了,好像自言自语般,他开口说:“你不要催我,让我好好想想。我觉得我有太多的话要和你说了,但不知为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了,你来过这里吗?”
以陌摇摇头。
“那你要记一下。小苴她是从来不会主动要求什么的,她不会告诉你她喜欢吃什么,只要你请她吃,她就一定说好。我用了整整一个夏天的寸间才分析出她最爱吃这种街边的东西。烤的心管,她一口气可以吃掉十串。无论吃了多少东西,她的胃总是能装下这里的师傅做的担担面。每次吃的寸候她都会洒上许多红辣椒,把嘴都吃红了。
“哦,我想起她还喜欢吃鸡汤味的冷面。怪异吧?!这个找起来难度更大,可是我希望你有机会一定要带她去吃。你别看她长得小小的,其实是个大胃王。带她出去后,你要记得一定不要让她饿到。因为那样子她就会发脾气,不讲话,好像别人欠了她的钱。
“还有,她有很多爱好。虽然学的是数学,可是她会画画。她的得过很多奖。
“四个季节里,她最喜欢冬天。你要带她去的地方,最好要有冬天。而且窗子上可以结满冰花,她最喜欢盯着冰花看了。她还很喜欢小动物,而且没有分辨力,不管好的坏的,只要有生命就都要养着,现在她的房间里还满是蚂蚁打的坑坑洞洞。
“她喜欢读书,你要记得给她买书,只要是有故事可以读的就行。她不会修饰自己,你要告诉她穿什么好看,什么难看,还要逼着她执行,否则你不晓得她会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恐怖的样子。
“还有,她喜欢看韩剧,喜欢那些不真实但却美丽的故事。她喜欢看漂亮的明星,每次在电视上看到这方面的消息,她的眼睛就会变得亮晶晶的。她最喜欢的明星是韩国的元彬和裴勇俊,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带她去首尔,去见见那些明星,看一下《冬季恋歌》的拍摄地。
“还有,还有什么呢?……”
以陌无言地望着枫,心头有种凝滞的感觉。面前的枫,与其说是在和他讲话,其实更像是打开了头脑中锁住记忆的那扇门,把一些他珍藏了好久的东西释放出来。
“对了,你最好不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因为她最喜欢丢三落四的,她总是忘记关门;关门以后呢,又常常不记得钥匙放在哪里。
“还有,她的性格中有一种很要命的善良,只要有心眼的人都可以骟到她,你要保护好她。”
“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水香榭。
旱旱的柏树在窗损上投下迷雾般的树影。
月光淡淡,月华融融。
客厅里,小苴正在整理衣物,试图把自己的衣服全都放进一个小小的皮箱里。
突然,她的手停了下来,目光定定地望着手上一件锈迹斑斑的衣服——VALENTINO,很好的质料。曾经,它穿在一个很酷的男孩身上。
那样地好看。
他穿什么都好看。
静静的,寸间流逝。她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动不动地坐着。
“喂。”一声低唤把她从沉思中惊醒。她连忙抬起头,于是看见以陌静静地立在窗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你又忘了关门。”他轻叹,“你从来不为招贼这种事担心的吗?”
小苴笑了:“我也有强迫自己注意这种事,可是脑子里总像是少了一根弦一样。下次我会注意的。”将手中的衣服放到一边,她继续整理。
“小苴,你,真的不打算让枫知道事情的真相吗?”以陌盯着她,突然开口。
她一呆,全身打了一个机灵,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
“我随口说的。你不喜欢回答就不要回答,不愿意想就不要去想。我只是,突然觉得枫有些冤枉。”
她的眼迅速地湿润了,她咬紧了下唇。
“你这样做对他很不公平。”
“……我知道。可是,我宁可让那件事烂到肚子里也不要告诉他。我拒绝他,他可以恨我,可以忘记我,可是如果知道了真相,他可以做什么呢?继续爱我吗?那他要怎么面对他的爸爸妈妈呢?我不要让他承受这种痛苦!所以,分离是唯一的选择。”
“我懂了。算了,我们忘了这个吧。”
“以陌,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呢?你见过枫了吗?”
他轻轻地点头。
“他,说了很过分的话吗?”
“没有,很意外的,他让我好好保护你。”
泪水无声地滑落,像坠落的流星。胸腹在剧烈地颤抖,小苴觉得自己的世界像灰掉了一样,一片惨白。
以陌扭头望向窗外,满世界都是无忧无虑的星光。
海边,夜巳深。
月亮升起在海的尽头,月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罗湘君偏着膝坐在沙滩上,怔怔地望着远处的月色。一瓶X0放在她的脚边,空气中散发着酒的味道。
秋的午夜,空气中巳有淡淡的凉意,罗湘君的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奇异的笑容无法掩饰地在她的嘴角泛起。她已薄醉。
夜,寂寂无声。
突然,一阵汽车引擎声响起,一辆奔驰驶了过来。
罗湘君闻声扭头,看见驶过来的车子兴奋地跳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迎了上去。
奔驰在沙滩上停了下来,罗湘君冲过去,一下子趴在了车门上:“枫,你真听话哎。我一叫你,你就来了。你好像真的很爱我呢。”
明枫旋下车窗玻璃,立刻闻到了罗湘君身上那股刺鼻的酒味。“枫,快下来,看星星看月亮。这是我早就和你谈过的,现在我要监瞀你执行。”罗湘君一把拉住了枫的手臂,想把他从车上拉下来。
她的力气还真是大。枫只好运劲把她推到一边去,不想她脚下不稳,一个跟头摔到了沙滩上。枫推开车门从车上走了下来,看见她竟就势身子一侧,以地为铺,舒舒服服地倒下了,迷醉着星眸看他,口中喃喃地说着:“不看星星也不看月亮,我就不和你结婚。”叹了口气,枫半蹲在她的身边,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不妨她一下子伸出手揽住了他的颈项:“我是因为你才喝酒的。你知道吗?我们要结婚了,呵呵,不喝点酒庆祝一下不是很不正常吗?”
枫身子一僵,想把她的手臂拉下来,可是却被她抓得更紧:“虚,别吵,听我给你唱歌。moonriver,widerthanamile,i’mcrossingyouinstylesomeday,ohdrearnmakeryouareheartbreaker,whereveryou’regoing,i’mgoingyourway……”
她的歌声如夜莺一般美妙,让人听得心中涌起一种难言的悲较。
唱着唱着,罗湘君竟哽咽得唱不下去了。许久,她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里,一边哭一边说:“你不想和我结婚对不对?就算我是真的喜欢你也不行对不对?”
枫沉默着,怀中女孩那深刻的痛苦透过她颤抖的身体传到了他的身体里,强烈地震撼了他。
“对不起。”他道歉,她却因为醉酒,根本没有听到他讲话。
“明枫,你知道吗?我是走了大半个地球,丢了所有的朋友和亲人,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来爱你的。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陪我看星星看月亮,听我唱歌呢?你为什么一定要对别的女孩说,希望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呢?
“结婚那天,你真的想要娶别人吗?那你是不是该和我打声招呼啊!你这样子很没有礼貌你知不知道?我过厌你。鬼才要和你结婚。我明天就走,我要回家。我就要回家。你让我回家。我想回家……”
她语无伦次地絮叨着,说着竟扶着枫的肩头睡着了。枫将她轻轻地抱起来放到车上,望着她的容颜,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无力呼吸。
坐在驾驶席上,他握着手中的方向盘,不知自己该去什么地“晔!”面前的挡风玻璃突然被大棒击碎了,幸亏他反应快,伸臂护住了脸,脸才没有被碎玻璃割伤。
气恼地跳下车,立在沙滩上,枫立刻发现自己被包围住了。
四五个彪形大汉团团围在他的身边,手中拿着凶器望着他,气势汹汹。
“你们是什么人?
“姓明的,爷儿几个听上面的话,要做了你。今儿个也让你做一个明白鬼。你听着,怪就怪你自己把郑老板逼得太狠了。”
原来这几个大汉是郑竞望找来的。
这一次,他真的是狗急跳墙了。
“郑竞玺给你们多少钱?我可以出双倍。”枫不紧不慢地说,轻轻地移动身子,把车子上了锁。
车后座的阴影处,罗湘君沉沉地睡着。
“我们是道上混的,讲义气。”
“哦,那只好打了。”明枫淡淡地笑笑,解下了外套,甩在沙滩上。
因为是豪门公子,又有父亲的那段往事,所以枫从小就由四个武打老师教他武术和格斗,为的,就是帮他应付现在这种场面。
那几个人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不再多说,挥舞着家伙冲了过来。
枫一拳就打倒了一个握着匕首冲在最前面的大汉。几个人一呆,不敢怠慢,围成一个圈子,把枫团团围在中央。
那个被打倒的大汉半天爬不起来,哼叫着:“这小子手重着呢,爷儿几个要小心。”
枫一边甩着手一边小心地提防着身边的匪徒。那个为首的汉子突然打了个口哨,吼道:“上!”只见棒影刀光在暗夜里星芒一般地闪烁。
短短的一瞬间,团在一起的人影又被枫击倒了两个。剩下的两人见势不好,扶起受伤的伙伴转身就跑。不远处停着一辆车子,他们逃到那车上,随即一溜烟地开车跑掉了。
夜风如刀。
枫立在沙滩上,高高的个子在月光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他望着那一群打手奔上车子,拼命逃走,一动不动。
直到那辆小车消失在一片黑喑之中,他才乏力地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他直直地向后倒去。
重重地摔在了沙滩上。
他的头发迅速被海浪浸湿,意识,也渐渐地模糊起来。
一道刀伤在左臂,另一道在胁下,两处,都是火烧火燎地痛。除了这两处,身体其他地方却是冰一般的冷。夜风的寒,好像可以逼到骨头里。
他用没受伤的右臂探向胁下的部位,湿湿的。放在眼前一看,是血红的一片。
海水一波一波地袭来,刚好涌到他左臂的伤口处,引来剧烈的阵痛。
他勉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呼叫救护车。
指尖一碰,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小苴一张清秀的相片赫然闪现,把屏幕占得满满的,四年来,从未改变。黑夜中,这相片好像在他迷迷蒙蒙的眼前亮起的一颗星。一瞬间,他那已有些迷离的神志只余下了淡淡的一抹微光,他似乎听到她在讲话。
“你是明枫,你姓明。你曾经是我的弟弟,后来居然又不是了。你的血液和我的不同,你全身流淌的都是明家的贵族血。因为这一点我就不能爱你,我也不会爱你……”她的话,再一次残忍地在他的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环绕不散。
海风在他的耳边呼啸,他打开了录音功能,朝着海风呼啸的方向。
他喃喃自语:“让我该死的贵族血流尽吧。只要你的心,回来。”那一刻他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因为得知小苴和季以陌订婚的消息,他无法接受,叫着要去找一辆车撞掉所有的记忆。于是那个午后,他坐在台阶上,看见小苴一遍又一遍地在操场上奔跑着,看到了她对自己的珍惜,第一次那么清晰而真实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手指轻轻地按键,又轻轻地松开,手机滑落到了他的胸前,然后滚落到他身边的沙地上。
那沙地,慢慢被深红色的血液染红。
枫最后的意识,是小苴正遥遥地望向他,说着:“千言万语都说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说出那一句我爱你。”
他的面容安详,粗粗的眉舒展开了,右眉中藏着的那颗痣,清晰得像一颗落入凡尘的星子。
夜,正慢慢地被白曰取代。
生命,也正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淡淡地消逝。
当罗湘君从宿醉中醒来的寸候,天边正泛起鱼肚白。
海风和海涛的声音呼啸着,夹杂着海鸟凄厉的鸣叫声,在她耳边产生一种几乎震耳欲聋的效果。
胸口闷闷I的,好像有一块大石压在那里。
她痛苦地从车后座爬起来,记不起自己怎么会睡在车里,茫然地四处张望,随后就被车窗外的景象骇住了。
明枫仰躺在沙滩上,面容苍白而安宁,可是他的身下,居然一片血红。
清新如洗的清晨里,他就像一个没有了灵魂的天使。
罗湘君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只觉得一种彻骨的寒冷从头到脚袭卷了自己。
头部一阵眩晕。
继而是惊声尖叫。
她用力地推拉车门,却发现所有的车门都被锁住了。
无计可施。
她像一只困兽,在车子里团团乱转。
突然,她看到车子前面的挡风玻璃被敲出一个很大的洞。没有寸间多想,她抓过手中可以拿到的一切硬物,敲掉了那些残留的玻璃。然后,顺着那个破洞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