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淼从噩梦中惊醒,她惊魂未定,双手下意识地抓紧自己的胸口,从小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她,这里是她最脆弱的地方。温淼合乎医学规范地大口深深地吸气然后再慢慢地呼气,让狂跳不止的心脏平复下来。而巨大的疼痛依然让她忍住不暗暗叫苦。
过了好一阵子,温淼才放开胸口,用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却不经意间看见了墙壁上自己披头散发的阴影,又被吓得一惊。她探身从床边的桌子上的药瓶里倒出两粒药丸放进嘴里,然后喝了一口水把药咽下。温淼紧张的神情终于安定了些。她眉清目秀,带着一身大家闺秀的气质,是个典型的古典美女。只可惜这娘胎里带来的病,让她的脸色总显得十分苍白。
窗外的雨声阵阵,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是一间简单温馨的卧室,墙壁是淡绿色的,床对面的墙上有一排漂亮的衣架,上面挂着温淼的几件衣服,一件奶白色的睡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衣架旁边的墙上挂着温淼笑容甜美但脸色苍白的照片。窗边的梳妆台上一排化妆品的旁边,有一个小相框,相框中是温淼和一名男子的亲密合影,那名男子,相貌英俊,从温淼身后熊抱着她,两个人显得十分相配,一对情侣年轻的面容开心地笑着。
温淼从床上下来,披上了外衣,穿过房间走出来,墙上的时钟显示,刚刚过了零点,已是午夜时分。
温家的客厅雅致、讲究,客厅中央是三对木质沙发,它们围绕着一个精致的木质仿古雕花的长桌相对排布,北墙正中悬挂着一块“再世华佗”的匾额,昭示着这个医药世家的显赫往事。因为从小心脏不好,不论温淼如何苦苦哀求,撒娇耍赖,她那精通医理的父亲坚决不给她配备一部手机,离她最近的电话也安装在了客厅。
在客厅的一角,温淼在电话旁,拿起电话拨下一组号码,电话的嘟嘟声响起,连接了电话另一头的人。
麦宇翔正半卧在床边借着台灯的光线看一本名叫《HypnotismandPsychology》(《催眠术与心理学》)的旧旧的英文版厚书,打开的书页上是关于“thetelepathy(心灵感应)”的一个章节,他正是温淼卧室梳妆台上相框中的男子。
身边的手机响了,麦宇翔放下书,下意识瞥了一眼台灯旁的闹钟,接起电话。
麦宇翔轻声应道:“喂。”
温淼显得十分急切,说:“是我,你睡了么?”
麦宇翔道:“还没有,又做噩梦了?”
温淼犹豫了一下,说:“是,我很害怕,怕梦里发生的事又真的发生了,我没办法控制,每次从医院回来就是这样,那个白衣的女人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麦宇翔似乎并不感到特别意外,问道:“这次梦到了什么?”
温淼说:“413病房的那个病人死了,那个白衣女人就飘荡在她身边,好像还哭得特别伤心凄惨,可是那哭声让人很难相信那是人的声音……”
麦宇翔一皱眉,但随即缓和了一下情绪,说道:“不用太担心,梦终究是梦,我还是认为这可能源于你从小以来对医院和医生的恐惧吧。所以每次去医院都会刺激你的潜意识,让你不自觉地想起某些可怕的事情。”
温淼稍微心安了一些,说:“但愿像你说的那样吧。宇翔,真希望你在我身边。有你在我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麦宇翔微微一笑,说:“我们不是说好的么,等你身体康复了,我们就结婚。好好睡吧,明天一早,我过去看你。”
温淼轻轻在话筒边做出一个轻吻的声音,道:“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温淼放下电话,正要转身,冷不防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又把她吓了一惊。温淼双手按住胸口,想假装生气,但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温淼面对着眼前的人一脸可爱的“愤怒”,说:“爸爸,你又偷听人家打电话,吓了我一跳。以后不许你这样啦!”
穿着睡衣的温佟和慈祥地笑了,他六十多岁了,须发都已花白,是一个微胖的老者,数十年行医的经历,让他浑然带着一种鹤发童颜的气度。此刻,好像在他眼里再也没有比他女儿更乖巧可爱的人了,他呵呵一笑,说道:“怎么?小麦的电话呀?白天不刚刚见过面么,哎呀,女大不中留啊,我看早点把你嫁出去算了。”温佟和自觉幽默,呵呵地又笑起来。
温淼被说得脸上一阵绯红,说道:“哎呀,爸爸,你不好好睡觉,大半夜起来干嘛,都那么老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温佟和慢慢坐在了身旁的沙发上,说:“你呀,还教训起我来了。我刚刚听见你在卧室又吵又叫的,不放心才起来看看的。又做噩梦了?爸爸也是医生嘛,怎么不跟我说说呢?”
温淼被说得更加羞赧了,走到温佟和跟前,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嗔怪道:“哎呀,好啦,我没事啦,老中医,您快去睡觉吧!我也去睡觉啦。”
温淼把温佟和推进他的卧室,关上门,然后笑着走回自己的房间。脱了外衣,重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而此刻,温淼的男友麦宇翔却无心睡眠。麦宇翔上个月刚刚从英国留学归来,是一个据传智商180的高材生,主修的是精神病理学,年纪轻轻的他现在已经是医院精神科的副主任医师,他和温淼交往并确定关系也快一年的时间了,女友接连不断的怪梦让他忧心不已。只是因为温淼的心脏不好,他不敢和她直说,只能暗暗地从病理学、心理学角度寻找出现这种症状的原因。现在,他正坐在床边,借着台灯的光线在一本日志上记录着温淼今天梦见的内容,并不时往回翻看之前的记录,从厚厚的纸页可以看出,温淼做这类噩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了。
麦宇翔是个信奉科学的人,他并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多年的心理学研究,加之在欧洲游学的经历,使他也深深地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并不都像表面那么简单,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目前的科学也有诸多的盲区有待解答和澄清。在温淼梦中,那个白裙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呢?
她频繁地出现在温淼的梦中又预示着什么呢?每每想到这里,麦宇翔总是感到一阵心烦意乱,性格一向成熟稳健的他,从来都可以轻松地解决在别人看来十分棘手的问题,在他研究的精神学领域他更是有着深深的自信。所以,每当他遇到反复想都想不明白的问题,内心总会不自觉地感到一种焦虑。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自己心爱的人再如此受苦。可怜的温淼,从小就有心脏病,终于等到匹配的器官捐献,并进行了成功手术之后却又如此不得安生,对于一个如此温柔善良的女生,上天不应该对她这样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