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也顾不上说话,舒舒服服吃起来。
“不要跟我抢着付账,说好了我来给。”小翌拉住起身准备去付账的毛小虎。
“不让我给,你叫我把面子往哪里搁,吃个饭还让女生付账。”
“让你给了,我面子往哪里搁,吃我一顿还让你这个晚辈付账。”林大伯一把拉住毛小虎。
“大伯,这样太不好了。”
“少来,回去记得跟你老爸问好,叫他有空还是来喝一杯,正好一个事情要和他商量,街坊们正想他呢。”
“好的!”
“还有大伯我给你说的话,你得放在心上,你跟你爸一个脾气,什么事别冲动,懂不?”
“大伯,我明白。”
“好啦,你的任务就是快点递红帖子给我,哈哈。”
“啊,大伯再见!”毛小虎可经不起这玩笑,红着脸溜出门外。
“陈翌琪同学,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是,我家就在附近你又不是不知道。”
“太好了,你的窝点暴露了。”
“是呀,可是听说这个窝点不久会拆迁呢。”
“什么?我不知道呀。”
“晚了,我得回去了,今天真的很开心,真是意想不到的开心呢,很谢谢你,毛小虎。”
“陈翌琪同学,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毛小虎这个时候就像个大姑娘,平时的霸气荡然无存,要是被他的小弟听见他这样说话,吓死的绝对比笑死的多。
“当然呀,呵呵。”
“那你可以叫我小虎吗?”
“小虎,你以后也不要叫我陈翌琪同学,你以后就叫我小翌,好吧?”
“好呀,但是为什么不叫小琪呢,为什么……”
“因为我妈妈一直叫我小翌。”
“哦,这样的呀。”
“再见,小虎,有空再出来玩吧。”小翌挥挥手,向小巷走去了。
“是因为妈妈吗?这个世界上以前也只有一个人会叫我小虎呢,那是我的妈妈。”毛小虎笑了,那种笑容很久很久都没有出现在这个少年的脸上了。
那个下午在记忆中是灰蒙蒙的,唯一的色彩是那个女孩身上的黄色碎花裙子。
叫丑七的小商贩用那种拙劣的小把戏骗取小学生身上不多的零用钱。
那个女孩站在旁边看了很久,她很想积攒零用钱去买洋娃娃,可是每个星期一块钱怎么能够呢。这个游戏,是唯一可以让钱变多的办法。
然而她却把一个星期唯一的一块钱输掉了,她伤心地哭着鼻子,身边的小孩子都在嘲笑她,丑七更是被吵得不耐烦。
小女孩哭累了,离开了。
“明天让她赢钱。”一个小男孩站在丑七的面前,丑七根本不答理他。
“听见没有?”
“你不要以为是虎老大的儿子我就怕了你,滚开。”
然后是这个男孩近乎疯狂的攻击,衣服破了,鼻血流下来,丑七更是被折腾得腰酸背痛。
“大少爷,我认栽,可小本生意不好做,我就靠这个混口稀饭饱肚子呀!”
“你不让她赢钱,我就砍你。”小男孩从口袋里掏出四块钱给丑七,狠狠地说。
小女孩想了一宿,怎么也不服气,她鼓起勇气从妈妈的钱包里抽出一块钱,她决定再赌一次,这次她赢了,赢了五块钱,她欢快地笑着,向身边的小朋友炫耀她的胜利。
小孩子们都瘪瘪嘴不屑地离开,只有那个小男孩傻笑着看着那个小女孩。
小男孩觉得,穿着黄色碎花裙的小女孩真漂亮。
汤杰一大清早就醒了过来,他实在放心不下李想,现在这个脑子不正常的李想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蠢事情来。
拨通李想的电话,居然接听了。
“喂,你没事吧?”
“我没事呀,只是一宿没睡而已,没生气啦?”
“我生什么气,生气的是小翌比较好。”
“阿杰,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不应该再和小翌在一起,我现在还活在回忆里,我更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如果小翌只是玩玩还好,如果每次泪水都是在告诉我她很真实的在投入这份感情的话,我想我不能再和她在一起,我只能伤害她。”
“觉悟了吗,那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相信我吗,阿杰,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你相信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的。”
“我们是兄弟,兄弟当然相信兄弟。”
“我释然了……那我睡觉了。”
“这句话实在。”
汤杰笑了,他希望李想能好好地生活,而不是一味地颓废。
李想当然睡不着,他也希望自己能有个崭新的开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他从衣兜里掏出小翌家的钥匙,看了看,又放回衣兜里,然后起身洗澡,穿上衣服,走出家门。
太阳好得出奇。
李想掏出手机想给小翌挂个电话,却发现不知道怎么开口,是道歉呢,还是说再见,还是既要道歉又必须说再见呢,但既然是说再见为什么又要去见面呢,因为要还钥匙呀……就这样纠缠地思考着,李想走进了一家蛋糕店。
“先生,先生你要点什么?”
“啊,我要……一盒提拉米苏。”李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买这个,记忆中似乎是小翌特别爱吃。
“是要去小翌那里吗?”清晨的街头,李想继续纠缠着这个问题,释然的他一点也不释然。
“喂,汤杰呀,出来打球啊。”李想纠缠挣扎半个小时之后,在阵阵寒风中拨通了汤杰的号码。
“你要死吗!”刚刚安稳进入梦乡的汤杰自然火冒三丈。
“我是快要冷死了,快出来打球吧,今天天气简直好到疯狂。”
“你是很疯狂。”
“我还给你买了早餐,”李想看看手中的蛋糕,“我很周到对不对?”
“好了,我服了你了,学校见。”
汤杰呼哧呼哧地跑来之后,先坐在操场旁和李想吃上了蛋糕。
“这蛋糕真甜!”
“女生爱吃,味道还不错。”李想边吃边说,汤杰随即用异样的眼神望向他。
“你不去做正事,怎么跑来打球?”汤杰问李想。
“正事……你是说……”
“陈翌琪。”汤杰斩钉截铁。
“别这么直接……我……在……热身!”
汤杰无语。
两个人游荡了一天,终于挨到了晚上,汤杰说要回家吃饭,这下李想再也缠不下去了。
“该去办正事了吧。”汤杰盯得李想浑身不自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少来,滚蛋吧你。”汤杰挥挥手离开了。
该来的总归要来,躲是躲不掉的。李想觉得毕竟这么大段日子,还是最后一起吃个饭吧,但要是聊着聊着又分不了怎么办,但毕竟……纠结着的李想不大一会儿就走到了小翌家门口。
挣扎着敲门,然而屋里没人。
“太冷了!”李想想掏钥匙进门,但又犹豫了,要不,改天吧,要不……李想转身准备离开,却看见正跑跑跳跳哼着儿歌回来的小翌。
两人吃惊地对视。
“这是酒吧给我还来的衣服。”小翌指指手中的包裹,她完全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就像李想完全不懂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呃……”李想的左手在衣兜里掏呀掏呀。
“先进来吧,这么冷……”
小翌说着闪身打开门进到屋里。李想只好跟着进来,关上门。
“我……昨天……很对不起……其实那只是学校里的一个同学……我说话……”李想瞥了一眼摆在小翌床上的那双兔子拖鞋。
“就为这点事情。”小翌心中窃喜,却装得满不在乎,但是怎么也做不出来那样的表情,她想气气李想,她也只是想气气李想。
“小翌,”李想终于还是掏出了钥匙,轻轻地放在桌上,“我们不合适,我只能伤害你,所以……再见。”
所有的一切都被想得太美好了,小翌以为李想是来道歉的,以为李想已经意识到了他对自己不好,意识到他该改改自己花花公子的形象,意识到自己是真正爱他的人,意识到情人节的不愉快需要弥补,意识到……可是却错、错、错!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有些颓废的少年,把她迷住的少年,只是来说一句再见。
“你,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小翌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不想发出懦弱的呜咽,但她却很伤心,她情愿和李想不清不楚地在一起,她不需要女朋友的那个名分,她只要能和李想开开心心在一起,但是,这个男生却好似要永远离开自己。
“对不起。”李想此时此刻觉得自己似乎是薄情,但现在不说,以后再说更于事无补。
那就这样结束吧……李想拉开门,夜晚的风实在是刺骨。
“你不要离开我!”小翌冲上来抱住李想,那个瞬间,似乎似曾相识,似乎又太过遥远。李想愣在那里,满脑子装满混乱的影像。
耳边撕心裂肺的哭泣却显得越来越远。
临近开学的时候,老汤难得的亲自下厨,他做了干烧黔鱼、宫保鸡丁还有番茄丸子汤。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老白干,又多拿一个杯子,给汤杰倒了一杯。
“爸。”汤杰有些疑惑。
“别装,我知道你要喝酒,你几次晚上和李想在外面玩,未必你们是去看月亮啊。”老汤的心情难得的好。
“今天怎么……”
“你也是个男子汉了,喝点酒没事情。去年,我下岗了,你妈妈……也走了,去年是个大坎儿呀,去年难熬。前几天,有个老朋友给我介绍了个新工作,在个厂里操作些机器,不累,钱也多挣这么个几百,所以看是转运了。就是厂子远点,可能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一次,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嗯,我知道。”
“阿杰,你不小了,什么事情你要学会担当了,我对你也没什么多的要求,就是考个大学,上大学就成,你爸我去……你大学的学费也要攒。”
老汤没有告诉汤杰,虽然是换了一份挣钱更多的工作,但是却更累,而汤杰能考上大学也是他现在唯一的心愿。
但是坐在桌子对面沉默不语的汤杰,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那个关于武术的梦想,那个关于南拳的梦想,他不知道,为什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两个男人一如既往,无论有多么大的困难,都在继续追寻自己的愿望。
当老汤背上包离开家的时候,汤杰也重新早起锻炼。
开学一周,汤杰像往常一样早起上学,初春的清晨仍然很冷,走在小道上的汤杰还正处于半睡眠状态。
忽听耳后一声尖叫,汤杰顿时睡意全无,随即传来“抢劫”的呼喊声,还来不及转头,一个人影便从汤杰身边“刷”地一下冲过去,汤杰一个激灵伸手一把拉住那人,顺势一带将其撂翻在地。那人倒是灵活,爬起来准备跑,汤杰冲上去一脚把那人手上抢到的包踢掉,跟着又是一拳打过去。
“看你跑。”汤杰很是得意,却不料身后传来一声“小心”。一瞬间,一个身影便从自己身旁飞过,撞在三米开外的电线杆上,那人手里还握着刀子,挣扎着要起来。汤杰未来得及冲上前去,身后一人一个箭步上去一招小擒拿,那人手里的刀子便落了地。
“毛小虎!”汤杰惊讶地看着出招的人。
“啥子,还不快跪地磕头谢谢我的救命之恩。”毛小虎气喘吁吁,旁边的抢匪又想挣扎,毛小虎跟上一拳打得那人鼻血横飞。
被抢的妇女跟了上来,一看就是惊魂未定,两条腿走起路来都在发软。汤杰从地上捡了包递给那位妇女。
“谢谢……”那妇女一个劲点头。
“要不要送派出所?”汤杰问那位妇女,妇女显得一脸茫然。
“要不你送过去?”汤杰不怀好意地笑着看着毛小虎。
“该你送吧,是你见义勇为逞英雄,还差点把小命搭上。”毛小虎这样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的人,自然是不愿意离派出所那样的地方太近,当然嘴皮子上也不能放过反击汤杰的机会。
“你当我是你,不用上学呀。”汤杰说。
“你当……你当我是你,不用吃早饭呀。”毛小虎站起来走到汤杰面前和他对视。
“小兄弟……跑了。”妇女手指了指,两个抢匪已经落荒而逃了。
“那又怎么样?”两个人异口同声。
妇女无语,离开了。
“你怎么在这里?”汤杰怀疑地看着毛小虎。
“我去广场锻炼,路过,不可以吗?”
汤杰不知道说什么,习惯性地伸手挠挠头,刚好毛小虎也举起手挠挠头。
“你干吗学我?”毛小虎像是抓住把柄似的,惊呼起来。
“我说你神经病呀,我干吗学你!”
“嘿,我是你救命恩人,你什么态度!”
“喂,没人要你出手的!”
“嘿,你是不是想过过招啊!”
“喂,怕你呀!”
“嘿!出招呀!”
“喂……我要迟到了!”汤杰忽然想起自己是要去上学的呀,转身就走。
“哈哈,汤杰,怕了吧!”毛小虎在那里又笑又跳,像个白痴似的。
“怕你,我是比较怕迟到!”汤杰已经走出一段了。
“嘿,有空打一场啊!”毛小虎忽然在身后喊。
“好!”汤杰笑,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甚至有些激动,是棋逢对手吗,这种感觉,应该叫相见恨晚才对吧。
汤杰一路小跑,穿过曾经挥洒豪情的尚德广场。
依然是百无聊赖的学习生活,枯燥的课堂,上课时看着老师自顾自写满黑板,下课时再被擦掉,自己却什么都没记下。李想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学校的生活已经十分不耐烦。
“你和小翌到底怎么样了?”汤杰忍不住问李想。
“不知道,就那样,吊着。”
“吊着?”
“嗯,以后再说吧。”
“李想,我一直想问问你关于那封信,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
“你还记着呀,我都快忘了,也就是个故事呗,深深烙印在了读者的心中?”
“我没跟你开玩笑。”
“不说这个,没意思,过了的事情。你看,我从来都不问你过去是否被女孩子深深地伤害过。”李想玩笑着说。
“去,我又不是你,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那么多风流事,人倒不大点。”
“喂。”
“我是在提醒你,怕你一失足成千古恨。”
“啊,我把这个给你。”李想说着掏出一张储蓄卡。
“你给我这个干吗?钱多到要撒了?”汤杰自然不要,推开李想的手。
“这里面只有三千块钱,回尚德以后我再也没用过这张卡,也不用这张卡存钱。这张卡承载了我最刻骨铭心的回忆,一辈子我不想再提起的回忆。本来我想你十八岁生日那天送给你的,但是你知道我老爱忘事,所以今天趁想起来我给你,你一定得拿着,不拿着就不是兄弟。”
“我没太懂。”汤杰看着一脸严肃的李想,觉得有些滑稽,但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这张卡里的钱可以用,但卡可别扔!”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吩咐后事呀。”
“神经病,混蛋阿杰,你咒我死啊!”
“好啦,我拿着,听课听课。”
初春的第一场雨,尚德的天灰蒙蒙的有些压抑。汤杰和李想两人撑一把伞走在放学的人流中。
“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雨也是这样没完没了细细密密地下着,我们俩撑着伞去吃酸辣粉。”
“是呀,你那个时候一天总是带很多钱,大概十块吧,总是请我吃东西。”
“你还说,你就不怕被抢啊,我就说,你不是孙悟空嘛,还怕打不过吗。”
“呵呵。”
“阿杰,我真希望跟你当一辈子兄弟。”
“废话,这是自然的事情。”
两个少年撑着伞,在雨中嘻嘻哈哈地聊着,身影消失在巷陌之间。
尚德的春雨就是这样,细细密密地下个不停,毛大虎从灰色奔驰轿车上下来,他讨厌这种天气。“晦气。”他愤愤地说。这些年,毛大虎做生意做出了些名堂,也渐渐脱离黑道,但在尚德,虎堂的名气却丝毫没减,一是因为毛大虎日渐财大气粗,而他的儿子毛小虎,更是在尚德混出了点名气。几个月前围了王爷的人,更是和当年南门的南拳好手打了个不分上下,市井之人添油加醋谈论起来,更是把虎堂这个大少爷形容得更厉害了。
毛大虎三两步闪身进了林大伯的豆腐锅店,那可是远近驰名的好店,小湾的居民都喜欢来吃。虽然是下午,店里面却已热腾腾地煮上了一锅,三五个小湾的老街坊围坐在那里,神情焦虑。
“哎呀,大虎啊,你可舍得回来一趟呀。”
毛大虎一进门,几个老邻居都站起来欢迎。
“林哥,生意可好啊?”
“阿虎啊,怎么比得你呀,小本生意,过过日子罢了。”
“听我儿子说您有急事找我。”
“是呀,想必你不是没听说吧?”林大伯叹口气,几个老街坊也都沉默了。
“有听说,也只是最近才知道,王爷想买这块地,拆迁小湾,是这回事吧?”
“就是呀,他那个拆迁搞得,简直是不要我们小湾的人过日子嘛。”林大伯说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