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茜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阳光被层层云雾笼罩,整个大地都是一片沉寂压抑。
“少爷,该喝药了。”雪茜端着刚刚煎好的药踏进了屋内。
张子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梁发呆,他的祖母被父亲关进了侧院里,一直没能够再出来。
明明是初春时节,然而却因那个女人的到来,家里变得空前的寒冷,冷到自己想要逃离这重重院落。
“少爷,少爷!”雪茜见张子冀没有反应,舀了一勺药轻轻吹凉,凑近他的嘴边。
“我不喝。拿开!”张子冀将药勺打落,祖母的身体都不知道怎么样了,自己哪有心情喝药。
雪茜望着地上的药勺,眼眸深处一丝忧愁悄然漫过,“少爷,我知道您担心老夫人,可您也得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万一您有个什么,老夫人可怎么办?”
张子冀默不作声,半晌后才开口:“你把碗端回来,我喝就是。”
雪茜大喜:“是。”
窗外的暄妍看着雪茜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将药喂给了张子冀,这一刻,时间恍若停滞了,整个记忆的画面里只有他们俩。
夏季的夜晚,一片蝉鸣聒噪地在庭院里响个不停,明月高高悬挂在天幕之上,清冷的光辉铺满了院落。
张子冀的病已经好了,此刻他披着薄衫立于窗棂下,望着圆月:“雪茜,有一件事,我想拖你去办。”
雪茜收拾着杂乱的书桌:“少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我想让你去帮我看一眼祖母,不知她身子可还好吗!”说完,低低一声长叹。
“少爷,您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雪茜说着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朝门口走去。
“哎,还有一事。我听说那个女人瞒着父亲偷偷与家丁,与家丁,干了些龌龊事,你去查探一下,是否属实。如若是真的,我定要父亲休了她!”张子冀握成拳状,骨节还依稀作响。
“嗯。婢子知道了。”雪茜推门出去。
夜晚,四下无人,一个身影穿过长廊。
“老夫人,奴婢可以进来吗!”雪茜敲了敲房门。
一个沙哑无力的苍老声音响起:“进来吧,门没锁。”
雪茜一进门就看到了老夫人蓬头垢面的缩在角落里,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泪痕。这还是那个昔日红光满面,体态健康的老夫人吗!
雪茜快步走上前,扶住老夫人,眼泪不自觉地夺眶而出:“老夫人,您,您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整个尚书府里,除了少爷,就属老夫人对自己最好了。其实即使少爷不说,她也打算悄悄来看一眼老夫人。
老人看上去精神不佳,甚至有些疯疯癫癫:“都是那个不孝子,为了一个女妖精,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老夫人,奴婢知道您恨那个女人,少爷和大家都看不过去,可她也不可能是个妖精啊。”雪茜压低了声音道。
老夫人默然一笑:“你以为我在胡说?我都见过了,她就是个妖精,压根不是人。”
雪茜大惊失色:“老夫人,您好好休息,奴婢过两天再来看您。到时候,奴婢会想办法把少爷也带来的。”
老夫人一听“少爷”二字,本来无神的双眼一下精神多了,连没有表情的面颊都泛起了皱纹,不住地点头。
雪茜站起身拉开房门,欲走,却听得身后响起老夫人的声音,“丫头,你可别干傻事,她是妖,我们斗不过她的。”
老夫人目光如炬,好像能看透人的心事似的。可是,如果她真的是妖,雪茜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去祸害张子冀。
雪茜点点头,合上了木门。
进入深夜,整个府里的人都安然入睡,连聒噪不安的蝉鸣声都似有似无。
雪茜趁着夜色,来到了小妾的房门外。
那女人果真不安分,明明都嫁给尚书了,可依旧那么不知检点,雪茜将窗户纸捅破后看到女人不堪入目的场面后暗暗抱怨道。
女人抱着一家丁的脖子,眼神却看向窗外,将雪茜看得脊背发凉。怎么?被她发现了?不可能啊,自己的动静一直都很轻的啊!
雪茜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透过窗户纸再次向里望去。
女子的唇角勾起,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那是一种极其诡谲的笑容,雪茜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笑容,好像要把她一寸一寸地蚕食掉。她发现了,她真的发现了。
雪茜想跑,但慌乱中衣角不知钩到了什么,挣扎了半天,依旧被卡在那里。
女子凑近男人面前,将他的精气一点点地全部吸走,男人的面部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直至完全失去了血色。而这一幕被站在窗外的雪茜看得清清楚楚。
雪茜拼命地用手捂住嘴,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因惊吓过度而尖叫出声。
女子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小妹妹,刚才都看到了些什么?”
雪茜结结巴巴地指着女子道:“妖怪!你是妖怪!我,我要告诉少爷去。”说完,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
女子瞬间移动至雪茜的眼前,伸出手指缓缓划过雪茜的面颊,在脖子处猛然发力:“告诉少爷?你就是告诉老爷我也不怕!况且,你觉得你今天还能活着从这里离开吗?”
雪茜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妖怪,你不得好死。”
女子不屑地冷哼一声,拂袖扬长而去。
暄妍看着这一切,依旧无能为力。
眼前全部被那滩鲜血吸引了注意力,不知不觉,记忆中的场景又发生了改变。
雪茜着一身素纱,站在路的尽头,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她应该在等张子冀吧!暄妍这么想着,双脚却已经朝雪茜的方向走去。
“你来了!”雪茜看着暄妍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容,好像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这不是你的回忆吗!你认识我?”暄妍不解。
“之前你看到的确实是我的回忆,但现在的我应该算是我吧。”雪茜淡淡说着,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彼岸花中残存着我最后的一缕念想。”
暄妍不想与她探讨这些,只问道:“你不恨吗?”
“恨?我为什么要恨?人们都说,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我却觉得,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相反,我应该谢谢他,是他让我开开心心地活了这么多年。”雪茜遥望着远方,眉宇间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你有什么心愿吗?我可以帮你。”暄妍不想看到这个生命真的就此抱憾而终。
“心愿?或许就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吧。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能幸福地过下去就好。”
微风轻轻拂过雪茜的素纱,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可惜,纵此心难求,然少年不识春风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