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瓣还在原地妖冶,在这让人作呕的洞穴中显得格格不入。四个人却也是不愿在这里再逗留片刻了。再过一会,便是黄昏时分,到时候蝙蝠便都结束了白日的休息,要全数出动。纵然微雨再凶猛,也是无法拿到全胜的把握。
林晚在房间中找到一张白布,盖在了老人的脸上。又找来一些防腐的水仙花般,嘴里说道:“老人家,且在这里安歇,等来日一定找机会将您安葬。”他说完,便双手合十,为老人做着祈祷。其他三个人见此情景,也学着林晚的模样,为老人送上最后的祝福。
四个人在房中忘了最后一眼,便简短地收拾了下东西,起身向洞外走去。可是他们现在要去往何方,自己也不能确定。看看手中的玉石,已经从鲜红变成了褐色。退去了鲜艳的色彩,这玉石变得丑陋不堪,只是一块顽石而已。
脑筋灵光的秦风此刻也没了办法,之前他也只是凭着自己的判断,看来玉石对他们的帮助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这下你们看着怎么办吧,线索又断了,我们还是回绛水吧,我倒是想看看苏清能把我们怎么样。”崔真失望不已,手里把玩着那块玉石,一抬手,嫌弃地丢在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啊?现在虽然失去了光泽,说不定以后还会有用呢。”秦风疼惜不已,俯身从地上拾起了玉石,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收到了身上。
林晚带着有些虚弱的苏静,凝神想着自己的心事,已经良久没有说一句话。他们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了几步。林晚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林晚,你身体不舒服么?”苏静体贴地问着。
“是啊,那洞中空气浑浊不堪,难免会生病,林晚本来身子就弱,看来是病了。”崔真也在一旁关切地看着。
“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我想起了一个地方。”林晚轻轻地说道。
“林晚,你想到了什么?是不是知道我们下一步该去哪里了。”崔真急忙地问道。
“崔真,你还记得我们刚来樱花坞时的情景么?”林晚问道。
“怎么会忘记啊,从来樱花坞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历历在目。”从来樱花坞开始,崔真的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改变了他整个人,已经让他脱胎换骨。
“那么你肯定记得,在那年花朝比试之后的那场风暴。那一次,我在风暴中迷失了方向,孤身一个人落在了冰寒深渊中,我想,现在我们去那里,不会有人想到的。你们看怎么样?”林晚看着众人,希望听听他们的意见。
“死马当作活马医,现在就听你的吧,只是那深渊寒冷无比,虽然我身上有静安的玉佩,但是你们怎么办呢?”崔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秦风和苏静没有到过那冰寒深渊,面面相觑,插不上半句话。
“就是这块顽石,虽然现在失去了光泽,但是我相信,那老者的东西对我们一定会有帮助的,还有这些花瓣,要是没有这些东西,我们也不会在那洞中呆了那么久,还安然无恙。”林晚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们,想想那些在洞中被吃掉的人,再看看自己,他们是该好好感谢那老者的帮助。
没有太多异议,他们一起踏上了去深渊的路。林晚还记得他曾给那里打猎为生的男子取名叫大宝。还记得那里有几头灵敏美丽的雪鹿。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安好。
林晚素来没有什么方向感。但是庆幸的是,崔真还记得那里的路线。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避开了沿路偶尔出现的侍卫,尽量不与他们正面交手。林晚拿出了几支只是可以让人昏迷的箭矢,一支支地放出去,点晕了那些碍事的人。
温度渐渐地降低,四个人都有些寒意了。苏静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林晚毫不犹豫地脱下了外衣,披在了苏静身上。苏静连忙拿开,林晚却已经走在她身前极远的地方。
“你们快过来,从这里看下去,看到了么?”林晚俯下身子,想象着那一年大宝的脸庞,那算是他在樱花坞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因此记忆非常深刻。
崔真把随身带着的绳索放好,他是个急性子,因此也不想多啰嗦。上次,他就是用这个办法来营救林晚的。这个他不想再去涉足的深渊,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他们的藏身之所。
“来,注意着脚下,这里路滑。”崔真小心地叮咛着众人,把他们一个个的安置妥当,自己才小心翼翼地顺着绳索走了下去。
秦风最先到达雪原,看着一望无际的冰雪,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豁达。这情景,他只在雪国看到过。他抓紧了手中的玉石,这让他在这里不至于太过寒冷。
四个人都走了下来,林晚向他们细细地讲着雪原上的情景,告诉他们防寒的办法。四个人也在原地不停地来回走动着,渐渐地适应着这里的气候。冰雪之外是那片葱葱郁郁的树林。林晚信步走过去,遥望着那片树林,心中不停地感叹着。两三年的时光过去了,树林繁衍生息,还是原先的模样,只是他们已经全都变了。
“大宝。”林晚不自觉地喊着他的友人,不知道那个憨厚的男子,现在正在哪里玩耍。
“谁啊?林晚,是你么?这么久了,你终于回来看我了。”一个穿着皮草,胡子拉碴的男子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刚打回来的血淋淋的猎物。
苏静见此情景,吓得往回退了几步。在湖心亭的宫殿里,她只是吃着烹饪好的食物,还从没见过动物的尸体。
“太好了,你还在这里,不过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还带来了我最好的几个朋友,你不会介意吧?”林晚说完,就开始给大宝介绍其他三个人。
大宝有些为难,倒不是不欢迎他们,只是这么多的名字,他一时也无法记清楚,只是傻兮兮地笑着。双手不自然地到处放着,说道:“当然不会介意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们只要不嫌弃这里,只管在这里住下就是了。”
谁说不嫌弃啊,这个地方怎么住啊,整天就吃这些野兽么?秦风心里念念有词,嘴里也不好说什么。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太好了,那么咱们这就去准备晚饭吧,看你的样子,也没吃过吧,我们这一路可都饿坏了。”林晚紧紧地握着大宝的手,那双手在冰寒之中仍然保持着暖热的温度,林晚心里也是一阵暖意。
“好好好,其他的先放下,今晚我们好好吃一顿。我这里还有自己酿的清酒,今晚我们就好好喝一壶。”大宝说话虽有些结巴,但是声音清澈有力,那是辽阔冰原为他烙下的印记。
秦风心里的抱怨少了很多,这样的豪放男子是他所欣赏的。他早已厌恶了那些阿谀奉承,各怀鬼胎的虚假面孔,若不是这里环境有些恶劣,他宁愿在这里度过余生。
雪花细碎地洒下来,打在人们的发梢上。有了玉石的庇佑,他们逐渐适应了寒冷的气候,雪景美妙,让他们想起了樱花坞盛夏时,花瓣窸窸窣窣一齐洒下的盛景。这里着实别有一番趣味。苏静想起了绛水的冬天,那时候的绛水,房屋并不多,雪一下完,孩子们便会一起出来玩雪,堆着面向笨拙的雪人,那时候,林晚的手还很笨拙,雪人都对不出明朗的轮廓。苏静一次次地帮着林晚修正,不厌其烦。那时候,她还想着远方,想着外面的繁华,而到了樱花坞之后,经历了几番波折,想来所有繁华盛景也不过如此,只是她已经再也回不去那些清纯没有瑕疵的岁月了。
“苏静,别傻在原地了,快点过来帮着准备吧。”崔真叫着还在发呆的苏静,虽然苏静是绛水的公主,但是他们几个是绛水最好的玩伴,并没有什么身份的芥蒂。
苏静缓过神来,跟着他们的脚步,一抬头,却和林晚的眼神撞了个满怀,她不知道,刚才他们脑海中想到的是同一个情景。他们两个人才真正地属于同一个世界,不管外面有多少的风吹雨打。苏静虽然对林晚更多的是对于弟弟的关怀之情,但是也难免会有偶尔的动心。
篝火熊熊地燃烧起来,火花在半空中肆意地飞舞,火花照亮了每个人的面庞,他们四个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奔波操劳,今晚难得的拥有了一份放松的心情。欢笑声畅响在夜空,大宝欢快的笑着,没有华丽的言语,笑声是他最好的表达。
林晚暂时放下心来,毕竟在这个深渊里,即便是苏清找到了这里,想要把他们捉回去却也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当然,林晚不能永远地留在这里,他明白,这里是属于大宝这种心境永远清澈如孩童的人。
篝火烧得意兴阑珊,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就连大宝也在若有所思。狂欢过后便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寂寞。林晚已经过分熟悉这种气氛,处理起落寞来更加得心应手。
睡觉的问题倒是很好处理,这么辽阔的雪原不过就他们几个人,随处都可以安放下来帐篷,三个男人无所谓了,怎么住都能睡得惯,尤其是对于崔真这种从小摔打惯了的孩子来说,一切都显得毫无压力。只是难为了苏静,已经是静心安置的住处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林晚则是比较随性,他对于环境的要求不甚苛刻。只是一颗多愁善感的心思,在深夜中始终无法安放。绛水、樱花坞、雪国、以及现在的雪原,画面杂乱地一齐涌现在脑海中,说起来,除了绛水的童年,最让他不舍的还是在雪国的时光。绯烟还是他现在名义上的妻子,自己竟然良久没有想念一下她美丽的面庞。她不过是有些任性而已,哪个女子不会在心爱的人面前任性呢,自己对她未免也有些苛刻了。只是他还能再见到绯烟么。想来想去,终于和苏静一起失眠了,两人隔得并不远,并且拥有着一样的心境。
林晚从帐篷中走了出来,抬头仰望着星河。这一晚,天气晴朗,繁星盏盏,把整片雪原映得十分明亮。他渴望自己是那种最原始的人类,可以在这样静谧美妙的夜色中日日夜夜。当他向四周望去时,却看到了刚刚走出来的苏静。
两人对视一眼,尴尬地一同微笑。这是一种难得的默契。苏静把手背过去,勉强地微笑,指引着林晚和她一起望着天空。想来其他人在奔波后此时早已熟睡,怀揣着各自的梦境。这个世界便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当你睡不着的时候,会经常来看看夜空吧?”苏静轻声地问道,声音环绕在雪原中,辽远绵长。
“是啊,没想到你也有一样的习惯,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无聊的人才会做这种事。”林晚望着苏静,那张脸退去了脂粉,已经变回了在绛水时的模样。
“也不是,我只是担心余生该怎样在这寒冷雪原中度过罢了。我不愿生活得那么娇气,便要来学习安身立命的本事。”苏静满面坚定,已经做好了乐天知命的准备。
“我们都在想,永远不能长大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只是现实并不允许我们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也不用害怕,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林晚安慰着苏静。
“是么?如果真的能这样,那是再好不过的。不过我没有那么悲观。不如我们明天去帮大宝打猎吧。”苏静微微一笑,林晚分明看到了雪原中盛开的雪莲。
“打猎?呵呵,那是我们男子该干的事情,而且这里没有争夺,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当然可以带上你。”林晚不知道这是不是苏静的心血来潮。
“那么,林晚,我们就去前面的树林中看看吧。以前我害怕黑夜,但是这片雪原,好像永远是天亮,只要有月光,便和白天没有多大的差别。”苏静高兴地答道。
“是啊,这真是一片神奇不真实的地方,还好我们还有这里,否则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不过你不害怕危险么?”林晚问道。
“比这里更凶险的地方我们也一起呆过了,也不过是那个样子,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况且你不是还在身边么?还有你的微雨。”苏静已然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子。
“现在,沅芷师父也已经离我远去了,看来,我们也已经没有什么好牵挂的,那么,你准备好了么?”林晚背起微雨弓,试探地问着苏静。
“走吧。”苏静欢快地回答着,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鹿,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苏静拉着林晚的手,即便如此,也没有让林晚想入非非,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两个人又像是回到了绛水的岁月,两小无猜的姐弟。
树林在月光的掩映下郁郁葱葱,混体披着银光,别有一番美感。棱角分明的枝叶在雪地中变幻出不同形状的倒影,一个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图案。两个人早已心照不宣,这次的出行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即便在很多年后,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林晚想着大宝在几年前给他的提示,学习着他的样子,不一会,对于打猎的本领便驾轻就熟。他们并不刻意去伤害那些动物,在他们熟睡之际,抓住他们便立刻放生。那些动物虽然受到了些惊吓,但看两个人并没有恶意,也很友善地回去继续休息了。这不过是他们在和这树林中动物玩的一场游戏。没有任何恶意的游戏。
“好了,我们不要再打扰他们了,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吧。”苏静善意地说道,手轻轻地触碰着林晚。林晚从刚才的情景中暂时不能转换角色,这一碰让他有些害羞。
“额,对对对,让他们好好休息,我们趁那些人还没有醒,赶紧回去吧。”林晚话语并不流畅,惹得苏静委婉地笑出声来。
他们小心翼翼地从树林中走出来,前方是一片宁静如许的溪水。溪水倒影着两个人年轻的面庞,不停地摇晃着,苏静蹲下身来,用手轻柔地触碰着水面。她把发带摘了下来。溪水一般的黑发在微风中摇曳。林晚目不转睛,生怕落下了什么,比起在绛水时,苏静的头发又长了不少。繁衍不止的黑发是她活泼明朗的生命象征,是造物最好的恩赐。
水面轻轻荡漾,月光在上面静静流淌,天然的夜色,难得的美景。过了片刻,正当他们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水面上竟然飘荡起木棉花瓣。那模样,只有樱花坞才有。
“林晚,你快来看,这里怎么会有木棉,而且,这种样式,只有樱花坞才会生长。”苏静惊奇地把林晚叫到身边,说着自己的发现。
“是啊,但也不奇怪,樱花坞和这里相隔不远,是从上流飘过来的也说不定。”林晚用这样的判断说服着自己。
“是么?可是,你从这里看过去,这片溪水好像是天然的啊,并没有和什么河流相接。”苏静轻而易举地推翻了林晚的论断。
“你说的也是,但是这里生长木棉也说不定啊。”林晚还是不想说出来苏静心里的话。
“你我都知道,这种木棉花,是无法在这种气候中生长的,可能只有一个,就是住在这里的人把它带到了这里。而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可之后你那个憨厚的朋友了。”苏静终于没有再次和林晚达成默契,坚持着把林晚早已猜到的结果说了出来。